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處位於宮裏的兵器房, 眼前一排排陳列的皆是各種神奇器具,七公主站在這些器具前,依次介紹著她經年收集的寶貝:

“此乃擒仙索, 摻入本公主名下礦山中的五彩奇金, 一旦被此索纏上,莫說不良於行的凡人,便是神仙也難逃脫。

“此乃吸仙石,用天際掉落的隕石所做, 但凡他的四輪胡床或衣衫中有丁點兒鐵器, 便將他牢牢吸住, 難以掙脫。

“待你或吸、或纏擒住他, 便騎上本公主的汗血寶馬, 一躍馳騁三千裏, 讓所有人都尋不見。莫說區區龜茲, 便是狹長河西, 也能很快便到。那時你再用本公主這把‘斬仙刀’指著你的腦袋,同他道:‘莫說本姑娘扮作男子騙了你,便是扮作侍女同你周旋了兩個月, 你又能怎地?還敢同本姑娘計較,信不信我這大刀刺穿我自己的腦袋?!’”

崔嘉柔站在邊上, 怎麽聽怎麽覺著這像七公主做好的要擒她小舅父的打算。

先在長安將人擄了, 再用汗血寶馬不停歇地將舅父駝到龜茲, 然後以自己的性命逼迫舅父娶了她。

可惜舅父來早了, 否則還能品嚐一把被人三千裏奔襲擄劫的滋味。

她不由扶了扶額,無力道:“有件事你可能不知。我打不過薛琅, 既無法用繩索纏住他, 也做不到用石頭吸住他……否則當初這些法子你為何不用, 卻轉頭要來擄我?”

這已是薛琅留給嘉柔“坦白”時間的最後一日。

外頭暮色四合,過了這一夜,嘉柔便要去麵對薛琅。

她從未想到過,自己有一日要與虎謀皮,把將自己從重重謊言中揪出來的大事,落在這最可恨的公主身上。

然在整個龜茲,除了趙勇一家與舅父之外,唯一知曉她的真實身份的,便是這位跋扈的公主。

隻是看著眼前密密的各式擒郎神器,她覺著她又尋錯了人。

薛琅不是舅父,她也不是七公主。

公主聞言,麵上難得多了幾分訕訕,回首便捧起一個陶罐,“打不過沒關係,可以用此物——迷仙粉。你同薛將軍相熟,先近了他身,趁他不備一把粉撒下去,他便失了神誌。而你提前用過解藥,根本迷不倒你。接著你便騎上本公主的汗血寶馬,一躍三千裏,待他醒過來,你便用本公主那把斬仙刀指著你自己的腦袋,威脅他:‘還敢同本姑娘計較,我斬了我自己!’”

嘉柔斷然搖頭,“不成,我做不到。”

七公主不由奇怪,“本公主去長安那年,你不是得了個‘長安第一女紈絝’的名頭?你堂堂紈絝,竟不敢下迷藥?”

“我同你不是一個路子,”嘉柔道,“我這紈絝,從不強人所難。”

七公主嗤笑一聲,“你這不能,那不能,你還當什麽紈絝。”

嘉柔不禁憤憤,“若非你苦苦相逼,我又怎能同薛琅斷袖?我若不同他斷袖,縱是我扮作男人招搖過市,也與他無關,他縱是知曉真相,又能耐我何?”

七公主當即哼了一聲,“若非三年前薛琅回京獻俘,你鬧出來的那亂子使我受了傷,我又怎會同你舅父相識?又怎會因你同他麵有相似而尋上你?這因是你造出來,其果自也要你承受。”

“一派胡言!”

“你才狡辯!”

二人互相生了一陣氣,終究七公主愛郎心切,先下了矮樁,“我還有一個法子,色!誘!”

嘉柔抬眼。

七公主將理由一條條舉出來:“他中意你,這已是不爭的事實。隻要他中意你,他就不能真的怪責你。”

“可是,他中意的是男人的我。一旦知道我是女人,怕是一刀要砍死我。”

“非也非也,”公主越想越覺著這主意可行,“你不是想先坦白你乃女子之身?你便扮作女子,打扮的千嬌百媚、舉世無雙,往他麵前一站。莫說他中意男子,便是他中意一塊石頭,也叫他石頭開花,枯井生波!”

