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明珠在渤海縣橫行多年,第一次碰上硬茬,而且還是個女人。

她氣得掐著腰準備發作,還未開罵,便聽門外有鳴鑼開道的聲音。

婁明珠咬牙,指著薑杏道:“你等著,今兒姑奶奶讓你好看。”

說完,她轉身出去了。

薑杏不明所以,聳了聳肩,轉身回後麵繼續製作蜜丸,不大會兒,便聽門前吵吵嚷嚷,有人大叫著藥鋪的名字。

“杏林春,有活人嘛,出來,出來。”

薑杏忙暫停活計迎了出去,隻見婁明珠站在一頂烏木轎子旁,趾高氣揚地望著她。

四周或遠或近圍攏了好些看熱鬧的人,交頭接耳,指指點點。

薑杏心頭閃過一絲恐懼,隨後又挺直了腰杆。

仔細回想剛才自己跟婁明珠的對話,自認並無不妥,而且是對方挑釁無禮在先,這麽一想她便不怕了。

薑杏暗暗給自己打氣,揚聲道:“小店杏林春,自製預防治療咳喘的橘紅蜜丸,十錢兩丸,童叟無欺。早晚各服一丸,連服七日必可見效,無效退款。我薑杏初來乍到,秉著誠信經營的理念,誠心恭祝眾位父老身體康健。”

管她婁明珠是誰,管她接下來又生什麽幺蛾子,趁著人多先做一波廣告再說。

薑杏說完那一通,方才問:“剛才不知哪位喚我?”

婁明珠在一旁看著,都被她給氣笑了,心道:這小娘子看著嬌嬌柔柔,腦瓜子倒是機靈,明明遇見了麻煩,卻還趁機做了一波宣傳。

自己大動肝火,倒給她做了嫁衣。

想得美!

婁明珠俯身衝著轎子側窗告狀,“哥哥,就是她欺負我。”

轎中傳出一道陰惻惻的聲音,“我瞧瞧,哪個女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敢騎到我妹妹頭上拉屎。”

一旁的胡師爺忙喊:“來人,伺候老爺下轎。”

有人殷勤上前,撩開轎簾,把婁縣令扶了出來。

不愧是傳言中的大貪官,婁金山將近四十歲,白白嫩嫩,矮胖敦實,雖彎著一雙眼睛,可他的眼神總讓人不寒而栗。

四周圍觀的人,紛紛後退。

婁金山今日身著官服,剛從城郊辦差回來,偶遇婁明珠,聽說有人欺負她,便過來替妹子出氣。

原以為,能欺負自家妹子的女人,必然是膀大腰圓、粗俗蠻橫的男人婆,誰知杏林春嶄新的金字招牌下,站著的卻是一位年紀輕輕,烏發粉麵的小娘子。

光聽她的聲音,婁金山都覺得身子酥了半邊,此時看見薑杏的長相,更是被挪不開眼。

他上下左右打量薑杏,看傻了一般。

薑杏猜到他是誰,沒好意思當眾發作,羞怯地偏頭避開,看向別處。

“哥,你倒是說句話呀,難道不替我做主了嗎?”婁明珠急得跺腳。

婁金山看也不看她,一甩袖子,敷衍道:“急什麽,你的事兒一會兒再說。”

一旁的胡師爺見狀,殷勤地湊上來獻計:“縣令老爺,這位娘子姓薑,開鋪的市籍已經蓋章審批,尚未發放。”

最後四個字,胡師爺抑揚頓挫,語氣拿捏,直接遞到了婁金山的心坎上。

婁金山臉一沉,故作嚴肅道:“藥鋪生意關乎百姓生死,此乃大事,不容一絲一毫疏忽。回頭把杏林春的市籍檔案遞送到我案頭,我親自審核。”

婁金山說完,努了努嘴,示意胡師爺前去傳話。

他彎腰步入烏木轎子裏,放下轎簾隔著側窗,觀察著薑杏的一舉一動。

“這小娘子,舉手投足皆是風流,也不知嫁給了何人。”

婁明珠在一旁遞話:“她男人就是新晉的函使,賀咫。”

婁金山哦了一聲,甚是惋惜:“如此標誌的小娘子,竟然嫁給一個送信的?”

婁明珠臉色不悅,“賀咫地位雖低,但是長得好啊。”

婁金山並不否認,道:“窮人自認有傲骨,認為以色侍人是侮辱,實乃迂腐。殊不知,老天賜予他們絕色皮囊,便是讓他們用外貌換取好日子的。聽你言外之意,看上那個姓賀的男人了?”

婁明珠心裏腹誹,卻沒表現出譏諷,忙順杆爬,“哥哥幫我。”

婁金山抻了抻官袍,嗯了一聲,似有為難,卻又一臉正氣,道:“我們乃一母同胞,自然會幫你的。回頭他們和離,你把姓賀的養為麵首,我把這小娘子置為外室,兩全其美,各得其所,豈不美哉。”

婁明珠一臉得意,“如此正好,那就謝過哥哥了。”

兄妹倆定下坑人的毒計,那頭胡師爺同薑杏說道:“你這鋪子市籍文書未下,暫時不能開張。明日到縣衙,等縣令老爺親自簽了字,才能營業。薑娘子,記得明日趕早些。”

胡師爺笑得神秘,轉身吆喝衙役們鳴鑼開道,烏木轎子顫巍巍走遠了。

有人圍攏過來,七嘴八舌給薑杏出主意。

“薑娘子,你被姓婁的盯上,可要倒黴了。”

薑杏嚇得臉色發白,忙問緣由。

“姓婁的兄妹,就是咱們渤海縣的蛀蟲,哥哥搜刮民脂,妹妹用那些髒錢生財。他們內外勾結,欺行霸市,早就擾得民不聊生了。”

“噓,可不興亂說,回頭傳到姓婁的耳朵裏,咱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薑娘子啊,你聽我們勸,回頭讓你男人去跑市籍文書吧,你一年輕女子,一旦被姓婁的盯上,隻怕……”

“去年珍寶街甜水鋪那位王娘子,就是被姓婁的給盯上,最後不得已和離,當了他的外室。姓婁的正妻聽說後,帶著人直奔外宅,把王娘子差點打死。聽說破了相,還瘸了一條腿。那悍婦不會生養,把王娘子生的孩子也抱走了。王娘子無依無靠,流落街頭,年關時凍死在破廟裏,誰看了不說句可憐。”

“薑娘子趕快躲起來吧,千萬別走了王娘子的老路。”

眾人紛紛勸阻,說得薑杏心裏七上八下。

她正惶恐不安,一抬頭,就見許昶立在不遠處,正望著她。

薑杏謝過眾街坊,回身進了店鋪,準備關店。

誰知店門關一半,被人從外擋住。

薑杏抬頭,就見許昶撐著門板,冷漠地望著她。

“我有話同你說。”

他的聲音冷冰冰,賽過寒冬臘月的白毛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