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辭從地上爬起來,小路毛在籠子裏嚶嚶叫喚,他趕緊說:“季時風,路毛嗷嗷了,他沒事兒吧?”

季時風上前接過籠子,一根手指頭伸進去逗逗小路毛。

小家夥剛才被路辭抱在懷裏,沒摔著,見了季時風興奮壞了,一個勁兒蹭他的手,口水都淌他手背上了。

不愧是姓路的狗崽子,隨路大富,愛撒嬌。

季時風彈了彈小路毛的腦袋:“它沒事兒,好得很。”

路辭瞪大雙眼,不高興了:“我摔了一跤它當然沒事兒了,你怎麽隻關心狗不關心我啊?”

季時風又彈彈路辭腦袋:“路大富,路毛的醋你也吃,丟不丟人?”

路辭哼哼兩聲,又瞅瞅馬一陽,撇嘴道:“你怎麽來啦?”

要是馬一陽不來,他就不會認錯人;他不認錯人就不會摔跤;不摔跤就不會屁股疼。

說來說去,都是馬一陽的錯。

馬一陽粘好春聯,拍拍手:“我來拜年啊,突然躥出來個人摟著我不放,我還以為這新年頭一天就走桃花運了呢,你這麽喜歡我呢?”

“你想得美,”路辭朝他呲牙,“你打我哥,我才不喜歡你。”

“靠,這都猴年馬月的事兒了,你怎麽這麽記仇,”馬一陽摸摸板寸,“我再說一遍啊,我沒打你哥,一根手指頭都沒碰到你哥,是你哥惹的我。”

“這說明你雖然沒有行動,但是你有要打我哥的念頭,”路辭振振有詞,“我也不喜歡你。”

“行啊,你和你哥兄弟情深,你回去找你哥唄,”馬一陽手臂搭上季時風肩膀,“我和我哥們兒兄弟情深,你就別來打擾我們兄弟倆二人世界了。”

路辭趕緊把他倆扒拉開,往中間一插,緊緊抱著季時風手臂:“我和季時風不是兄弟也情深,比你深!”

馬一陽下巴一抬:“我和季時風認識十八年了,你幾年?”

“……”路辭沒話說了,憋了半晌,憋出來一句,“季時風,你打他一頓吧,小拳三十,大拳八十。”

馬一陽放聲大笑:“你上回給我送假情書那事兒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好容易收到封情書,打開一看,是季時風的,他當時心都涼了半截。

“什麽假情書?”路辭叉著腰,“我幫忙給你送情書你還說我,你怎麽這麽狼心狗肺狼子野心呢?”

眼瞅著兩個人越吵越來勁兒,季時風真是一個頭兩個大,先是踹了馬一陽一腳:“你給我閉嘴!”

這回輪到路辭得意了,鼓掌叫好:“踹得好!國足都踹的沒你好——哎哎哎疼!”

季時風一隻手揪著路辭耳朵,沒好氣道:“你也給我消停點兒!”

路辭揉著耳朵,不情不願地說:“好吧,我聽你話。”

·

季時風揉揉路辭腦袋,接著俯身把小路毛放了出來。

小路毛好奇地四處巴望,一點兒不怕生,跳過門檻進了院子,撒開腿就跑了起來。

路辭站在門外,扒著木門往裏張望,眼神比路毛還要好奇。

這就是季時風家啊,院裏有棵樹,樹下有張搖椅和一張小木桌;樹幹上掛了一根晾衣繩,另一頭連著窗框,上邊曬著季時風和他爺爺的衣服;屋簷底下就是路毛的小窩,木頭搭的,窩裏放了暖和的毛毯,馬克筆畫了個小門的形狀,上邊寫著一個“路”字。

“傻站著幹什麽,進來。”季時風說。

路辭有點緊張,心怦怦直跳,談戀愛第一天就上對象家裏了,還要見對象他爺爺,這進展忒快了吧。

馬一陽熟門熟路,直接進屋裏去了,抱起小路毛:“走,你陽哥帶你參觀參觀!”

路辭扒著門,好羨慕,他也好想參觀參觀。

季時風靠著另一扇門,似笑非笑道:“怎麽,害羞了?”

