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 微風。

不知道誰家在看電視,聲音傳到了窗外,蟲鳴聲此起彼伏, 相呼應和。

車裏開了空調,但還是有些燥熱。後座那個大,兩個人卻擠在一個座位上, 身體交疊在一起, 呼吸還沒有平穩下來。

言澤摸了摸有些腫脹的嘴唇,表情有點懵。

何止戈把人抱在懷裏, 見狀,意味深長道:“糖很好吃。”

言澤:“……”

可惡,自己認認真真做了功課,教程翻來覆去看了幾遍, 信心滿滿地A上去……

然後被對方打了個猝不及防。

他不好意思去問對方看的是哪個教程,隻好拐彎抹角問道:“你力氣怎麽這麽大?”

他也是一個健康的成年男性!按理說力氣有大有小,但也不應該一方被另一方壓製, 偏偏那個時候又騰不出手來給自己拍個符咒,讓自己的力氣變大一些。

……算了,想想還是很丟人。

言澤一臉鬱卒,何止戈把腦袋埋在他的頸窩處, 悶聲笑了笑。

車裏的空氣更燥熱了。

何止戈笑了一會,一抬頭發現某人不太高興,趕緊收了笑臉,老實交代:“跟異常有些關係。”

言澤突然懷念起那個神神秘秘的河神教。

那可是能讓七十歲的老大爺一口氣爬上十六樓的存在!要是用在他這麽個年輕的壯小夥身上, 能多爬幾樓不好說, 起碼能在下次掙回點麵子來吧。

這個河神教真是不行, 創業初期不應該好好聯係新老顧客, 多多舉辦活動嗎,怎麽上次找他們見了個麵,就沒後續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第二天,司機出門回來,又帶來了新的小紙條。

還是稚嫩的字體,還是簡樸的畫風,上麵約他們去參加河神教的賜福儀式。

賜福儀式好哇!言澤準備去仔細學一學,回頭自己搞一下。

於是,當天中午,言澤特意睡了個午覺,精神飽滿地坐在三輪車上,前往紙片上的地點。

那是一處很普通的村落,年輕人大多進城務工,留下一部分老人和孩子在家裏。

村裏地廣人稀,聚會的地方在村外的一棵大榕樹下,距離最近的院子也要再走幾百米才能看到,好處是周圍都是低矮的野草,附近的情況一目了然,根本藏不了人。榕樹下有個石磨,周圍野草叢生,明顯已經廢棄不用了。旁邊還有條河,倒是符合了河神教的名字。

這次的人沒有上次那麽多,隻有三個大爺大媽,以及一個全身上下都裹得嚴嚴實實的人,除此以外,就是言澤上次見過的人,還有幾個生麵孔,從穿著打扮來看,非富即貴。兩邊涇渭分明,觀光者滿臉好奇,即將接受賜福的人將信將疑,還有些惴惴不安和驚喜。

這次活動還是山羊胡主持的,他看起來比上次還要從容,其中還隱含著一些輕蔑,有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見到司機,他表情扭曲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迅速鎮靜下來,甚至饒有興味地問了句:“無名大師怎麽每次都坐在車上,可是在下準備的凳子不合心意?”

言澤早已準備好了借口:“可曾聽說過閉口禪?大師這樣,也是一種修行。”

山羊胡頓悟:“哦,妙極,妙極!”

言澤笑而不語。

人來的差不多了,山羊胡開始介紹:“想必各位,或多或少聽說過一些河神教的賜福儀式,心裏都有些好奇,俗話說,百聞不如一見,眼見為真,今天就讓大家都看一看,河神教侍奉的河神,到底掌握了何種偉力。”

他指了指站著的幾個人:“糖尿病,風濕性關節炎,肝癌晚期,每個人都有病曆,跑了很多家醫院,他們這次都帶過來了,諸位,可以一探真假。這些病都治不好,但是,醫院放棄了他們,河神沒有!河神可以讓他們重獲新生!”

言澤聽到有人倒抽了一口涼氣的聲音,以及苗柔小小聲的吐槽:“切,隻是現在醫療治不了,未來還說不準呢。再說了,這會是治好了,誰知道下回什麽時候死。”

言澤:“……”

話糙理不糙,異常又不是菩薩,對救人可沒什麽興趣。表麵上看,是這群信徒占了便宜,得到了好處,誰知道這份好處能保持多久,那位“河神”又拿走了什麽。

苗柔這次還是類似的打扮,她發現了傻白甜的魅力,有什麽問題可以直率的問出口,壓根不用拐彎抹角,也不用自己猜:“那儀式流程是什麽呢?我們怎麽驗證他們有沒有治好?”

甚至熟練地往裏麵摻了一點能力。

山羊胡子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看起來很想炫耀一下,張嘴就要說出來,不過話到嘴邊,居然硬生生忍了下去:“這個嘛,沈小姐一會就知道了。”

苗柔:“……”

能力還是有用的,比如讓山羊胡咬了自己的舌頭。

但是,對方寧可咬住舌頭,也要堵住接下來的話。像個老頑童一樣,一定要賣個關子,等著看大家目瞪口呆的樣子。

就很服氣。

苗柔試圖尋找外援:“言老板,幫幫忙,弄清楚儀式流程,咱們就把這事給攪和了。”

可能有點招人恨,但是明知事情不對,總不能眼睜睜看別人掉進坑裏吧,誰知道這幾天的安樂需要付出多少代價呢。

站在旁邊的言澤悄悄比了個“OK”的手勢,還點了點頭,看起來格外可靠,讓人安心。

苗柔稍稍放下心來。

其他人不相信山羊胡的話,都在查驗病曆,看CT結果,甚至打電話找人詢問,兩人也上前看了看,默默記下幾個人的名字和情況。

先開始的是一位大爺,他坐在輪椅上,妻子悄悄抹掉眼角的淚,推著他走上前來,然後去掉了蓋在腿上的小毯子,露出了他的腳,右腳腳趾和腳背發黑,即將延伸到腳腕,看起來大半個腳已經壞死了。

許多人看了一眼,就飛速移開視線,捂住鼻子:“這是什麽啊?”