“這能成嗎?”

“怎地不成?莫忘記,薛將軍曾經多麽痛恨斷袖,可見他最初並非一介斷袖。曾經你的魅力令他走了彎路,如今你再將他引到正道上來。他匍一瞧見你的花容月貌,立時被震驚,在加上本就對你心有愛慕,自是當場要將你恣意愛憐,還怎舍得怪責你!”

嘉柔麵上一熱,回嘴道:“什麽恣意,我才不是你們龜茲人。”

七公主知她已心動,當即道:“看來,是本公主殿中的多才宮婢們施展手藝的時候了。”

“等等,”她忙道,“話先說到前頭,我隻勸舅父治腿疾,至於他同你的姻緣,我才不插手。”

“成交。”

“還有,夜裏不許逼迫我舅父。”

“成交。”

“還有,你下頭的人要可靠,萬萬不可走漏風聲。”

“成交。”

“還有,你那汗血寶馬,要借我騎三天。”

“成交。”

“還有……”

“還有什麽?”

“你可能同白三郎的心上人巴爾佳當手帕交?”

“成!交!!”

-

夜色漸深,整個宮中都已陷入了沉睡,唯有公主殿中的燈燭還亮如白晝。

潘夫子搖身一變成了女郎,大活人就在公主的殿中,這天大的新鮮事不可對外張揚,公主殿的宮婢自己個兒興奮著,紛紛投入到這一場“假男人變美嬌娘”的大戲中來。

沐浴的花瓣,增媚的胭脂,裝點的首飾,華麗的衣衫……七公主私庫中的寶貝,如流水一般送進殿中,由公主最最得力的大宮婢一一搭配,選出最好看的幾套,再經由見多識廣的七公主的親自掌眼,最後扮上崔嘉柔的身。

一直到清晨時分,第一縷日頭越過高高宮牆,穿過斑斕樹枝,透過大殿的窗紙,將代表光明磊落的光斑照在嘉柔麵上時,七公主終於長籲一口氣,“成了。”

周遭靜的沒有一點響動,所有人怔怔望著胡**的女郎,生恐這是鏡花水月,有一點聲音便會將這絕世美人驚擾消失。

一直到七公主發話,一位宮婢方含笑上前輕輕喚醒嘉柔:“潘……潘夫子,該醒了。”

經曆了最初的忐忑、中間的麻木、後頭的疲乏,始作俑者崔嘉柔過早地睡了過去,隻還端坐在胡**,任由宮婢們在她的身上施展仙法。

她在宮婢溫柔的喚聲中睜開了朦朧睡眼,眼皮輕抬,纖長眼睫輕抖,眸光便落在了對麵巨大的銅鏡上。

那是一個十分魅惑的女郎。

梳著俏皮的靈蛇髻,髻上盤著數串紅瑪瑙而成的孔雀流蘇簪;麵上暈染淡紅桃花妝,眉心石榴花形朱紅花鈿,同眉尾那顆芝麻粒大小的紅色小痣交相呼應,凸顯的少女嬌憨又爛漫。

少女一襲紅綾金線高腰束裙曳地三尺,裙幅熠熠如晨朝之霞流光驚夢。一對雪脯半袒於外,牽絆著深深淺淺的燭光。

嘉柔怔怔望著鏡中的女郎,似曾相識,又似許久未見。

她微笑,鏡中人微笑。

她蹙眉,鏡中人蹙眉。

她將身子上下一晃,鏡中女郎的一對雪脯也上下搖動。

鏡中的人,原來是她?!

卡在喉嚨眼的一個哈欠來不及打出來,她當先便喚道:“不成不成,完全不成!”

七公主疑道:“何處不成?”

