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容白將孟久申和方倫等人悉數解決之後,便是命令謝嘉將帶來的人將這邊圍起來,進行地毯式搜索!

他自己則立刻去尋找喬戎玉和喬鬆玉,他生怕喬鬆玉出點什麽差錯,畢竟那一群擄走喬鬆玉的人未被抓住,他也不知道這些人會否潛藏在暗中,伺機對他們不利。

所幸他一衝出院落門口,就碰上了橫抱著喬鬆玉的喬戎玉,他心下一喜,箭步上前察看:“鬆兒!……戎玉,鬆兒沒事吧?”

喬戎玉也有些狼狽,總是穿得精致的衣裳上髒汙不堪,臉上還擦傷了,好在臉上還是尋常的笑容:“沒事,小哭包就是昏過去了……我給他把過脈,應該沒有大礙。”

裴容白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眉梢眼角的積雪仿佛春日來臨,全化作了一汪溫柔的春水,他伸出手,對喬戎玉道:“交給我吧。”連聲音都不自覺低了,仿佛生怕吵醒了懷中人。

喬戎玉卻猶豫道:“你不是還要善後?”

“你不應該主動挑過擔子?”裴容白反問,一臉理所當然。

喬戎玉:……

攤上這麽個厚臉皮的弟夫算他倒黴。

於是裴容白便帶著喬鬆玉,和淩風棋匯合之後先回了天禦山莊。

裴容白不放心喬鬆玉的身體情況,還是麻煩淩風棋派人去請了個大夫過來看,今天城裏來了好些軍隊,風聲鶴唳,人人自危的,大夫也是死活不肯來,還是裴容白派了兩個暗衛給“搬”來的。

大夫顫顫巍巍地給喬鬆玉號了脈,說沒什麽大礙,隻是受了驚嚇,開點藥喝了壓壓驚就好了。

裴容白這才算完全放下心來。

他想讓人把大夫送出去,順便去煎藥,一句“江上”到了嘴邊,卻突然如魚刺一般鯁在了喉嚨,連著五髒六腑一起刺痛起來。

是他大意了,他從未想過會有人輕功比自己的暗衛好,也從未想過敵人如此狡猾,居然能刺傷江上……是他太過自信,葬送了江上的性命。他早該料到,景王既然有這樣的能耐幹這種罪惡滔天的勾當,就該有與之相匹配的人來保證這勾當不見天日,定然有蓄養惡犬……

江上對他忠心耿耿,有時候雖有點冒傻氣,但能力已是非常出眾,是他的左膀右臂,更何況雖然是他的侍衛,可跟在他身邊久了,總會有感情的……

他都不知道等下喬鬆玉醒了,自己該怎麽告訴他這個消息。

他望向喬鬆玉,就見喬鬆玉咳嗽了一聲,隨即緩緩睜開了雙眼,他連忙上前彎下腰,讓喬鬆玉稍稍坐起來,焦急地問他道:

“鬆兒,你怎麽樣?有沒有那裏不舒服?”

喬鬆玉卻使勁地搖頭,想說話又說不出話來似的,表情又著急又難過,費了好大的勁,才吐出一句話來:“江……江上……他怎麽樣了?”

裴容白的心一下子冷起來,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如若騙他,但騙得了他一時,騙不了他一世;如若不騙他,又怕他傷心太甚,自責過度……

喬鬆玉是何等心思玲瓏之人,見他的表情一臉凝重,像是有什麽想告訴自己,卻欲言又止的模樣,立刻就明白了,他伸出手,一把攥住裴容白的手,眼睛睜得大大的:“江上呢?江上呢?……”他說,隻覺自己頭皮發麻,繼而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身體像是被一陣寒氣冷透了。

“鬆兒……”裴容白被他那雙渴望的眼眸看得不忍心,緩緩別開目光,像是安慰他,又像是自說自話,“我會安頓好他的親人的。”

喬鬆玉的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他目無焦距地看著床頂,腦海裏閃過有江上的一幅幅畫麵,江上的一個個動作,一句句話語,想起江上陪自己下棋,想起江上追著那幾個刺客來救自己,又想,會來做侍衛的人大多都是孤兒,從小被訓練的,哪還有什麽親人?想至此,不禁又緊握住裴容白的手,任由眼淚橫流,淚眼朦朧地說:“他的屍體呢?帶回來了嗎?……他已經是孤兒了,不要讓他死了也孤魂一縷,無枝可依……”

裴容白聞言,不由也是動容,哀戚地點點頭:“夏玄會妥帖安排的。”

這下喬鬆玉的眼淚更加肆無忌憚,像是終於確定了什麽事似的,他一邊哭一邊說道:“都是我,都是為了救我,他才會追來的……他豈不知孤軍深入是兵家大忌,可他一個人追了上來……他們利用我讓他分心,這才有機可乘的,否則,否則……”

裴容白聽到這裏,才明白為什麽江上會這麽輕易得被人傷了要害——原來是利用喬鬆玉讓他分心了。他微微蹙起眉,忍住喉頭的沉重幹澀,問道:“鬆兒,那你知不知道,擄走你的那些人後來去哪裏了?”

喬鬆玉微微一愣,隨即紅著眼圈看著他,回憶著道:“我被帶到那個院子裏的時候還有知覺的,當時我聽到擄走我的人跟孟久申說,‘孟大人,我們兄弟幾個就幫到這裏了’,孟久申說了句什麽感謝的話,我不記得了,但記得他說‘你們回教中複命時記得替我問候教主’……”

裴容白聞言,臉色越發陰沉:“看來景王是籠絡了江湖人士。”

怪不得,他自詡天底下不會有人他手底下的人武功更卓越、輕功更好的了,可就是算漏了江湖人士!

……

夜色沉沉,一勾明月掛在天邊,透過斑駁的樹葉,依稀可見形狀。四周蟲聲唧唧,卻更襯得曠野的幽靜。入秋時分,連夜景也顯得蕭索。

桃樹下,隆起了一壟新墳。

一身黑衣的年輕男子站在桃樹下,習慣冷漠的臉上多了幾分柔情與哀戚,他望著新豎起的墓碑,眼眸在月光下如同清清淺淺的溪流一般澄澈晶瑩。他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周圍的任何風吹草動都未曾影響他的神情。

忽的,蟲鳴聲在那一刹那戛然而止,仿佛字字珠璣的錦繡文章突然被硬生生撕裂開來,掉落了一地的珠玉,任何美好都在須臾間不複存在。

“聘禮我收下了,明年二月桃花開時,我來此地陪你度過餘生。”黑衣男子垂下的手忽然捏緊,指縫中,漏出點點金色的光芒。

話竟,他轉身便走,風吹起他的衣袂,翩翩拂過新寫好的墓碑,月光下,新寫的字跡格外清晰——

“亡夫江上之墓”,“未亡人夏玄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