路辭眼巴巴地往院子裏瞅,點點頭,馬上要見到季時風爺爺了,能不害羞嗎。

“季時風,我今天好看嗎?”路辭扯了扯上衣下擺,整理儀容儀表,“我媽給我打扮的,她說我像小福娃。”

季時風眼底浮起笑意,把路辭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

小倒黴蛋今天拾掇得特別喜慶,小辮兒用紅色的頭繩紮的,戴了一個“福”字發夾,身上穿著紅色羽絨服,帽子上環著一圈白色毛邊,襯得他整個人又精神又可愛,白白淨淨的,像個小湯圓,輕輕一掐就能流出水果餡兒來那種。

“好看,”季時風朝他伸出一隻手掌,“走吧小福娃,你男朋友帶你參觀參觀。”

路辭笑彎了眼,把手放到季時風掌心,挺著胸脯得意道:“我媽說領著福娃進家門,一年都有好運。”

季時風和他十指緊扣:“瞎臭美。”

結果路辭隻顧著傻樂了,被門檻狠狠絆了一跤,要不是季時風及時扶著,鐵定要摔個狗吃屎。

季時風敲他腦袋:“福娃,走路能看路嗎?”

路辭踹了門檻一腳:“靠!遲早把你給推平了!”

“哦?”季時風眉梢一挑,說道,“這門檻我爺砌的,下雨天防院裏進水。”

路辭立即變臉,先彎腰輕輕摸了摸門檻,接著使勁跺了跺自己絆著門檻的左腳,板著臉喝斥:“別以為你是季時風男朋友的腳,你就可以踹門檻!”

季時風忍俊不禁,見胡同裏沒人,俯身親昵地揉了揉路辭臉蛋:“行了小福娃,別耍寶了,趕緊進來。”

·

路辭興奮壞了,在院子裏轉悠了好幾圈,摸摸這個又摸摸那個的。

季時風坐在小木桌上,笑著看他到處蹦躂。

“季時風,這棵樹是你爺爺照顧的嗎,照顧得真好!”

“季時風,這個搖椅是你爺爺躺的嗎,躺得真好!”

“季時風,這個晾衣繩是你爺爺牽的嗎,牽得真好!”

“季時風,這個狗窩是你爺爺搭的嗎,搭得真好!”

季時風雙手反身撐著桌麵,兩條腿自然地往前伸,懶洋洋地說:“嗯,我爺的東西都好是吧,馬屁精。”

路辭跑到季時風跟前,雀躍極了,目光灼灼:“季時風,你是你爺爺帶大的嗎,帶得真好,這個院子裏你是最好的!”

季時風看著他黑葡萄似的眼睛,接著視線緩緩下移,停留在路辭的嘴唇上,忽然喉頭一緊。

小倒黴蛋什麽時候嘴這麽甜了,想嚐一口。

“季時風,你爺爺呢?”路辭有點緊張,踮起腳往裏屋看,“我準備了好長一段吉祥話!”

季時風強迫自己從路辭的嘴唇上挪開目光,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我爺他——”

話沒說完,“咯吱”一聲,裏屋的門開了。

路辭一個激靈,立即雙腿並攏,九十度鞠躬:“爺爺好!新年到,放鞭炮,家家戶戶好熱鬧!舞龍燈,踩高蹺,合家歡樂步步高!眼看大年初一到,人人開心齊歡笑,我來祝您春節好,新年祝福我最早!”

一串吉祥話連珠炮似的,一口氣說完,都不帶歇的。

“……”

“……”

“——汪汪!”

院子裏安靜了兩秒鍾,隨後爆發出了一陣大笑,小路毛跑到路辭腳邊,歡快地甩著尾巴。

路辭僵硬地抬起脖子一看,操,站在屋門口的是馬一陽,不是季時風爺爺。

他媽的,簡直沒臉見人了。

再一看,季時風正在憋笑,憋得臉都紅了:“我爺去買菜了。”

他媽的,更加無地自容了。

路辭捂著臉蹲在地上,從指縫裏發出幾聲嗚咽:“季時風,你朋友太討厭了,我和他掉水裏隻能救一個,你救誰?”

馬一陽笑得前仰後合:“哎,你男朋友是不是找我要壓歲錢呢?”

路辭猛地抬起頭,瞪大雙眼看著季時風。

季時風點點頭:“他知道,我和他說的。”

路辭來精神了,既然馬一陽知道他和季時風是一對,那馬一陽就是自家人了呀!