有人低聲解釋:“糖尿病壞疽。”

看起來就很痛苦。

果然,那位大爺一把抓住山羊胡的手,像是終於看見了救星:“大師,大師救我,太難受了,太難受了,我疼啊,我難受啊,大師救我!”

山羊胡一副高人風範,把手抽出來,慢悠悠地捋了捋胡子:“在下不過是河神座下一童子,你該去求河神。”

“河神……河神……”

大爺茫然四顧,終於在石磨邊看見了一隻出來覓食的老鼠,他推開妻子攙扶的手,跌跌撞撞地跪在地上,衝著那隻老鼠誦念河神教的:“大劫在遇,天下皆亂……河神降臨,拯救世人!①”

話音剛落,山羊胡恭敬地拿出一個錦囊,雙手捧著放到老鼠麵前,然後五體投地,拉長聲音喊道:“請河神賜福——”

老鼠淒厲地叫了一聲,突然朝河邊跑去,迅速跳進了河裏。四麵八方也有一些老鼠跑來,半點都不猶豫,消失在了河水裏。

對很多人來說,一隻老鼠已經足夠可怕,二十幾隻跑出了漫山遍野的架勢,一隻接一隻的自己投河,簡直把就像個噩夢。

這一幕把很多人都嚇到了,他們愣愣地看著幾步外的河流,除了軟著腳後退,擠成團瑟瑟發抖,大腦一片空白,壓根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

在眾人的視線下,明明沒有風,河麵上卻激起了陣陣漣漪,河水違背常理地“漲潮”,片刻後才重新回落,然後一直重複這個狀態,潮汐一般不停地漲落。

濕漉漉的地麵上,留下了一顆黑色的珍珠。

是很規整的球形,光滑,圓潤,甚至隱隱能折射出光澤。

但言澤聯想到剛才那一幕,光滑的珍珠越看越有毛茸茸的感覺。

口區。

他怕是又要白跑一趟。

反正這個東西如果是要吃進肚子裏的,他立馬選擇放棄。

增大力氣的事可以從長計議,但這個真不行,說什麽都不行。

大爺怔怔地看著河岸上的黑色珍珠,表情有些恐懼,遲疑,迷茫……最後都化為孤注一擲。

他揮開妻子伸過來的手,自己朝河岸邊爬去,一邊爬,一邊高聲大喊:“河神降臨,拯救世人!河神降臨,拯救世人!”

山羊胡指點道:“服下神藥,進入河中沐浴更衣,可得新生!”

這是儀式的最後一步了。

眾人緊緊盯著那位大爺,心髒越跳越快,等待著見證最後的神奇。

關鍵環節已經出現,若要打斷,就趁現在。

為了方便行動,苗柔今天穿了休閑西裝和運動鞋,把手放在後腰上,摸了摸槍柄,耳機裏傳來同事的聲音,他們即將趕來,她需要為大家爭取時間。

苗柔剛要踏前一步,言澤卻比她更快一點。

他神情凝重,看著起伏不定的河麵。

他能感覺到,那裏有個異常,正躲在暗處窺伺。

一個強大的、變換不定的異常。

它正在看著他。

言澤隱約能感受到那個異常的情緒,對方似乎正在努力與他交流,但隻能傳來一些意味不明、十分模糊的信息。

距離太遠了。

言澤莫名知道原因,他注意著河麵的變化,慢慢朝河流靠近。

苗柔試圖把他拽回來,結果晚了一步。

山羊胡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情況,驚得拽斷了一縷胡須:“哎,你幹什麽去?冒犯了河神,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那個得了糖尿病的大爺也急了,以為他要搶走神藥,拚了命地往前爬。

耳邊的種種聲音,言澤都沒有理會。

他隻是走到河岸邊,順著自己的本能蹲下身去,向下伸出了自己的手掌。

河水再一次湧來,輕柔地撫過言澤的手掌,像一隻小貓主動用腦袋蹭了蹭掌心。

然後湧上岸去,在言澤周圍,留下了許多淡金色的小珍珠,半透明的,裏麵似乎有什麽在遊動。

剛拿起來,言澤就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巨大的能量,他隻要把它捏破,就能把那些力量收為己用,而且沒有半點危害。

他放下手裏的珍珠,還在想剛才察覺到的情緒。

欣喜,依賴,高興,信任……

河麵起伏的更劇烈一些,言澤再次伸手,對方的複雜情緒不見了,隻剩下一種。

想貼貼!

言澤:“……”

他什麽時候又養了一個小家夥,而且還養在了河裏?

其他人呆呆地看著這一幕,大腦宕機,回不過神來。

隻有山羊胡如夢初醒,欣喜若狂,指著他大喊:“聖子,是聖子啊!終於等到您了!首領之位空懸,隻等您歸位!上刀山下火海,信徒們肝腦塗地,絕無二話!”

異常辦的人終於趕到,聽了這話,表情一下子變了,看言澤的樣子像是在看一顆定時炸.彈。

言澤:“……”

他不是,他沒有。

這下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

①:“大劫在遇,天下皆亂”改編自白.蓮.教口號

小可愛們除夕快樂~水逆退散好運多多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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