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廣播的時候, 何止戈表情一變:“壞了。”

異常辦的人都知道,要謹慎行事,不要主動吸引異常的視線。

但那個叫陳鳴的學生明顯不知道這一點, 他主動暴露了自己的位置,現在正處於危險之中。

見護士長要出去,何止戈快速把裏麵的門把手拆下來, 然後把門關緊, 甚至還掰彎了鎖扣,把門卡住了。

無視裏麵的叫罵聲, 何止戈把兩個小家夥抱進懷裏:“走,下樓。”

陳鳴一開燈一說話,把整個醫院的“人”都叫起來了。

蹦蹦沒把隔壁房間的門關好,言澤看的清清楚楚, 裏麵廢棄的紙人像充氣一樣,膨脹了起來,漸漸變成人的樣子, 哪怕周圍的環境突然變了,他們也沒有一點驚訝,隻是麻木地找到自己病床的位置,坐在了那裏。

病房隻有四個床位, 但那個屋子裏有很多個“人”,他們不會思考,不會躲避,疊羅漢一樣, 直愣愣地坐在那裏發呆。要是沒有人打擾, 說不定能坐到天荒地老。

此外, 還有人試圖到屋外來, 門半開著,也不知道伸手打開,一次次往木門上撞。

醫院的門都是朝裏開的,這樣顯然隻能關得更緊。但整個三樓都是一樣的情況,睡覺時有人把門關上了,“清醒”時間到了,如果沒人把門打開,他們就隻知道一次次地用身體撞,三樓很有節奏地發出砰砰聲。

周啟也在往下跑,機會難得,言澤跟小貓半路跳車,去搜查周啟的房間。

撞門的聲音震耳欲聾,電控室插上了門,三個學生站在周圍,想上前又不太敢。周啟臉上難得有了怒意,一腳踹在了門上:“開門,關燈!你會殺死所有人的!”

陳鳴聽起來被嚇壞了,聲音都在打顫:“我沒……我沒想殺人。”

“別怕,”何止戈是懂怎麽氣人的,“撕了幾張廢紙,怎麽能叫殺人呢?”

“胡說,”周啟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癲狂:“他們當然是人,而且是長生不老、不會生病的人。”

某種意義上沒錯,無論病人有什麽問題,這位周醫生的解決方案估計隻有一個,那就是扔掉那個病人,重新剪一個出來

“你清醒一點,”何止戈不動聲色地向他靠近,“沒有思想,隻有虛假的皮囊,他們像木偶一樣,隻是操縱的線不在你手裏。”

話音剛落,他幹脆利落地出手,把人按在了地上,動彈不得。

伸手,在周啟脖子上找到了被當成吊墜的拚圖。

順利的讓人不敢相信。

樓上傳來開門的聲音。

手指捏著拚圖,輕輕一用力就能拽下來,何止戈回想著種種不合理的地方,卻沒有動作。

護士長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出來,她伸手,從自己脖子上掏出來一個同樣的拚圖吊墜。

二選一。

不,不對。

這是一場針對他的陰謀。

異常中心說過,異常發生的地方,大概率會出現新的異常事件。

但淘淘遊樂園不是,二十年來安然無恙,卻偏偏在他踏入之後,出現了變化。

這個陷阱不知道部署了多久,隻要他一踏入,就會啟動。

異常沒有這樣的計策和耐心。

隻有人。

何止戈鬆開吊墜,思索片刻,把周啟的胸牌摘下來,把手上的腕帶也摘下來,試圖帶到了周啟手上。

壓在地上的人扭動了幾下,頹然挽起了袖子,露出一根同樣材質的腕帶:“不用了,我有。”

腕帶上寫著,36床,方習。

這才對。

床位都是滿的,病人都是紙人,在這裏渾渾噩噩,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正常人,怎麽會是“36床”呢?

