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屋有幾個永恒的主題, 比如廢棄醫院,比如廢棄學校,淘淘遊樂園裏的鬼屋場景就是一家不知名的醫院, 櫃台上有一部老式電話,還散落著一些紙張,旁邊靠牆立著一個櫃子, 昏暗的藍色燈光從上麵打下來, 堪堪照亮一小片區域,音樂聲若有若無, 偶爾出現一聲高昂的尖叫,牆紙上印著血手印,角落裏還放著鳥類的屍體。
這個鬼屋結合了密室逃脫,他們一行六個人, 站在第一個小屋裏,要找到線索,才能進入第二間房子。
屋子裏溫度偏低, 大家剛剛站定,還在打量四周的時候,何止戈和言澤對視了一眼,默契地兵分兩路, 一個人把櫃台前前後後看了一遍,又仔仔細細翻閱上麵散落的紙張,另一個則邊看邊敲,檢查了一遍牆壁, 甚至把那個鳥兒的模型也拿起來, 認真看了看。
他們的動作太過迅速, 表情太過認真, 不過五秒,就全都檢查了一遍,言澤用手一撐,利落地跳到了櫃台上,連藍色小燈和監控攝像頭都沒放過,伸手摸了個遍,這才衝著何止戈搖了搖頭。
拚圖不在這間屋子,他們得去下一間。
後者點了點頭:“櫃子可以挪動,但現在卡住了,牆上還有兩扇門,沒有鑰匙。房間裏麵沒有別的按鈕,應該是有別的安排。”
說完,兩人一起抬頭,看向上方的監控攝像頭。
其他四個人被這一通雷厲風行的動作和分析驚到了,還沒回過神來,下意識也去看監控。
鬼屋外的工作人員:“……”
他與遊客隔著攝像頭對視,感覺到了無聲的壓迫感。
按照正常流程,他應該在遊客們翻找線索的時候,打個電話過去,刺耳的鈴聲突然響起,嚇得人尖叫連連,正式開啟驚嚇之旅。
現在是怎麽回事?
到底是誰來嚇唬誰啊?
壓迫感撲麵而來,工作人員麵無表情地伸手,按下一個按鈕。
“叮鈴鈴鈴!”
四個年輕人一起看向電話,發出頓悟的聲音:“哦——”
還在看著監控的工作人員:“……”
這好像不是鬼屋,而是什麽大型教學現場。
他憋了一肚子話想要吐槽,聲音越發平靜,沒有一絲起伏,在鬼屋裏廣播:“你們不該來的……”
言澤盡職盡責,當好一個捧哏:“來都來了,說這些幹嘛。”
工作人員的神經在短時間內被錘煉的極為堅韌,他繼續念劇本:“醫院裏已經沒有活人了,你們進去,會很危險。不過,我在醫院裏給你們準備了一些小驚喜,你選一,二,還是三?”
沒有活人的醫院,能有什麽驚喜?
氣氛烘托起來了,四個年輕人,兩男兩女,男生一個穿著籃球服,一個帶著護腕,女生一個燙了卷發,一個漂白了發尾。原本他們看上去不是很熟,現在,四個人挎著胳膊擠在一起,仿佛異父異母的親姐妹,戰戰兢兢地看著那幾扇還沒打開的門。
言澤還是那副可有可無的模樣:“我全都要!”
“好,那就一個一個來。”工作人員關上話筒,拿起對講機,完全沒有剛才一臉麻木的樣子,喊得聲嘶力竭,“家人們,那個穿紅衣服的,使勁嚇,嚇死他,誰把他嚇哭了我請他喝奶茶!”
說完,不等大家們回複,大聲喊道:“一號,上!”
