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戈來的時候, 言澤坐在河岸邊,正在跟那條小河說話。
他的手垂在地上,河水靈活的在手指間繞來繞去, 卻沒有打濕他的衣服。
“你這樣我很難解釋啊,朋友。”
“朋友”兩個字剛說完,河水肉眼可見的歡快了許多, 開開心心和言澤的手掌來了個貼貼。
言澤:“……”
他故意把手抬高, 河水努了努力,跳起來碰到了他的手, 那一瞬間的情緒被如實傳遞過來,驕傲又得意,甚至還躍躍欲試,想得到表揚。
言澤故意板著臉, 教訓道:“除了貼貼,世界上還有很多重要的事情,我跟你說話呢, 你嚴肅一點。”
河水猶豫了一下,這次速度慢了很多,小心翼翼地湧上來……碰了碰他的另一隻手。
言澤:“……”
多好的孩子,就是傻乎乎的。
算了算了, 他習慣了,異常就沒幾個帶腦子的。
異常辦的人遠遠地圍成了一圈,又在何止戈的示意下悄聲離開。
言澤習慣性勾起一個笑臉,回頭去看他。
他們一個坐, 一個站, 一個仰頭, 一個低頭, 維持著這個姿勢,很久沒動。
笑容一點一點落下去,言澤看著河麵上自己的倒影,臉色平靜,聲音也平靜的可怕:“我剛剛又算了一下,還是沒有我父母的信息。”
是生是死,總該在這個世上留下點痕跡,而不是什麽都算不出來。
除非,原本就沒有。
人怎麽會沒有父母呢,或許,他壓根就不是人。
偏偏何止戈因為異常失去了父母,對異常深惡痛絕。
他好像剛開始談戀愛就要麵臨分手了。
言澤憂愁地想。
弄不好,甜甜的戀愛要變成苦苦的情殺。
就很慘。
他偷瞥著何止戈的倒影,總覺得下一秒他就要橫刀怒目,來一句“要麽你死。要麽我活”。
嘖。
如果真發展到了那一步,他還真沒什麽好辦法,頂多天各一方,江湖不見,然後縮在不知名的城市裏,抱著貓貓懷念這段曇花一現般的愛情。
想想就讓人頭禿。
不過,事情的發展跟他想的不太一樣。
何止戈的聲音也很平靜,輕輕鬆鬆,像是壓根沒領會到其中的意思,他坐在了言澤旁邊,“是嗎,那你幫幫忙,算算我的?”
言澤看了他一眼。
何止戈看著天邊漸漸落下的夕陽,半開玩笑半認真道:“我也很好奇。”
明明在說很嚴重的事情,何止戈卻完全沒有在意,讓言澤懷疑自己剛剛說的是“今天風好大”,而不是“我不當人了”。
他這個表現,完全在意料之外,但又沒表態,讓人心裏越發空落落的。
他忍不住在心裏吐槽。
好奇個錘子。
你又不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哪裏還需要用這種方式找父母的消息?
這個要求有些莫名其妙,但總歸不算難辦。
三分鍾後,言澤有些恍惚:“也沒有他們的信息。”
怎麽會這樣?
他學藝不精,都給算錯了?
何止戈似乎並不意外,他握住言澤的手,目光溫柔又無奈,笑道:“哎呀,怎麽辦,我也當不成人了。”
言澤下意識回握。
掌心裏暖暖的,懸著的心也落在了實處。
他一臉認真:“別擔心,貓咖很賺錢的,你要是被異常辦開除了,我養你。”
何止戈愣了一下,悶聲笑了一會:“好,你賺錢養我,我以身抵債。”
言澤順著他的話想了想,臉慢慢地紅了。
兩個人並排坐在河岸上,吹了會風,看夕陽西下,晚霞點綴在天邊,寧靜又美好。
何止戈道:“我其實有一點想法。臨海市的異常大多與水有關,再加上遊樂園那次的暗示,他們把水係圖切割成了拚圖碎片,放在我麵前,像是挑釁一樣,異常辦一直在著重與水有關的事件,而且頗有成效。”
言澤猶豫了一下,坦誠道:“水係異常其實……對我很友好。”
比如當初在小河溝,主動避讓的黑霧,比如乖巧任薅的海草,再比如現在,努力爭寵求貼貼的小河。
反倒是與水無關的異常,比如遊屍,以及遊樂園那次,如果不是那位奇奇怪怪的護士長,他們恐怕會被困在那裏。
既然已經不做人了,言澤就把自己代入其中,認真地想了想。如果異常也分為不同的陣營,他一定歸屬於水係陣營。在異常辦的著重關照下,這一陣營已經損失慘重。而他恐怕也躲不了多久,某天打開貓咖的門,就會發現自己被敵對陣營包圍了,來了個甕中捉貓。
言澤:“……”
害怕.jpg。
“別擔心,”何止戈抓住他的手,“異常辦平等地關注著每一類異常。”
言澤:“……”
謝謝,並沒有被安慰到。
他有些發愁:“所以到底是怎麽回事?我什麽都不知道,憑空被卷進了局裏,連背後的人想得到什麽都不清楚,也太慘了吧。”
“我也想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你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以及,你和水係異常之間到底有什麽聯係。這一切,恐怕隻能回到你出生的時候看一看。”
言澤立刻問道:“你有辦法?”
