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澤騎著貓衝上四樓的時候, 迎麵就看見了這隻超大號的貓貓。

蹦蹦膽子小,縮在台階上不敢動,言澤怎麽說都不聽, 氣的他自己從貓身上爬下來,用自己的小短腿往前走。

最後三級台階,對一個比手掌長不了多少的手辦言澤來說, 如同不可跨越的天塹。他頭一次意識到瓷磚的壞處——他腿短邁不上去, 就得跟攀岩一樣,手腳並用, 但瓷磚實在太滑了,手搭在上麵根本借不上勁兒,一直往下滑,那個垂直的平麵也貼了瓷磚, 腳也沒地方踩,隻能在半空中徒勞地撲騰。

出道以來,令無數異常聞風喪膽的言老板, 遇到了人生中的滑鐵盧。

又一次摔倒在地的言澤:“……”

累了,算了,就這樣吧。

在哪摔倒的,就在哪躺一會吧。

他雙眼無神, 直勾勾看著天花板,心跟後背接觸的地麵一樣,拔涼拔涼的。

突然,一根毛茸茸的大尾巴從天而降, 小心翼翼地在空中停留了一陣, 然後慢慢地, 以一個不會壓到言澤的角度垂下來, 尾巴尖輕輕晃了晃,像是在發出邀請。

言澤:“……!”

他一下子坐起身來,對上了一雙巨大的黃色眼睛。

這隻森林貓對他而言,眼睛像探照燈一樣,幾乎有他的腦袋那麽大,像一隻史前巨獸,看起來很是瘮人。

但距離足夠近,言澤卻從中看出了一點擔心,於是,體型帶來的威懾**然無存,讓人感覺無比安心。

尾巴尖又動了動,大貓貓好奇地看過來,無聲催促。

言澤一把抱住那個毛茸茸的大尾巴,貓貓稍稍用力,尾巴騰空,溫柔地把他放在了地麵上。

雙腳落地,言澤卻不想走了。

他抱緊懷裏的大尾巴,整個人都埋進去,用手幫忙梳了梳毛。

大貓貓不自在地動了動,顧忌著尾巴上的言澤,又忍耐了下來。

脾氣真好啊!

蹦蹦雖好,但跟大貓比起來,就像一隻亞成年的小獅子。大貓肌肉發達,體型高大,縮小版的言澤站在他麵前,就像一個人站在一頭脾氣溫和的大象麵前。

獅子雖好,大象更威風一些。

何況,誰能拒絕一頭既溫柔又聰明,還會用“鼻子”保護你、幫你幹活的大象呢?

見狀,言澤變本加厲,順著尾巴爬到了那張寬厚的貓背上,爬到長耳朵旁邊,把耳朵當成了方向盤:“貓貓,貓貓,咱們朝那邊走。”

大貓好脾氣地走了過去。

等言澤抱著破碎的畫筆,帶著幾隻貓貓回到一樓的時候,突然發現,醫院不知道什麽時候安靜了下來,電控室的門開了,籃球服正在幫陳鳴包紮傷口,他不僅胳膊上被貓抓了,身上撞的青一塊紫一塊,看起來很是淒慘。四個人聚在一起嘰嘰喳喳,不時抬起頭,擔心地看一眼走廊盡頭。

言澤:“……?”

人呢?

周啟呢?護士長呢?何止戈又去哪裏了?

卷發女生幫忙解釋:“他們剛剛在打架,這會沒聲音了。”

她忍了忍,還是沒能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問道:“你有什麽發現嗎?”

“哦,”同是天涯淪落人,言澤倒是沒瞞著,“我覺得那個護士長不大對勁。”

他之前以為,護士長用剪刀剪紙,是由畫變人的步驟之一。直到查理畫出了一隻貓,他才發現,那隻畫筆才是關鍵。

所以,護士長拿著剪刀比劃什麽呢?那不是畫蛇添足嗎?

而且,對方似乎並不想遮掩,那隻筆就那麽大咧咧地放在屋子裏,沒有拿走的意思。

他總覺得,護士長的行為有些割裂,她的一些行為是互相矛盾的,還有一些壓根沒必要。

偏偏,她一臉嚴肅正經,跟學校裏到處亂晃的教導主任一樣,不像是那種閑的沒事幹的人。

言澤準備過去看一眼。

不過,森林貓似乎發現了什麽,她遲疑地上前走了兩步,目標明確地走向籃球服。

然後伸爪,按住了他白大褂上的口袋。

“哎,它怎麽隻找你不找我。”

“還不快把小魚幹交出來!”

男生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僵硬,又很快恢複正常,先是把手伸進去摸了摸,然後才打開口袋給別人看:“沒什麽啊,你看,空的,這隻貓怎麽找上我了?”

