丁詩晨從操坪上回來後,沒再跟範飛說什麽,隻自顧自地打開一張試卷做了起來。

範飛也沒吭聲,同樣埋頭做英語試題。這是一場英語測試,對範飛來說隻是小菜一碟,所以他提前十五分鍾就做完了,然後在古浩、任平生等人羨慕的眼光中走到講台旁提前交卷了。

範飛交卷後,便徑直走出了教室,然後他忽然聽到了身後一串輕微的腳步聲,某人幾乎是一路小跑地向他奔來。

“許靜,你也做完了?”範飛正想著心事,也沒回頭,隻隨口問道。

身後的腳步聲忽然停了下來。

範飛回頭一看,許靜正睜大了那雙大眼睛,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怎麽了?”範飛有些疑惑地問道。

“你沒回頭看,怎麽知道是我?見鬼了!”許靜大為疑惑地問道。

“呃……你交卷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的,誰說沒看?”範飛這才明白過來,微笑著解釋了一句。

這句話純屬掩飾,事實上,他確實沒看到許靜交卷,而是無意間用聽覺聽出玄機來的。

當他的聽力越來越靈敏時,他會經常做些小實驗,比如分辨窗外的知了是在第幾根樹枝上鳴叫,比如同學們的腳步聲有何特征和區別之類。這就像一個初進實驗室的學生,會興奮地用顯微鏡觀察一切能觀察的事物一樣……

在無數次的用心傾聽之後,範飛發現每個同學的腳步聲都會有些細微的區別,比如有的同學走路時腳會略微在地上拖一下,有的同學腳掌先著地,有的同學腳跟先著地,有的同學落地時是用腳掌外側,有的則是用腳掌內側,有的同學的腳步聲還會隨著心情的變化而變化,反正都是有一定規律的……

而許靜的走路特征在於左腳略輕、右腳略重,這或許是因為她曾經摔傷過左腳,在那段恢複期間遺留下來了這種走路習慣。因此一聽到這種特殊的腳步聲,範飛自然就知道是許靜來了。

“原來是這樣!切,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腦袋後麵長了第三隻眼呢。”許靜這才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胸脯,一副被驚嚇到了的樣子。

事實上,許靜今天穿的是一雙軟底皮鞋,走路幾乎沒有什麽聲音。她剛才準備躡手躡腳地跟上範飛,在背後猛捶他一拳,好好嚇嚇他,為丁詩晨出口惡氣。結果她剛踮著腳尖跑到範飛身後,就被範飛叫破了行藏,反而把她自己給嚇壞了,於是趕緊拍了拍胸脯壓驚。

她不拍還好,一拍之後,她那薄薄的紫色襯衫下頓時一陣波濤洶湧,讓範飛看得有點眼暈,趕緊移開了目光。

許靜不是班上最漂亮的,但絕對是胸最大的,據男同學私下討論,目測後的結果應該在36D左右,絕對傲嬌。

許靜的胸部發育高峰期似乎是在高二到高三這段時間,因為今年暑假過後開學時,當換上一件性感夏裝的許靜閃亮登場時,就突兀地展現出她一年來蓬勃發育的突出成果,讓全班絕大部分的男生當場把眼睛給看直了,尤其是坐在她後一排的任平生。

從那天開始,任平生就像忽然發現了身邊的豐富寶藏一樣,開始了他對許靜的暗戀之旅。範飛在知道死黨的那份小心思後,大肆嘲笑他看上一個女人居然是為了胸部而不是臉蛋,任平生卻理直氣壯地說他自己也胖,當然要找豐滿型的,這樣才夠和諧。範飛在大笑一場之後,真心地祝福他能心想事成,和許靜喜結良緣,之後再生一個豐滿型的胖丫頭出來,這樣一家三口就更和諧了……

這句祝福當然受到了任平生拳打腳踢的報複,不過之後在範飛的出謀劃策下,情商不高的任平生倒也鼓起了勇氣,先後兩次含蓄地請許靜參加派對之類,雖然最後沒有成功,但他依然鍥而不舍。所以上次任平生帶著許靜和丁詩晨來找範飛說事時,範飛也曾半開玩笑地幫任平生正式捅破了這層窗戶紙,無奈許靜臉紅歸臉紅,卻似乎對任平生不感興趣,之後任平生也沒取得任何新進展。

但盡管這樣,範飛還是在心中把許靜劃入了“朋友妻,不可欺”一類,於是對於許靜波濤洶湧的這一幕,也是堅決做到非禮勿視。

許靜敏銳地發現了範飛眼神的漂移,她咬了咬嘴唇,眼神裏掠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嘴裏恨恨地說道:“假清高!”

“呃?”範飛有些驚訝地看了許靜一眼。

“別裝糊塗,我是說詩晨的事兒!”許靜撇了撇嘴,說道。

“許靜,咱們過那邊去說……”範飛苦笑一聲,趕緊加快了腳步,走到了樓梯口處。

這時他們已走到了高三(三)班的教室外,再過去一點就是沒人的樓梯口,說話輕點是不怕被人聽到的。

“咱們去操坪說!”許靜卻擺出要找個僻靜地方大吵一架的架勢,快步地走下了二樓的樓梯。

範飛默默地跟在許靜身後,一時間有點頭大,因為許靜是班裏出了名的刀子嘴,如果惹惱了她,恐怕什麽樣的難聽話都說得出來,頗不好對付。眼下她既然把話挑明了,站出來為丁詩晨打抱不平,這事就有點棘手了。

“剛才你和詩晨說的那些話,我都知道了。我問你,你最後說那段話是什麽意思?”