何止戈定定地看了他一會,道:“我有辦法。”
何止戈融合的異常,有一個能力,他起名叫“昨日重現”。
這是一個被研究所評價為“雞肋”的能力,因為它隻能讓何止戈重複自己經曆過的事情,無法幹涉,無法改變。就像是意識被困在了木偶之中,所有動作都不由自己控製,隻是能聽到當初所聽到的,看到當初所看到的。就好像在身臨其境地體驗一場全息電影,但劇本已定,並不能改變什麽。
確實是個很沒用的能力。
但言澤總覺得何止戈侃侃道來,似乎用過很多次,了然於心。
他提出了自己的問題:“我出生的時候,你應該不在我身邊,你能通過我,看到我經曆過的事情嗎?”
“不能,”何止戈意味深長,“但‘我’也是水係異常,我們可以通過‘我’往前回溯,看看能不能找到答案。”
他融合了水係異常,何止戈能看到自己之前的經曆,理論上,也能看到那個異常的。
但其中的危險自不必說,研究所向來禁止他這麽做,何止戈沒有作死的想法,也一直沒有觸碰這個禁區。但現在,他想試一試。
言澤立刻拒絕:“不行,可以分手,不至於此。”
“可以冒險,不至於分手,”何止戈站起身,解開了風衣扣子,突然低頭問了句,“如果我出了意外,失去理智,變成了異常,那你還願意養我嗎?”
言澤認真想了想,家裏養了好幾個沒有理智,甚至都沒有腦子的異常,再多一個其實也沒什麽,於是他誠實地回答:“我願意。你如果能幫我賺錢的話,時間會是一輩子。”
何止戈:“……你放心,我會完好無損地回來的。”
最後一絲陽光隱沒在群山之中,天色不知不覺暗下來,月亮高懸在天邊,撒下銀色的光輝。
其他人都已經撤離,沒有風,蟲子安安靜靜地縮在草叢裏,不敢出聲。
何止戈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慢慢放開了自己的力量。
起伏不定的河水發現不對,也漸漸恢複平靜,一個透明的小團子從河水裏爬出來,頭圓圓的,身子圓圓的,四肢也短短的圓圓的,它順著言澤的衣服往上爬,瑟瑟發抖地躲進了他的懷裏。
何止戈仍然是那副衣冠楚楚的樣子,但西服褲下湧動著許多觸手,風衣下擺無風自動,明明還是那個人,卻不再是沉穩可靠,而是像個斯文敗類一樣,溫柔地看著自己的獵物被蠱惑,然後主動走進他準備好的陷阱裏。
言澤突然覺得,何止戈如果一直是這個樣子,就算是不能掙錢,他也願意一輩子養在身邊。
這簡直是言老板對一個人最大的喜愛與讚賞。
他同時發現了另一個問題,他之所以敢說分手,是因為堅信另一個人不會與他分手。一方的絕對堅定,才有另一方小小的任性。就像多數人盼望白頭偕老,言澤明明也喜歡平靜而美好的生活,但當何止戈提出自己的戀愛觀,他卻在仔細思考後,坦誠地說出了自己當時的想法,也是因為他相信,甚至於期待,那會是他們的以後。
不可或缺的,一個也不能少的,以後。
言澤把趴在他身上的透明小人撕下來,安撫地摸了摸,然後扔回了河裏。
透明小人一臉茫然,浮起來漂了河麵上,言澤變成了小黑貓,靈活地跑了幾步,看準一根觸手,整隻貓直接撲了上去,抱在了懷裏。
觸手像是喝多了一樣,暈乎乎的,被貓抱住了也沒什麽反應,隻是輕輕晃了晃。
貓貓則打了個哈欠,閉上了眼睛。
或許是一瞬間,也可能是很久,意識回籠,眼前的亮光有些刺眼,言澤睜開眼,發現自己周圍站了一圈人,都是穿著“臨海市實驗小學”校服、帶著紅領巾的小學生,正是人憎狗嫌的年紀,站在最前麵的那個小男孩長得與何止戈有些相似,隻是多了些嬰兒肥,五官沒有長開,看起來還挺可愛。
他這是……遇到小何止戈了?
之前還說想早點認識,這可夠早,才斷奶沒幾年呢,說不定去年還尿過床。
言澤驚喜地站起身,上前走了幾步,卻看見小學生皺了皺眉,臭著臉:“哪來的小貓,又醜又小,一點都不符合我的氣質,帶出去肯定要被人笑話。你們家裏都不養狗嗎,那種很大的,比人還高的狗。”
言澤:“……”
何止戈,你出息了,居然敢嫌棄貓貓!
作者有話要說:
給小可愛們拜年了,過年好~
上章不是新貓貓哦,加引號的貓,是個可愛的新異常
這個副本是小黑貓和小何止戈的故事。小何在作死的道路上撒丫子狂奔,大何瑟瑟發抖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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