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怎講?”葉叔接話。

葉瓊英也看向了洪秀。

洪秀歎了一口氣,小心地看了一眼葉瓊英,才開口道:

“三年前的事兒……你們應該也知道。

那一場戰事太過慘烈,葉家的主力部隊,幾乎都折在了裏麵,主將一行無一幸免,全部遇難。

將軍的四位副將,回來的也隻剩下了兩個,其他兩個,一個找到了屍首,另一個至今下落未明。

但據傳聞,那位失蹤的米副將一開始是回來了的,隻是在半路上,不知與袁武發生了什麽爭端,當夜人便不見了。

這說法並沒有確切的證據,所以……

陳雄那暴脾氣葉鏡安你也知道,回來後得知了此事,便找上去要個說法,卻被搪塞了過去,而且還被人發現他在營帳中私藏妓子跟男寵,差點兒就被趕出了軍營。

最後還是袁武出麵將他保了下來。

之後嘛……

陳雄突然就流連酒樓之間了,袁武卻是兢兢業業收攏軍中事務,還得了個遊騎將軍的稱號,暫掌半塊虎符,將其他四位將軍的風頭都給壓了過去。

因著三年前那場戰事犧牲人數不少,軍營裏這三年又添了不少新人,許多軍規也變了。

想要出頭,難!

軍營中女子要站穩腳,不容易,免不了因各種原因受到限製。

袁武上位以後,更是直接杜絕了女子參軍,說是女人家本就不適合戰場,又拿了陳雄那事兒說法,說女子在軍營中更容易出亂子,惹得外人非議。

與其以招兵的名義留下女人,還不如光明正大弄幾個軍妓,士兵們常年在外,有個發泄的去處本也正常。到時候,這妓子與女兵若是混淆,總歸對誰都不好。

這樣一來,本就稀少的幾個女兵,全都回家去了,嫁人的嫁人,入姑子廟的入姑子廟,總之……唉。我這鋪子裏,還收了兩個已經無法歸家的女兵。

但這邊鋪麵有限,加上擔心引來上頭忌憚,總不能將人全都留下。

軍妓一事兒也排上了日程。

可好在,有龐力將軍幾人在。

他們雖然沒有葉家的虎符在手,在軍中的威望卻比袁武這個後來者深,又對將軍多有敬重,所以堅持繼續從前的規矩不變。

可明麵上的沒有通過,私底下……我這兒是得了消息的,已經有人悄悄領人進去了。

陳雄當初那事兒是不是真的還沒有定論,可現在那些,卻是假不了的。

還好,聽說這回京中有天使領了旨意過來,已經將虎符交到龐力將軍他們手裏了?這樣一來倒是可以放心一二了,否則……那軍規指不定這兩年便要改了。

那……大姑娘還是別去為妙。”

她一口氣全說了出來,倒是一點兒不避諱這些。

葉瓊英越聽,拳頭越握越緊。

難怪……

難怪每每問及此事,陳雄都一臉憤怒,卻又不肯開口。

幾位副將都是跟在父親身邊的老人了,這麽多年的過命交情,雖不是親兄弟,但感情上也堪比同胞了吧?

卻沒想到竟出了這事。

被視作親人的主將一家慘死,另兩個副將兄弟也沒了。

僅剩的一個,本來應該是互相依靠的存在,卻在那樣的時候,出現了可疑的傳言。

陳雄一開始或許都沒有相信過那些小道消息,隻是想去與袁武商議一二。

畢竟他頭腦簡單,從前大哥們也就說過,他適合打仗,卻不適合指揮。

如今其他人都不在了,他能商量的,就隻剩下袁武了。

誰知……

就出了那樣的醜聞。

這種事情,他又怎麽好對葉瓊英說起呢?

這不僅是葉哥僅剩的孩子,也是他的小主子,而且還是個年輕姑娘。

那些事兒,他根本難以啟齒吧。

葉瓊英並不覺得陳雄會在父兄去世後,做出這麽荒唐的事情來。

別說陳雄此人是否真的愛好這些,就算真的是,也絕無可能在喪期內胡來,還帶到了父親的軍營中,這簡直就是對葉家的一種褻瀆。

而且正好,之後袁武就拿此事將女兵趕走,又提出接納軍妓的打算。

葉瓊英垂下眼眸。

她也見過袁武此人了,對方並不像是耽於女色的模樣。

會提出這一條,絕不可能隻是單單為了睡女人而已,當然,更不可能是什麽明麵上所說,為了士兵們發泄欲望找個方便的渠道。

引入軍妓——為了不混淆,所以要杜絕女兵存在——接著,軍營中便隻剩男子。

長此以往,葉家軍可由女子統率的過往,便會漸漸淡去了。

同時,也能借這麽一個不太重要的規矩,為他修改其他軍規打下基礎。

葉瓊英甚至想到了更多。

葉家男兒已經一個不剩,最後資格繼承葉家軍,從他手裏拿回剩下的半塊虎符的,便是葉家唯一的嫡女——她自己。

可若是將女子不得入軍營的規矩在所有人心中根深蒂固,那麽……

她這個繼承人,還有必要存在嗎?

還能再順理成章接管葉家軍嗎?

又或者,是如今已經逐漸脫離了葉家掌控,徹底變成平武城守衛軍的存在?

葉瓊英想到她初入軍營那一天,那些人的反應,還有聽到的那些汙言穢語,嘴角出現了一絲嘲弄的笑。

現在看來,袁武的計劃其實已經有了實現的雛形。

若不是她這一世幡然醒悟,若不是龍椅上那位被稱為暴君的陛下突發奇想,再給袁武多些時間,恐怕她便是想要踏入軍營都難了,更別說是正式加入其中。

龐力將軍他們幾人雖有威望與經驗,但軍營中大部分人手在三年前都折損了,如今多的是新招進來的士兵。

他們四人年紀也不小的,精力早不如從前。

且又沒有虎符在手,到底失了幾分名義上的正統。

能夠以官階和老將的威名與袁武分庭抗禮至今,已是難得。

也難怪龐力將軍當日語氣那麽不客氣呢。

葉瓊英歎了口氣,便是他當場痛罵自己一頓,也是應該的。

三年前就該出現的人,活活拖了三年,給了對方這麽長的準備時間,被責問幾句,難道不該嗎?

她起身對著洪秀行了一禮:

“多謝洪姨解惑,這幾年,實在是辛苦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