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開始後撤,又想著,隻要鬱櫻櫻待在他身邊就好了,心意也並不重要。
可到了現在,他終於明白,從前的那些報複,那些所謂的輸贏,其實都是他為自己這可笑的心意搭建而出的幌子。
他想要的是什麽呢?
他在折磨鬱櫻櫻的同時,希冀著,她或許還可以被捂熱,而他同樣地,想聽到她開口,言明那聲“錯”。
這,就是他的執念。
到頭來,是她將他當成與路邊人無異的陌生人來對待,是他自視甚高,是他自作多情,自以為是,厚顏無恥地,想從她這裏博得那一畝三分地。
他所謂的情誼,於她而言,很是可笑。
所以,她才會見死不救吧。
穆南祁似乎在這一刻忽然想通,或是這份絕望充斥腦海,讓他頭疼欲裂,他低語輕聲:“你永遠都不會覺得是你錯了,我怎麽忘記了。”
或許,在鬱櫻櫻的心裏,這一切都是他活該。
也說不定呢。
男人抬起胳膊,他的手臂在細細顫抖,抖得不成樣子,可他目標明確,朝著她的手而去。
和之前一樣,穆南祁捉住她的小手,放在這薄唇邊,細細吻著,他忽然想起,鬱櫻櫻在那棟別墅裏時,曾多次同他說過的話:“你說我們結束了。”
其實早就結束了。
在當初,蘇茵死的那天,就已經結束了。
是他執迷不悟,是他心存幻想,是他放不下,是他,都是他,一意孤行,枉做良多。
在她記憶混亂後,也是他,是他貪戀太多,為這私欲,為這短暫的美好,為了這明知虛假又不可能的朦朧歡喜,變得惶惶不安。
他折磨的是她嗎?他在折磨他自己。
“你不是一直都想走嗎?”
男人握著她的手,動作一如既往,低頭,輕吻:“我放過你了。”
她始終都是一塊石頭,冰冷的,難以打磨的。
還在執迷什麽呢?
所有的事情未曾說開之前,他或許還可以自欺欺人,希冀著,期盼著;又或者他可以一直裝傻,偏執著,固執著,告訴自己什麽都不在乎,隻將她綁在身邊就好。
可現在,他所執念的東西近在眼前,不管過去多久,她還是那句“不給”。
還要執迷到什麽時候呢?
“你走吧,鬱櫻櫻。”
男人的聲透著暗啞,磁性依舊,他鬆開手,與鬱櫻櫻保持一段距離,他道:“好歹鬱庭明還活著,我沒動他,他的手術前些天已經做了,你可以帶著他一起走。”
到如今,他終於放手。
這些話一字一句,落入鬱櫻櫻的耳畔,她從這熟悉的字眼中,將過去的那些記憶迅速重組,打亂,混淆一堆後,再一次分開,直至最後,歸位。
想起來了。
所有的事情,她全部想起來了。
鬱櫻櫻麵色蒼白,周身發抖,或許這段時間以來,她記憶混亂後,對穆南祁產生了習慣性的依賴,她不受控製般,下意識地,是伸手去捉他的手臂。
“我……穆南祁,我……”
她成功捉住他的手。
可。
下一刻。
鬱櫻櫻開口的聲停頓在喉間。
他剛才說他放手了,她想要的,一直以來都是逃離他,遠離這個瘋子,他在別墅裏給予她的屈辱曆曆在目,不斷地回繞在她的腦海,反複上演。
她脊背上的傷疤還在,她腿上的痛楚也在,這些都成為了不可抹去的印記,永遠地,留在她的身上。
提醒著她。
她所求所想,不就是這樣嗎?
逃離他,去哪裏都好,帶著父親,去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界,邊陲小鎮,鄉村田野,哪裏都好。
“走啊!”
他高聲,後退著,暗藏著的手在微微發抖,他需要極致的理智和清醒,才能保證此時此刻,他不會立即反悔,轉而像是從前那般,將她鎖起來,關著。
他不想再失控了。
反悔,也在一念之間。
於是,他丟開她的手,繼續:“滾啊。”
鬱櫻櫻立在原地,這雙葡萄眼蘊藏著的微光已經不複存在,又或者,這微光,是從前鬱家千金時擁有著的。
而她,於顛沛流離後的四年間,這樣的眼神早已被磨滅,她恢複如常,依舊是那雙清冷的,如冰湖映月般的眸子,這是她後來,待任何人,任何事,一貫的模樣。
她覺得心口有些疼。
但也可能不是有些,就是疼。
但這張嬌俏的小臉上,無動於衷,抬起眼,去看他。
片刻後,鬱櫻櫻終是開口:“你照顧我六年,多謝。”
清冷的聲,變化莫大。
一句話,足以證明,她已經想起。
穆南祁抖動的手更為劇烈,他倏地閉上眼,死死控製著,忽然又覺得好笑,她寧願說這句“謝”,都不言那聲“錯”。
“我十年前救你,你欠我兩條命,”她轉身,離開地毫不猶豫,聲音清淺,“你顧我六年,為我擋了九次命。”
鬱櫻櫻低語,漸行漸遠:“我們兩清。”
她並不提及當年蘇茵的事。
鬱櫻櫻於轉身那一刻,清冷的麵上出現一絲裂痕,冰眸微垂,前行著,一步一步,並不回頭。
這些往事若要一樁樁一件件清算,根本說不清楚是誰欠了誰的,於此時,她開口,告訴他當年她是送過錢的,她並沒有見死不救嗎?
沒用的。
蘇茵還是死了。
當年她年少輕狂,十五歲的年紀,她幼稚極了,看見穆南祁在乎章柔兒的那一刻,她隻覺得心口一陣火突生,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麽情緒,可她好氣啊。
那時不懂,可現在懂了,她就是嫉妒。
她嫉妒章柔兒。
她在看見穆南祁扶著章柔兒的那一刻,妒火上了心,醋意漫了頭,他甚至為了章柔兒推開她,這像是在妒火上澆了油,讓她情緒激烈。
鬱櫻櫻其實並不是想折辱他,她道他那樣的男孩子,該不會搭理她的,畢竟……他一直以來,都不怎麽搭理她。
但那時,他為了蘇茵朝她低頭,做出了她以為不會發生的事情,而那時的鬱家千金,她並不明白這件事於他的重要性,大過所謂的尊嚴。
鬱櫻櫻有時也想著,或許她的確是壞的,她是個壞女孩,她因為這嫉妒,嫉妒他不過是扶了章柔兒一把,將她推倒在地,她就耿耿於懷,想他低頭認錯。
是啊。
穆南祁說他低頭了。
可沒有的。
他沒有低頭,鬱櫻櫻想要的低頭,不是他的下跪,這本就不是她的初心,她要的低頭,是他在事後同她言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