言澤也伸長脖子看了看,什麽都沒看出來,就是覺得口袋裏有種怪味,男生身上也有,臭臭的,什麽東西腐爛了一樣。

他疑惑地收回腦袋,正想找個什麽辦法跟這隻大貓交流一下,那個角度卻看見了一點反光。

言澤想也不想,伸手就拽了出來。

是膠囊。

手感摸上去卻有些滑膩,他疑惑地打開,卻看見了一隻小小的、黑色的蟲子。

熟悉的臭味撲鼻而來,再沒有一絲阻礙,隻是比當初味道輕了很多。

兩個女生看上去有點驚訝:“哎,你沒吃啊,之前不是說都吃了嗎?”

男生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我……我可能是忘了……”

言澤的心情糟透了。

怎麽又是這種臭蟲子!

之前那幾個遊屍在學府路熏了他半天,好不容易才絕跡了,萬萬沒想到,居然還有再見麵的一天。

不過,為什麽要保存在膠囊裏,讓這群紙人吃下去?屍蟲不是以人腦為食嗎,這樣還能活得下去?

還是說……紙人隻是個幌子,其實還是想讓他們幾個人吃?

這樣,回去前幾天沒有問題,等通過了異常辦的問詢,回歸到各自的正常生活,蟲子卻在他們身體裏生根發芽,蟲巢散落在城市各處,慢慢發育成熟……

臨海市就要變成蟲海市了。

那多可怕!

單是想一想,言澤的密集恐懼症就要犯了。

他看了一眼男生寬大的白大褂,不敢猜想底下的情況,皮膚是不是已經腐爛,大片蟲卵繁殖……

此一時彼一時,當初言老板能輕描淡寫殺死一隻蟲巢,現在,那麽一大群蟲子飛過來,能直接把言老板帶走。

字麵意義上的帶走,他能踩在蟲子背上,原地起飛。

雖然要是他想,還是能解決的,但是……專業的事情就應該找專業的人來幹嘛,又沒人給他報銷。

他還是去找何隊長吧。

走廊盡頭是個消防通道,大貓貓帶著言澤爬到了二樓。

不得不說,還是大一些的貓貓乘坐體驗更好,言澤坐在蹦蹦背上,上下樓梯都要使勁抓好,比做過山車還刺激。在森林貓背上,隻是略微起伏,就到地方了,要是樓梯長一些,說不定他會在路上睡一覺。

何止戈站在一間辦公室裏,看著窗外。

一張紙飄飄忽忽落下樓去,翻轉間,還能看見帽子上的兩道杠。

是護士長。

言澤鬆了口氣:“我剛想跟你說她不對勁,就……”

“你也覺得她不對勁?”

何止戈少見地打斷了他的話,急匆匆地問道。

言澤點了點頭,謹慎地選擇合適的詞語:“前後矛盾,有些割裂,比雙重人格還雙重人格。”

何止戈沒有說話,他回味著護士長墜樓前的表情,一會哭一會笑,她似乎想說點什麽,卻用最後的力氣,推開窗戶跳了下去。

他在想一些事情。

比如,為什麽是遊樂園,和他體內的異常有沒有關聯。

再比如,護士長看起來很奇怪,是不是因為有兩股力量在較勁。

以及,被異常吞噬的人,能保留一部分思想嗎?他當年能夠以那麽小的年紀融合異常,是不是還有父母的幫助。

這麽多年,他其實……不是一個人嗎?

思緒翻湧時,手心突然一暖,言澤拉著他的手,把森林貓的長耳朵塞進了他的手心裏。

“試一下?擼貓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

言澤的眼神那麽認真,貓貓的目光包容而清澈,何止戈伸手,從腦袋開始,輕輕摸了摸森林貓的長毛。

手感很好。

何止戈想。

不知道怎的,他突然很想念那隻小黑貓。

調皮的,讓人不知道拿它怎麽樣才好的小黑貓。

若是它在這裏,肯定不會乖乖讓他摸,一定會裝作走神的樣子,尾巴在地上搖來搖去,等他小心翼翼地從後麵伸出手,即將碰到小貓的時候,它就會突然跑出去,跳到高處大聲嘲笑,說不定還會把什麽東西推下來,看他手忙腳亂地接住,然後喵喵叫著,快活地把更多東西推下來。

“言老板,”何止戈也沒有注意到,他的表情柔和下來,眼裏也重新有了光,語氣都很溫和,“貓咖裏白色的貓夠多了,不考慮養隻小黑貓嗎?”

言澤:“……”

有那麽一瞬間,他的表情有些不自在,像是做壞事被抓住了一樣,有些心虛。

好在,何止戈沉浸在擼貓大業之中,沒有注意到。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遊移:“白貓不好嗎,你喜歡黑貓啊?”

“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