“周醫生,”何止戈看著“護士長”,聲音冷淡,“事到如今,沒必要再繞圈子了,你想做什麽,目的是什麽,不妨直說吧。”

*

另一邊,周啟屋裏空****的,就是一間普普通通的辦公室,桌子上擺了一台老舊的電腦,除此以外,沒有病曆,沒有紙筆,甚至連個杯子都沒有。

不對勁。

言澤在門口匆匆掃了一眼,壓根沒有進去,他拍了拍蹦蹦:“走,去四樓看看。”

四樓。

被陳鳴蠢到的查理跑出電控室,他也不是很想去找言澤,卻還是循著氣味,跑到了這裏。

門大多都關著,護士長待過的房間門被破壞了,反而敞開著,露出了裏麵的畫架、剪刀和一支通體白色的畫筆,旁邊還有個被剪了一半的紙人,被隨意地扔在了一旁。

紙人雖然還是紙,但畫的惟妙惟肖,尤其是那身辨識度極高的病號服,查理很快就想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他也很快想到了一個動畫片。

神筆馬良。

查理一下子激動了起來。

神筆馬良啊!

畫什麽就能得到什麽,他要是給自己畫一遝錢,不就原地暴富了!

有錢誰還給言澤打工啊。他要去找房東周遠,把房子鋪子都買下來,當言澤的房東。

然後每個月前十天催著言澤交房子的房租,中間十天催著他交貓咖的房東,後十天讓他交貓咖新擴張那一部分的房租。

每個月都是在給查理老板打工!

他還要去巡視,像電視裏那樣,四個貌美如花的小貓貓給他抬著轎子,查理老板坐在轎子裏,對一臉恭敬的言澤說……

說什麽呢,這得好好想一想,查理老板是隻好貓貓,可不像言澤一樣,那麽會氣人。

查理思索了一陣,突然發現一個很重要的事情。

貌美如花的小貓貓!

那麽多錢,查理一隻貓也帶不走,不如畫隻小貓來幫忙帶走,夫妻滿載而歸,雙雙把家還。

查理陷入了美好的幻想,扭扭捏捏地叼起畫筆,描繪自己的夢中情貓。

她一定有著茂盛的毛發,長長的,厚厚的,軟軟的,躺上去一定很舒服。

聽說工業大學有一大片情人坡,陽光照在上麵暖暖的,他要在那裏,給他乖巧可愛的小貓梳梳毛。

查理害羞地低頭,在白紙上落下一筆。

明明是白色的畫筆,沒有沾染任何顏料,紙張上卻有了顏色,隨著查理的想象,變成了根根分明的白色貓毛。

白色嗎,他也是白色的,倒是正合適。

查理繼續畫畫。

她最好有一些力氣,畢竟,他,查理,是隻很有錢的貓貓,力氣小的貓貓是沒辦法帶走那麽多錢的!

“查理”和“有錢”湊在一起,整隻貓都興奮了起來,他高高興興地在紙上畫了幾筆,然後陷入了沉默。

聰明歸聰明,貓貓用嘴叼著畫筆畫出來的東西,實在不必抱有任何期待。

哪怕是查理自己,興奮的勁頭過後,他看著自己的作品,開始猜測。

這裏大概是……鼻子?粉粉的,可可愛愛,那頂上那個尖尖應該就是耳朵吧,畫的有點長了,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子。

那個毛茸茸的應該是尾巴吧,哎呀,希望能跟他年紀差不多,不要那麽小。

那黃色的可能是眼睛?怎麽是這麽常見的顏色,他查理有兩種顏色的眼睛,希望小貓的眼睛也能特殊一點……改成漸變色怎麽樣?

查理正要接著畫,筆下的觸感卻發生了變化,變得軟軟的。查理想到了什麽,震驚地睜大了眼睛,看著紙上亂七八糟的塗鴉開始變化。棕與白的貓毛漸漸填充、組合,變成了一隻新貓貓。

新的,很大隻的貓貓,她有著長耳朵,身上是棕色的,胸前一片雪白,看起來精神奕奕。肌肉發達,體型偏大,一條又長又蓬鬆的大尾巴在身後豎著,看起來就很有力量。

查理:“……”

這麽大隻,這麽凶,要是當個搬錢的小弟,似乎也……

她從畫板上走下來,警惕的目光迅速鎖定了查理。

查理:“……”

畫筆掉在了地上。

他腦後一涼,前爪懸在空中,不知道該不該落地。

那支白色畫筆咕嚕嚕滾到了大貓腳下。

大貓被它短暫地吸引了注意力,好奇地看了一眼,然後無情地伸出前爪。

“哢嚓”。

輕描淡寫地踩碎了。

於是目光又回到了查理身上。

查理:“……”

他遵循本能,慢慢地,慢慢地躺下,露出小肚子。

討好地叫了一聲:“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