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身經百戰, 不需要多說,自然都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摩天輪下還有負責的工作人員,旁邊還有個保潔阿姨, 正坐在花壇邊休息。今天不是周六周天,遊樂園人不多,摩天輪位置又偏, 周圍也沒有什麽人。
但, 這裏畢竟是遊樂園,不是什麽荒郊野外, 吵吵鬧鬧才是常態,就算是人少,也不應該少到這種程度。
保潔阿姨抬起頭,疑惑地看了看周圍, 尤其,看了看幾個突然安靜下來的設備。
她很快注意到了這邊的兩個人,眯著眼睛打量了一會。
言澤注意到, 她的視線主要放在了何止戈身上,具體來說,是那件黑風衣上,她驚疑不定地看了好一會, 臉上的表情有些恍惚,還有些壓抑著的恐慌,像是多年以前也見過這件衣服,並且發生了什麽不太好的事情。
她哆哆嗦嗦地站起身, 往前走了兩步, 又猶豫著停下腳步, 隻是盡可能地把上半身前傾, 湊近了看:“你,你是……”
“王阿姨,”何止戈居然也認識她,“麻煩跟那位工作人員說一下,讓摩天輪裏的遊客先下來,那個不能坐了。”
“哦,哦,”王阿姨沒有問為什麽,她慌慌忙忙地把掃帚扔在地上,跑出去兩步,又撿回來抱在懷裏,一路小跑,去找那位同事了。
何止戈的目光冷厲,與言澤靠近了些,方便第一時間出手相助,同時警惕著所有方向,隨時預備處理突**況。
摩天輪下,王阿姨和她的同事發生了爭吵。
言澤抱著貓左看右看,拍了拍何止戈的肩膀:“你看……”
眼前一花,手腕一緊,一擰,破風聲從身後襲來,目標正是他的左臂關節處,言澤下意識一抖一甩,後退兩步,跟旁邊的人拉開了距離。
這一套動作幹脆利落,若不是時常鍛煉,經常用到,斷然不會這麽熟練。
何止戈收了手,沉沉地看著他,像是在等他解釋。
言澤甩了甩被抓疼了的左手,無視對方的目光,指了指摩天輪:“那個座艙裏,好像有什麽東西。”
座艙裏確實有東西,貼在窗戶上,灰白色的一小塊,左邊和下邊都是直線,上方凹進去一小塊,右側又凸出來一部分,像是哪個不知名小廠商生產出的劣質拚圖,這是左下角那一小塊。
不過,當何止戈把這塊拚圖撕下來,拿在手裏,喧鬧聲重新出現,大擺錘上的遊客放生尖叫,過山車呼啦一下開過去,小朋友拿著氣球,蹦蹦跳跳地跟在爸爸媽媽身邊。遊樂園熱熱鬧鬧,仿佛剛才的安靜隻是錯覺。
負責摩天輪的是個四十多歲的大叔,他如釋重負,指著不遠處照常運轉的項目:“你看你看,我就說沒問題嘛,就是你自己嚇唬自己。”
“可是……”
“別可是了,哪有那麽多神神鬼鬼的,要相信科學。人家玩得好好的,非讓下來,他們投訴我怎麽辦,經理把我開除了怎麽辦,你給我發工資啊。”
“我……”
“掃你的地去吧!再說我就告訴經理,你總在這邊偷懶。”
王阿姨急的汗都出來了,又跑來問何止戈,後者禮貌道謝,留了個電話號碼,讓她注意觀察,隨時聯係。
何止戈拿著撕下來的那個灰白色的東西,翻來覆去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它有什麽特別的地方。上麵倒是有一些淩亂的線條,但就這麽一小塊,也看不出什麽來。
言澤倒是躍躍欲試:“別看了,不就是一塊拚圖嘛,你去大街上買一盒,裏邊都是這個樣子的。走吧,何隊長,對方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我們得去把各個項目玩一遍,把拚圖找齊了再說。從哪開始呢,旋轉木馬怎麽樣?”
何止戈抬頭,涼涼地看了他一眼。
言澤終於想起,下車之前,這位還在套話,巧的是,偏偏就又發生了異常事件……不會懷疑到他身上了吧?
先發製人,他倒打一耙:“何隊長,怎麽回事啊,每次在外麵遇見你,總能再遇見點別的。說,是不是你小子把異常引到這裏來的?”
他隻是想開個玩笑,何止戈卻沒有接茬的意思,臉色冷得可怕:“二十年前,這裏發生過異常事件。”
言澤一愣,想起王阿姨的表情,下意識問道:“死了很多人嗎?”