他抬手,重重地按下了一個紅色的按鈕。
“咯嘣”一聲,有什麽機關被打開了。言澤循著聲音,推開了一扇門。
門打開了,裏麵沒有燈,隻有一道窄窄的、黑漆漆的走廊,一麵應該是牆,另一麵看不清有什麽東西。走廊盡頭有一點微弱的光,以及若有若無、聽起來快要斷氣的氣氛音樂。
身後的□□也驟然變暗,什麽都看不清,尖叫聲越發淒厲,催促眾人前進。
鬼屋裏,黑暗中什麽都可能發生,偏偏走廊隻允許一人通過,看起來格外可怕。
四個年輕人擠成一團,縮在牆邊,誰都沒有打頭陣的意思。何止戈身體緊繃,聲音低沉:“我開始,你殿後。”
黑暗中,言澤比平時更活潑,他抱著貓,模仿著最近看的台劇裏的腔調,還不忘朝何止戈拋了個白眼,又扭了扭身子:“矮油,人家也需要保護的啦。”
何止戈:“……”
身後的小燈還是太亮了,他清清楚楚看見了某人的神態。
他恨不能聾了瞎了,省得聽見這麽辣耳朵的話。
一向沉穩、臨危不亂的何隊長足足緩了半分鍾,才終於緩過勁來,他二話不說,衝著那群年輕人招了招手,站在了入口處。
有人願意第一個進屋了,其他人螃蟹一樣,邁開小碎步,迅速聚集到了大佬旁邊。
第二個是那個穿籃球服的男生,濃眉大眼,長相端正,何止戈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囑咐幾個年輕人,以及最後的言澤:“都拉緊了,不要鬆手。”
“不會的不會的。”四個人頭搖的像撥浪鼓,異口同聲地說道。
何止戈又看了一遍,隊伍已經排好了,籃球服,兩個女孩子,護腕男生,以及言澤和他的貓。
然後低下頭,走進了那個過分窄小的走廊。
黑暗。
純粹而濃鬱的黑暗。
屬於藍色小燈的光芒早已消失不見,哪怕何止戈用上能力,依然沒能看見黑暗中隱藏著什麽。
前麵的燈光越來越亮,身邊卻依舊黑暗,眼見這一段走廊到了盡頭,他非但沒有放鬆,反而越發繃緊肌肉,隨時準備做出反應。
黑暗中,似乎有什麽在窺視著他們,好在身後的孩子們乖覺,並沒有貿然發出什麽聲音,隻有輕微的呼吸還有腳步聲……
不對,人數不對!
何止戈快走兩步,眼前突然明亮起來,他被刺得眯了眯眼,卻強忍著沒有閉上,然後猛地甩開手,看向身後,那個被他拽出來的東西。
是一個人,但不是進走廊時他抓著的籃球服,而是一個年輕的男醫生。
醫生文質彬彬,還帶了副圓圓的眼鏡,他脾氣很好,哪怕被拽的踉蹌了一下,又莫名其妙地被甩開了手,醫生也沒有生氣,而是推了推眼鏡,關切地問道:“你是哪個病房的?找我過來,是有哪裏不舒服嗎?”
何止戈:“……”
他低下頭,發現常年不離身的黑風衣不見了,換成了一套藍白病號服。手腕上還有個軟軟的橡膠圈,上麵寫著“36床,何止戈”。
他抬起頭,醫生的胸牌上寫著“兒科綜合,周啟”。
他們正站在醫院二樓,麵積不大,裝潢卻相當不錯,白瓷磚白牆麵,到處都幹幹淨淨。最難得的是,空間也很充裕,走廊上可供五六個人並排行走。一樓還有架鋼琴,周圍擺滿了不知名的花。樓體的一整麵牆壁被替換成了玻璃,屋頂也是,光線極好,夕陽從窗戶裏曬進來,照在周啟的臉上,給他打上了一道溫暖的柔光。
何止戈的心卻涼了。
他捏了捏自己的胳膊,敲了敲旁邊的牆壁,又謹慎地拍了周啟一下。
後者疑惑地皺起了眉,呲牙咧嘴地收回胳膊,和他保持了一點距離:“你還好嗎,頭暈不暈?”
觸感真實,反應真實,還能虛構這麽大一個場景。
這個異常,強大的可怕。
言澤呢?他走在最後,有沒有遇到什麽事情?
那幾個學生現在又在哪裏?
“周啟,怎麽還沒換衣服……今天不會又是你值班吧?”
來的也是一個年輕人,穿著長袖衛衣,胳膊上還搭了一條長外套。
周啟不好意思地笑笑:“超哥約了女朋友……”
“你還約了我吃火鍋呢,一天天的值班,小心猝死。”
“好了好了……”
兩個人說起話來,顧不上他,何止戈也不想離那個周啟太近,趁機離開。醫院共有四層,三樓是住院部,可惜,記錄上沒有這個名字。
難道在外麵嗎?
醫院外麵綠化不錯,花團錦簇,乍一看很漂亮,但趴在玻璃上湊近了看,卻發現這些花都是用顏料畫出來的,有的地方還沒塗抹均勻。似乎隻有醫院是真實的,外麵的東西全都是畫出來的。
就連那個來叫周啟下班的年輕人也是一樣,何止戈眼睜睜看著他打開門,有血有肉的人變成了皮影戲裏的人偶,消失在花壇後麵。
謹慎起見,他最好不要離開醫院。
手機也不見了,來之前通知了幾個同事,但有徐家莊事件在前,他得做好孤軍奮戰的準備,想辦法找到言澤,拚圖,還有那幾個學生。
正想著,護士長站在三樓,聲音穿透力極強:“天黑了,都回到自己床位上來,別在外麵亂跑了,出了事兒我可不管。”
何止戈站在二樓欄杆處,抬起了頭。
護士長與他平靜地對視了一眼,自顧自離開。
何止戈思索幾秒,上了三樓。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