她立時雙手護胸。

她上回這般隆重的裝扮,還是她及笄之時。說是隆重,也隻是認真上了妝,將發髻結起,看起來略有女郎之意。

她阿娘顧及著她紈絝的名聲,給她備的衣著很是保守,就隻是露了露鎖骨而已。

及笄之後,她依然如平日一般翻牆上樹,趁著時下女郎在外行走多穿男式缺胯袍的風潮,無論是聽曲還是跑馬,自是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似這般如長成的女郎一般毫不遮掩,還從未有過。

過去數月她這裏總是纏著重重裹胸布,將她勒的喘氣都難。她無數次想著待日後不用扮男子,她一定光溜溜狂奔三天三夜。

未成想今日得了自由,卻這般難適應。

讓她穿著這一身到了薛琅跟前,她都不敢去想象他的表情。

是讓他看呢,還是讓他不看呢?

七公主“哈哈”一笑,站到了她跟前。那也是差不離的裝束,也將一對雪脯露在人前。

公主驕傲地挺了挺胸,同她道:“你扮男子既然是最俊秀的男子,做女子自然要做最嬌豔的女子,如此才不枉薛將軍同你斷袖一場。難道你不想薛將軍為你神魂顛倒?”

她扯了一件衣衫護在胸口前,“遮住這處,難道不成?”

“若你想令中意女子的郎君神魂顛倒,靠你這張臉便夠了,”公主一把扯開那衣衫,讓她的胸脯重見天日,“可你想讓一個斷袖男子對你神魂顛倒,你就得出重手,拿出你的殺手鐧,讓他無所遁形,當場投降!”

“這般,可以嗎?”

“我是過來人,相信本公主!”

-

辰時末刻的日頭帶著幾許清寒,嘉柔在七公主的相陪下順著王宮最為偏僻的西門而出。

她的一襲華服與婀娜身段被一件厚重披風遮擋,披風大大的帷帽罩在她的發髻上,將她的眉眼也遮住,隻露出她的朱唇與尖尖下巴頦,顯出幾分少女的泠然。

拐過街角,七公主在都護府對麵停下了腳步。

“放心大膽的去,本公主這就去擄戒葷和尚,待你的美色震暈薛都護,你我便回鄉,勸誡四郎好生治腿。”

嘉柔心中緊張,尋出個話題緩解心緒:“不擄人不成嗎?好好請戒葷大師前去……”

七公主哈哈一笑,“本公主的身份容不下那般多的‘以禮相待’,管那些醫僧願不願意,都是一擄了之。我同你不是一路的紈絝,我的事你少管。”

嘉柔便抬步向都護府而去,抬首望去,安西都護府巍峨嚴整,令人望而生畏。

回首去看七公主,這位比她年長一歲的女郎依然站在原處,以極為跋扈的身姿給她豎起一根大拇指。

她在這位跋扈公主的身上得到了幾許豁出去的勇氣,她回過頭來,深深吸了一口氣,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紅唇,在帽簷與手掌之間隻露出一雙杏眸與高挺的鼻梁。

她刻意放粗了聲音,同門房道:“我是潘安,我要見薛將軍。”

-

都護府裏嚴整一片,兵卒比往日少了許多。

王懷安在一旁帶路,解釋道:“今日有長安來人,大都護一大早前去接應,你略等上一等,怕再有最多兩刻鍾便能到。”

“哦……”她不由略鬆了半口氣,卻又問:“大都護既親自迎接,想來應是大事,你為何未曾跟去?”

王懷安笑道:“原是長安送來龜茲的罪女,原本以為還有兩日才到,未成想今兒五更就到了城門口。將軍臨去前交代你今日要來,讓我專程在都護府等待。”

她不由問:“長安來人裏,可是有薛將軍的表弟?”

此事薛琅之前曾同嘉柔相提過,是他一位表弟約兩月前便護送罪女從長安而行,要來龜茲成家。這個時候到達尚且好過,若隆冬時節才到,女子們怎生挨得住路上的嚴寒。

王懷安便點點頭,又道:“罪女前來,自是不夠讓將軍親迎。隻那表弟卻深受將軍愛惜,將軍自來重情,怎能不去迎接。”

原來如此。

二人繼續往前,王懷安轉眼間瞧見嘉柔眼角麵頰的淡淡桃花妝,糙漢子不懂這乃妝容,隻笑道:“潘夫子莫是一大早便飲了酒?”