他站起身,屁顛屁顛地跑到馬一陽身邊,掏出手機:“馬一陽,以後你也是我的好朋友了,我們加個微信吧!”

這態度變得也忒快了,馬一陽瞅瞅季時風,季時風笑著抬了抬下巴,意思是讓他順著路辭。

兩人加上微信,馬一陽還在修改備注呢,路辭湊過來,特熱情地說:“你看我朋友圈了沒,就昨天我發的那條,你肯定想問我穿的是誰的外套吧,統一答複下,季時風的,以後別再問了啊。”

馬一陽:“……我沒問啊!”

“那你怎麽沒有求知精神呢,”路辭拍拍他,“你們一中的人不愛提問可不行,以後多問。”

“那我問問?”馬一陽一時間腦子沒轉過彎來,“你今天穿的外套是?”

“哦,我昨天穿的外套是季時風的,季時風給我的。”路辭回答。

馬一陽說:“我問的是今天!”

“今天你別管,昨天是季時風的。”說完,路辭又跑回季時風身邊,求表揚,“季時風,因為馬一陽是你朋友,所以我主動和馬一陽交朋友!”

季時風揉揉他的後腦勺:“懂事。”

路辭嘿嘿笑。

“……”馬一陽抱起路毛,嚷嚷,“狗糧呢,分我吃兩口!”

·

季博文買完菜回到家,路辭一口一個“爺爺好”、“爺爺真精神”、“爺爺健步如飛”,又表演了一套吉祥話,樂得季博文合不攏嘴。

路辭長得討喜、性格活潑、嘴又甜,可把季博文喜歡壞了,進裏屋包了個紅包出來:“乖,爺爺給你壓歲錢!”

路辭眨眨眼,看向季時風,不知道該不該收。

“沒多少,收著吧。”季時風說。

路辭高高興興地接過紅包,寶貝似的捂在胸前,大聲說:“謝謝爺爺!”

季博文心情好,非要親自下廚,給這幾個小的露兩手。

路辭想打下手,季時風把他揪了出來,把馬一陽踹了進去:“你去幫忙。”

“我去我去,”路辭不樂意了,“你怎麽不給我表現機會呢?”

季時風還不知道他什麽德性,煮個雞蛋那就是上天了,說道:“給你機會,你能把廚房點了。”

路辭哼一聲,撇開頭:“你不信任我,咱倆淡了。”

“我房間,去不去。”季時風說。

路辭連忙舉手:“去去去!”

季時風輕輕一挑眉:“淡了?”

“濃著呢,”路辭笑得一臉狗腿,“你儂我儂,咱倆感情比清河大曲還濃。”

“清河大曲?什麽玩意兒?”季時風以為他又在瞎掰扯。

“清河大曲你不知道啊?”路辭嘖嘖兩聲,“世界上濃度最高的白酒啊,頭發短見識短,真的是。”

季時風斜睨著他:“路大富,你一天天的不學習,這種東西倒是挺懂。”

路辭還挺得意:“雖然我不懂學習,但學習旁的東西我都懂,這就叫觸類旁通。”

季時風簡直心累:“別瞎用成語!”

·

季時風的房間很簡單,和路辭的一比,甚至可以說得上簡陋。

房間大約就七八個平方,一張鐵架床,一個布櫃,一張木製書桌,牆邊堆放著的書本——目之所及就是全部了。

水泥地上鋪著的地板紙上了年頭,有些斑駁的痕跡;白色牆麵上牆皮脫落,牆角依稀可見黴斑;書桌一隻腳斷了小半截,用一摞書本墊著。

路辭吸吸鼻子,心裏有點難受,轉頭看著季時風,眼底隱隱約約泛著。

季時風捏住他的鼻尖:“路大富,別來這套啊,大年初一的,不許哭鼻子。”

“季時風,你以後有我了,我有錢,”路辭握著季時風的手,特別真摯,“你入贅我們家吧,以後我繼承我家的大別墅,房本寫你的名字,爺爺住一樓最大的房間,你住二樓最大的房間。”

季時風問他:“那你呢?”

