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季時風給路辭打電話,問他這一天都幹嘛呢。

小倒黴蛋今天安靜的過分了,平時恨不能每時每刻都騷擾他,今天居然安安靜靜的,一條消息都沒給他發。

路辭一直坐在陽台上發呆,和季時風說:“沒幹嘛呀,就是在家裏打打遊戲。你從親戚家回來啦?”

剛才馬一陽過來給季時風擦了藥,他這會兒正趴在**晾後背:“路大富,我沒去親戚家。”

路辭問:“你今天不是要去走親戚了嗎?”

季時風回答:“我騙你的,我就在家,哪兒也沒去。”

“哦,你騙人,你怎麽這麽壞。”路辭腦袋靠著欄杆,想說點俏皮話逗季時風樂,但是好累,說不出來。

季時風說:“你不和我生氣?”

路辭搖搖頭,搖完了才想起來這是在電話裏,季時風看不到。

“不生氣,因為我也騙你了。”路辭用額頭磕了磕欄杆,“季時風,我早上去找你了。”

“嗯,”季時風的聲音輕輕的,像在哄一隻受了驚嚇的小貓,“小傻蛋,我知道。”

路辭因為他溫柔的語氣,幾乎是立刻就眼眶一酸。

“季時風,”路辭揉揉眼睛,聲音發著澀,“爺是不是……是不是知道我們的事情了?”

他是沒心沒肺的,但他不是真的傻。

爺前一天還對他那麽好、那麽疼他,今天就趕他走,稍微動動腦子也知道是為什麽。

季時風猜到路辭已經知道了,倒黴蛋看著少根筋缺心眼,其實內裏比誰都要更通透。

他沒有瞞路辭,低低“嗯”了一聲。

路辭不說話了,今天一天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每一件都沉甸甸地壓著他,讓他喘不上氣。

他一個勁兒地揉眼睛,把自己雙眼揉得通紅,揉得眼眶好疼。

眼睛疼了就不發酸,不酸就不會哭。

“路大富,沒事的,”季時風用指尖輕輕叩了叩聽筒,“他早晚都會知道。”

“季時風,我想看看你。”路辭說。

“不看了,”季時風皺眉,“有什麽好看的。”

“要看,”路辭很執拗,“你把攝像頭開開,我想看看你。”

他這渾身是傷的樣子,倒黴蛋看了不得擔心死。

季時風說:“不開了,我睡了。”

“你開!”路辭心裏急,嗆了一口風,“你打開咳咳咳……我想你……咳咳……想你了。”

倒黴蛋和頭小牛似的,強起來怎麽拉都拉不回來。

季時風拗不過路辭:“瞎著急,行,你等等。”

“我不等!”路辭邊咳嗽邊說,“你現在就開咳咳咳……”

他三下五除二把上衣套上,打開了攝像頭:“來了。”

屏幕裏出現季時風那張熟悉的臉,路辭一瞬間無法形容是什麽感覺,好像一整天高高懸著的心髒終於找到了一個支撐點,能讓他靠著好好休息一下。

然而下一秒,他就看到了季時風臉上的傷,額頭破了,嘴角也破了,半邊臉頰都是腫的。

路辭愣住了:“爺打你了?”

季時風衝他笑笑:“該打,讓爺發泄發泄。”

隻有讓爺先把憤怒和心痛統統發泄出來,他和路辭才有可能得到爺的理解。

冷空氣嗖嗖地往身體裏灌,路辭眼也不眨地看著手機裏的季時風:“疼不疼啊?”

“不疼。”季時風也深深看著路辭,“眼睛怎麽紅了?哭了?”

“沒哭,眼睛癢,我自己揉的。”路辭連忙說,“季時風,我不哭,你也不疼。”

“嗯,我不疼,你別哭。”季時風伸出一隻手,隔著屏幕輕輕摩挲路辭發紅的眼角,“早上爺趕你走了,你是不是委屈難受了?”

路辭先是搖搖頭,然後又點了點頭:“不委屈,難受。”

他不委屈,他能理解爺的不接受,爺隻是趕他走已經是對他很客氣了。

但他心裏難受,爺不接受他,他難受;見不到季時風,他難受;季時風挨打了,他更難受。

“傻蛋,今天怎麽這麽懂事。”季時風說。

路辭看著季時風,明明有一肚子的話想對季時風傾訴,想告訴季時風摩托車沒有了,想告訴季時風爸爸被帶走問話了,想告訴季時風他們家好像遇到了很難很難的事情,不知道明天會怎麽樣。

但他看著季時風滿是傷痕的臉,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往常季時風和他視頻,都是懶洋洋地靠在床頭,但今天季時風卻直挺挺坐在**,他是不是後背也有傷呢?他是不是很痛呢?

一股酸意又湧上眼眶,路辭趕緊用手臂揉眼睛。

“別揉了,一會兒更癢了,”季時風說,“家裏有眼藥膏嗎,擦點藥,別用手,拿棉簽。”

路辭覺得遭不住了,有很重很重的東西要從眼睛裏掉出來,他拿手臂擋著眼,對季時風說:“我要睡覺了,你也早睡吧,先掛了。”

他匆匆掛斷視頻,張大嘴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又開始重重地揉眼睛,把眼淚全部揉碎了,洇進毛衣袖管裏。

·

第二天上學,季時風請假沒來。

季時風傷沒好,季博文給他請了一周的假,擔心他出去找路辭,幾乎是寸步不離地看著他。

季時風倒是沒什麽不自在的,也沒和老爺子吵架起衝突。

他想清楚了,他是不可能和路辭分開的,他們的時間還有很久很久,不急在這一天兩天的。

一時片刻的,要爺立即接受他和路辭的事情也不現實,多給爺點時間,讓爺知道他不是圖新鮮玩玩,讓爺看見他的決心,爺總會理解的。

都說世間焉得兩全法,他季時風偏就不信了,親人和戀人他都要。

季時風給打工的地方請了假,在家裏該看書看書,該做飯做飯,什麽事情也不耽誤。

周二下午,居委會打電話讓季博文去領這個月的糧油補助,季博文出門前從房間裏找出一把生了鏽的鐵鎖。

季時風樂了:“爺,您這是打算把我關起來啊?”

季博文沒給他好臉色:“把你鎖上最保險。”

“行,那你鎖吧,”季時風翹著腳看書,挺悠閑的,“回來給我帶點鹵鴨貨,就居委會對麵那家。”

季博文出了門,把院門落了鎖,季時風才放下課本,抿了抿嘴唇,微微皺起眉頭。

已經第二天了,倒黴蛋沒有主動聯係他,一條消息都沒給他發。

他直覺不僅僅是因為爺的事情,難道倒黴蛋家裏出什麽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