嘉柔“嗬嗬”兩聲,算是應下。

一直到了薛琅營房隔壁的房舍,裏頭早已燃著兩三個火盆。

王懷安去而複返,給她送來幾樣早食。

她哪裏吃得下,隻趁著這空檔追問他:“查那外室之事,可有了眉目?”

王懷安不由肅了神色,“有了些,尚未查全,待將所有人都查出來,再給你去信。”

“所有人?”她不由捏緊了拳頭,聽起來竟不隻是一個兩個。

王懷安也跟著歎了口氣:“趙家的女婿,我怕是難當了。”

嘉柔半晌方低聲道:“我問過薛將軍,趙阿姐的親事,她可自己做主。若阿姐願意,將軍會給撐腰。”

“真的?”王懷安當即喜上眉梢,搓著手在房中走來走去,殷勤道,“昨日白河親王送來兩筐冰柿子,將軍專程給你留了一筐,我先給你化幾個,嚐嚐鮮。”拉開房門,喜滋滋地去了。

房中一時隻剩嘉柔一人,火盆燒得暖和,未過多時她便有些熱。

將將鬆開披風係帶,垂首瞧見她高挺於外的雪脯,心中的扭捏尚揮之不去,又重新將係帶係上,默默給自己設計著後續身姿。

待薛琅出現時,她是該一手撐在門邊向他勾勾手,媚著聲兒同他道:“讓你開開眼界……”

或是兩手陡然撐開披風,將她裏間的景致暴露於前,再仰天哈哈一笑,“這是我真身,可滿意?”

屆時先看他的神色。

如他反應淡淡,則隻言她是女子,乃潘安的表妹,餘下的走一步看一步。

若他喜上眉梢,便趁熱打鐵告訴他她的真實身份。以她對他的了解,他絕不會將她乃崔五娘的事泄露給突厥人,相反還會派更多人保護她。

她正胡思亂想著,忽聽得外頭有兵卒跑動的聲音,她忙上前推開窗扇,但見遠處人影憧憧而來,該是薛琅已回來了。

她的心倏地在喉間跳動,劇烈不可息。

她重新鬆開披風的係繩,垂首看一看自己的胸脯,給自己打氣:“你們要爭氣,將他一舉拿下!”

都護府門前,兩列馬隊齊齊停下。

薛琅翻身下馬,撂開韁繩,自有兵卒上前牽了馬。

他回身做相邀狀,同行的官員自是齊齊作揖,跟隨他一起進了都護府。

自有副將們帶著長安而來的官員們先去歇息,隻留一個比薛琅矮半頭的斯文郎君立於一旁。

從城外相迎一直到了此時,薛琅方露出幾分親昵模樣,同斯文青年道:“七郎一路辛苦,為兄先帶你去歇息一二,再喚來酒席替你接風。”

魏七郎忙恭敬道:“何來辛苦,我能得此差事,還靠阿兄相薦,心中喜不自勝,不敢言苦。到了此處,自是跟著火頭營一處用膳,已比路上好得多。”

薛琅不由一笑,“長大了,知道同為兄客氣了。”

魏七郎也是一笑,二人繼續往前,未隔幾息便見王懷安從前頭小跑而來。

待到了近前,也不需薛琅問,便先低聲道:“潘安已到。”

薛琅點一點頭,腳步越發快了。

魏七郎見他麵上忽現兩分笑臉,再想到隱隱約約聽見王近衛方才所言,似是指一個什麽人到了都護府,故而阿兄才這般開懷。

他不由便想到了在長安時便聽來的幾句謠傳,忙道:“有句話,我不知該不該講……”

薛琅腳下不停,隻側首看他。

魏七郎忙壓低聲道:“坊間傳聞阿兄同人斷袖,朝堂已有人借此彈劾,阿兄要提防小人……”

薛琅不由停步,將他這位表弟多加打量幾番。

他第一回 見此表弟,還是他十六歲入軍營的年歲。

那時表弟才不過十二歲,正是沒心沒肺的時候,瞧見他,站在人前便大喇喇問道:“聽說你便是表姑父的遺腹子?被揣在你娘肚子裏一起進了薛家門?”