“我和你一塊兒住呀,”路辭說,“你要保持**的好習慣。”

季時風失笑:“你還挺深謀遠慮。”

路辭擰著眉頭,不知道季時風怎麽笑得出來。他坐到季時風的書桌前,看看麵前的牆斑,看看那盞明顯有些年頭的台燈,再看看那墊桌腳的一摞書本,忽然有種油然而生的使命感和責任感,肩上沉甸甸的。

他挺直胸脯,認真地說:“季時風,我以後要常來你這兒,在你家做作業,我感覺我在這兒能成為學霸。”

季時風隨便抽了本寒假作業翻開,遞到他眼前:“作業來了,做吧,學霸。”

路辭低頭瞥一眼作業題,在乙醇中加入氧化鈣,什麽玩意兒,吃飽撐的研究這個。

“暫時算了,”路辭訕訕站起身,“還是不要為你已經很不容易的生活增添危機感了,省得你提心吊膽,成天擔心我超越你。”

他又去季時風的**坐著,摸摸床墊,摸摸被子,摸摸床頭櫃,摸摸插座。

“瞎摸什麽,有電。”季時風皺眉。

路辭收回摸插線板的手,又去摸摸枕頭,還真給他在枕頭底下摸出個東西——

一張他的大頭照!

路辭驚訝地抬起頭:“你哪兒來的?”

季時風雙手抱臂,站在窗邊:“有個倒黴蛋,死皮賴臉找我加入球隊,做了張名片。”

路辭想想,好像還真有這回事兒,興高采烈地說:“你怎麽還保存著呀!還放在枕頭下麵,你是不是每天睡覺前都看啊?”

他沒想著季時風能回答,沒想到季時風竟然“嗯”了一聲:“差不多吧。”

路辭一下就耳根發燙:“我不是經常晚上和你視頻嗎,真人這麽好看,你還看我照片幹嘛呀。”

季時風低聲說:“什麽都幹。”

路辭張著嘴,傻了。

他沒理解錯吧?季時風是那個意思嗎?

路辭忽然口幹舌燥,眼神有些慌亂:“季時風,其實我也做過夢來著,就是那種……你知道吧?”

季時風微微眯了眯眼,嘴角一勾,笑得又痞又壞:“路大富,你做什麽夢?”

“你對著我的照片幹什麽,”路辭低著頭,“我就做什麽夢唄。”

季時風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說道:“這樣啊……你在夢裏也罵我倒黴蛋,揪我小辮兒,掐我臉了?”

“嗯……”路辭點點頭,害臊死了,然後一個激靈,猛地抬起頭,“你對著我照片罵我倒黴蛋?揪我小辮兒?掐我臉?你就幹這些啊?”

季時風聳聳肩:“不然呢?”

“……我掐死你!”

路辭張牙舞爪地撲到季時風身上,季時風摟著他的腰,發出低沉的笑聲:“別鬧,除了這些,還有別的。”

“什麽?”路辭滿臉警惕,肯定又是揍他罵他,他可不會上當了。

季時風垂頭,在路辭耳邊低聲說:“少兒不宜的一些事情,想聽啊?”

撲通——

路辭心髒漏跳了一拍,抬起頭看著季時風,屏住呼吸,好緊張:“牧牧不在,季時風,我們接吻吧。”

“我感冒了,”季時風親親他的額頭,“下次。”

路辭皺眉:“你怎麽感冒了呀?”

“有個倒黴蛋,昨晚上穿走了我的外套。”季時風說。

離得近了,確實能聽出些鼻音來。

路辭摟著季時風脖子:“我不怕傳染。”

“不行。”季時風說。

“行!”路辭耍賴。

“不行,等會兒傳染了又要哼哼唧唧,我可受不了。”

“我不哼哼唧唧,誰哼哼唧唧。”

“不是你是誰?”

倆人正拌著嘴,“吱呀”一聲,房間門開了。

“沒冰糖了,你趕緊去買——”馬一陽愣住了。

路辭趕忙鬆開抱著季時風的手,臉頰一片通紅。

“那什麽,”馬一陽看看天又看看地,一臉尷尬,“廚房沒冰糖了,做糖醋排骨得用。”

季時風說:“我去買。”

“哎,你,別看了,”路辭清了清嗓子,衝馬一陽揮揮手,“轉過去一下。”

馬一陽和上了發條似的,扭過了頭。

路辭迅速踮起腳,在季時風嘴唇上親了一下,接著跑出了房間,笑著說:“爺爺,你給我做糖醋排骨了呀,聞見香味兒啦,我去買冰糖!”

季時風抿了抿嘴唇,低下頭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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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心大富o(* ̄▽ ̄*)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