許靜在操坪上的雙杠處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劈頭蓋臉地質問道。

“沒什麽意思啊,我們就是討論城裏人和鄉下人的區別。”範飛鬱悶地答道。

“是嗎?”許靜冷笑一聲,說道,“好你個‘自尊比生命還珍貴’,這話說給誰聽呢?”

“反正不是說給你聽的。”範飛擺出了一副無賴嘴臉。

“你……”許靜一時被噎得說不出完整的句子來。

範飛也沒再說什麽,跳上雙杠,自顧自地玩了幾個動作。

丁詩晨暗中資助範飛的事,範飛也是在偷聽韓龍和鳳姨的對話中知道真相的,因此這件事無法解釋,總不能說自己是偷聽到真相的吧。既然如此,就隻能用那句關於自尊的話去點醒丁詩晨了。

所以對於許靜,他也同樣沒法解釋,範飛就索性胡攪蠻纏一下,擺出以攻為守的姿態,爭取把水攪混,水一混,魚就看不見了,真相也就消失了。

“喂,你下來,好好說話!”許靜見範飛自顧自地玩著雙杠,滿頭黑線地嚷道。

“別嚷,許大美女,我正等著你訓話呢。”範飛笑了笑,從雙杠上跳了下來。

許靜畢竟是他的同學,又是死黨任我行的意中人,總不能太失禮,因此範飛也就開了句小玩笑以緩和氣氛。

許靜聽了“許大美女”這個詞,臉居然難得地紅了一下,咬著嘴唇說道:“明人麵前不說暗話,我想你也已經知道了真相,不管你是從哪知道的……但詩晨幫你是出於一片好心,你不該這麽對她!”

範飛歎了口氣,淡淡地說道:“我沒怪她,我隻是想多賺點錢。”

“別撒謊了,我知道你是不想讓她幫你,就為了你那不能吃不能穿的破自尊!”許靜有些尖銳地說道,“行啊,範飛,你還真有幾兩傲骨,可你想過沒有,你傷害了詩晨的驕傲!”

範飛沒有吭聲,隻掏出一根煙來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

“你還抽煙?賀老師要是知道了,非罵死你不可!”許靜皺起了眉頭,一時間有些意外。

“抽煙是我的事,幫我是丁詩晨的事,你在這裏插一腳,算什麽事?”範飛苦笑道。

“路見不平,人人得而鏟之!”聽了範飛的“三個事”,許靜氣得跺了跺腳,差點就要跳起來了。

“行,你鏟吧,給我留個全屍就行。”範飛嬉皮笑臉地說道。

許靜忽然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沉默了起來。

她號稱刀子嘴,在與同學和老師爭論時都沒吃過什麽虧,她也習慣了居高臨下和搶占道德至高點,今天她準備出馬教訓明顯理虧的範飛時自然是信心滿滿,但平日裏沉默寡言的範飛居然也敢與她對攻,還帶著點犀利,倒確實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這讓她的呼吸大為急促,胸脯一起一伏之間,又來了一番波濤洶湧。

範飛卻有點緊張了,他覺得這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短暫平靜。

“果然是在社會上混的人!範飛,你變油了,變壞了。”半晌,許靜才歎了口氣,說道,“真難以想象,如果你還去那個什麽追債公司混個一年半載,會變成什麽樣的人?流氓?土匪?”

“實業家。”範飛笑道。

許靜徹底沒脾氣了,沒好氣地說道:“得了,懶得跟你這種廢人說廢話!”

說完這句話,許靜轉身就走,卻又停下了步子,扭頭說道:“我知道詩晨的心思,那晚你救了她,所以她想幫你,這也算報恩吧。如此而已,你不要多想。”

“放心,我不會自作多情的。”範飛苦笑道。

“哼,才怪!”

許靜昂起頭,挺著傲嬌的豐胸,一扭一擺地走了。

走了很遠,她才不經意地扭頭瞥了一眼,卻發現範飛正在雙杠上玩得風生水起,完全沒有對她的背影行注目禮。

“呸,假清高!”許靜恨恨地嘀咕道。

她永遠記得今年開學時,當她穿著那件香港買來的性感夏裝閃亮登場時,全班隻有一個男生的眼神沒有在她身上停留超過兩秒。

那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就埋頭看書的男生,就是這個可恨的範飛!

從此,許靜就給範飛貼上了“假清高”的標簽,她甚至還想找機會證明範飛是個悶騷型的色狼,然後正式給範飛貼上“偽君子”的標簽,可惜範飛一直沒給她證明的機會……

“狐狸精!”

範飛雖然在不亦樂乎地玩著雙杠,卻清晰地聽到了這聲嘀咕,不由得苦笑一聲,還了三個字。

他忽然發現靈敏的聽力也有不好的地方——誰人背後無人說,誰人背後不說人?像這種私下裏的埋怨和打擊之語,又何必聽入耳中,讓自己心裏不爽呢?

可見聽力異能也是把雙刃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