那時他毫不客氣賞了幾個爆栗給這位表弟,有好一陣表弟見了他都要繞道走。

一晃數年,表弟從小屁孩到弱冠之年,也知道提醒於他了。

他上前撫一撫他的腦袋瓜,麵上神色不變,隻淡聲道:“那些個彈劾有何用,為兄自是不在乎。”

往前行了兩步,唇角又彎起,“況且,她並非郎君,乃女子。”

“女子?如此說來,阿兄已是有了心上之人?”魏七郎不由驚奇,“怎樣的女子竟能入阿兄法眼?她是何許人家的女郎?”

薛琅不由一笑。

何許人家他雖尚不知,可等見了她,自是會知曉。

她若繼續狡猾著同他兜圈子,那他隻有停了趙勇的軍服買賣,讓趙勇手捧真相來求他了。

他並不回答,反而問起魏七郎:“你同崔家的親事……”

魏七郎忙道:“自是要等五娘。便如阿兄信中所言,五娘年歲尚小,玩心未收,我又值建功立業之時,再等她兩年也好。”話畢卻微微歎了口氣。

雖說要等,可崔五娘也不知究竟在何處,是死是活,皆未可知。

那般花容月貌的女子,若出了事,怎生可惜。

“為兄讓你娶崔五娘,你可怨過我?”

魏七郎忙道:“不敢埋怨,崔家願意將五娘下嫁,是我高攀。”

薛琅拍一拍他的肩膀,再不多言。

直到經過幾株並排而生的胡楊樹,又有一列營房在前,薛琅方停了腳步,交代王懷安:“先帶七郎去歇息。”

又同魏七郎道:“我備了禮給你,你一定喜歡。我先去房中取,再去同你匯合。”

他大跨步往前而去,本要直達主將營房,忽又想到潘安便在隔壁。

他給了她三日時間,她早早便前來,想來已是煎熬許久。

騙得他那般狼狽,她煎熬一些也是應該的。

他不由一笑,刻意放重了腳步,咚,咚,咚,待離那房門尚有兩丈遠,但聽“吱呀”一聲開門的聲音,繼而有個全身遮著披風之人從門裏抬腳跨出,阻在了他麵前。

披風裏的人似緊張極了,全身皆在顫抖。

她低垂著腦袋,初初隻在帷帽之下露出一點尖尖的下巴頦。

再是一張紅唇。

她慢慢揚首,抬手緩緩拉下帷帽,一張燦如芙蓉的臉便在他麵前顯現。

他麵上的淡笑凝固,烏如點墨的眸子裏,隻有她一個人的身影。

她輕啟紅唇,聲音都在發抖,“薛琅,我,我……我是女子。”

他麵上沒有一點意外的模樣,隻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她一咬牙,身上的披風緩緩滑落。

她羞澀的、大膽的身形在他麵前緩緩呈現,她緩緩抬眼,無畏的目光對上他的深沉的眼眸:“我是女子,童叟無欺,如假包換!”

什麽聲音在他胸腔裏敲動不息,又有什麽東西帶著極致的喜悅,順著他的奇經八脈洶湧流動,化成眼底和唇角的歡顏。

足足過了好幾息,他方往前一步,卻忽聽得身後有人吃驚相問:“五娘?你怎地會在此處?”

薛琅腳步一頓,驀然回首,卻見他親愛的表弟幾步到了跟前,麵上同他是一樣的歡顏:“表兄,你所說的備下的禮,便是替我尋見了五娘?太好了!”

五娘?

五娘。

崔五娘。

表弟媳。

薛琅緩緩回首,眸光落在嬌豔似霞光的崔五娘麵上。

她的麵上同樣的震驚,紅唇輕啟,無聲吐出兩個字:“表……兄?”

秋末清晨的風冷得令人發抖。

他耳畔似有什麽嗡嗡聲瞬間而起,久久難息。

作者有話說:

嘉柔:表兄,弟媳這廂有禮了。

薛琅:我耳鳴,我什麽都不想聽見。

七公主:可惜了本公主闔宮上下的一番心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