“我父母。”
言澤:“……”
他張了張嘴,卻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何止戈自顧自解釋道:“當時,人們才剛剛接觸到異常,不怎麽了解。我父親帶隊抓捕了一個異常,母親是主要的研究人員。後來它越獄了,從帝都跑到這裏來,吞噬了他們。”
也是在這裏,七歲的他握緊拳頭,衝了上去,眾人都以為他要死了,誰知道折騰了九天,最後竟然活了下來,還融合了那個異常。
何止戈語氣平靜,似乎在說一個無關緊要的故事,言澤卻從中聽出了幾分傾訴的意味。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說點什麽。
說點什麽呢?
他沒錢的時候,要是一個富豪跑過來,安慰他說沒事的,有錢也不一定過得好,他會給對方一個大白眼。但要是有一個負債累累、比他還窮的人勤勞樂觀、積極向上,過的有聲有色,他說不定還真能被激勵到。
恰好,這裏就有一個“更窮的人”。
於是,他搖頭晃腦,試圖用自己的經曆安慰小夥伴:“我師父準備收我為徒的時候,特意算過,父母雙亡,無牽無掛,後來我長大了,自己也偷偷算了一下。嘿,你猜怎麽著,這倆祖宗赤條條來,赤條條去,連一個鋼蹦都沒留下。也算不出埋哪兒了,我想抱怨幾句都沒地兒說。”
何止戈:“……”
不得不說,這招很有先見之明。
不然,怕是會揭棺而起,氣的不得安生。
言澤隨口說了幾句,就放在了腦後,見何止戈臉上有了表情,不再是死氣沉沉的一片,而是活靈活現的嫌棄,急忙把話題拉回來:“那我們接下來去哪?旋轉木馬?”
何止戈回頭,言澤覺得,自己似乎被瞪了一眼。
“去鬼屋。”
鬼屋和摩天輪離得不遠,門口有六七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在排隊。都是年輕人,又是夏天,穿著簡單隨意,突然看見一個打扮正式、氣度沉穩的男人,八卦的視線立刻投了過來。
言澤站在旁邊,也被目光掃了好幾輪,耳邊聽到了壓低的討論聲。
“這種人也會來遊樂園玩啊,要不是Hela親眼看見,誰跟我說我都不信。”
“他不會要進鬼屋吧,我總覺得他像是來檢查工作的。”
“有道理,小姐姐披散著頭發,滿臉是血地衝過來,他說等等,這個妝效不對,怎麽培訓的。”
“哈哈哈同場玩家遊戲體驗為零。”
“我覺得很有安全感啊。”
“哎,那他旁邊那個紅衣小哥是幹嘛的,長那麽好看,還帶了那麽多貓。”
“可能也是工作人員吧,通關福利?”
……
光明正大偷聽的言澤:“……”
勿cue,擼他的貓可是要花錢的。
上一場結束了,一場六個人,剛好能到言澤。
工作人員看著他的貓,溫聲勸道:“貓貓放在籠子裏吧,我們專門為寵物準備了籠子。它們膽子小,裏麵又黑,萬一被踩到就不好了。”
他說的很有道理,但言澤表示拒絕。
徐家莊那次經曆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怕自己進去以後又得好幾天才能出來,這次又沒有大巴車,貓留在外麵,還不如跟他進去。
於是,在工作人員的注視下,言澤堅定地搖了搖頭,把蹦蹦放在了頭頂,左肩想想,右肩小七,懷裏是最胖最沉的查理,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不需要籠子,自己就可以把貓都帶進去。
工作人員:“……”
從業十餘年,他從未見過這種情況。
小哥被驚得一愣一愣的,卻沒有立刻把他放進去,而是指了指他鼓囊囊的腰間:“您這是……”
這位遊客又白又高,大長腿筆直瘦削,上衣紮進褲子裏,偏偏腰間鼓出來一圈,走起路來吱嘎作響,依稀還能辨認出瓶子的輪廓。
好像就是旁邊自動售貨機裏最便宜的那種礦泉水……
不遠處,何止戈視線偏移,轉了個身,假裝自己不認識這個人,風衣下擺動了動,口袋裏,露出來兩包被硬塞進去的餅幹。
“吃的。”言澤摸了摸腰帶,確認食物和水都沒有漏出來,這才語重心長地說,“麻煩你跟上邊反饋一下,遊樂園裏怎麽不賣壓縮餅幹呢,那個才是硬通貨啊,怎麽能不賣呢……哎你別拉我,我自己走。”
工作人員:“……”
他木著臉,看著黑風衣把紅上衣拉進去,還貼心地幫忙關上了門。
想了想,他拿起對講機,跟裏麵的同事通風報信:“那個穿紅衣服抱著好幾隻貓的,離他遠點,別嚇到他。”
“嘁,膽子小玩什麽鬼屋。”
“不是!”他壓低聲音,“他腦子有點問題,我懷疑他來這兒,是想賴在咱們身上,說是咱們嚇出來的。”
“嘶——”倒抽涼氣的聲音×N。
半晌,才有同事幽幽道:“真是詭計多端的碰瓷方式。”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