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站後邊有家重慶小麵,麻麻辣辣的味道飄到路辭鼻子裏,可把路辭饞壞了。

住院這幾天油膩不能吃、辛辣不能吃,成天吃水煮菠菜和炒西紅柿,嘴裏都快淡出個鳥來了。

“季時風,”路辭拽拽季時風袖子,“我們找個地方去吃飯吧。”

“這才幾點,吃什麽飯。”季時風甩掉他的手。

路辭又拽上去,眼巴巴地說:“我這不是在追求你嗎,我特地溜出來,邀請你共進羅曼蒂克下午茶的。”

這麽冷的天,不好好在私人醫院裏待著,跑出來找他共進下午茶,真是個倒黴孩子!

季時風拿他沒辦法,無奈地說:“去哪兒吃飯。”

路辭興高采烈:“我已經找好了一個很有味道的地方,特別適合約會,真的!”

·

一分鍾後,季時風坐在重慶小麵的店裏,翹著二郎腿,雙手抱胸,下巴一抬:“這就是你說的很有味道的地方?”

路辭深深吸了一口氣,好麻,好辣,就是這個味兒!

“多有味道啊,”他吸溜口水,迫不及待地拿起菜單,“我感覺我吃辣都是上輩子的事兒了。”

季時風無語了,敢情這倒黴蛋根本不是邀請他共進什麽羅曼蒂克下午茶,就是嘴饞了。

“酸辣粉要加麻加辣,毛血旺來一個,燈籠椒炒肉,爆炸土豆……”路辭對著菜單叨叨咕咕,自己念了一大串菜名兒,忽然想起什麽,抬頭對季時風諂媚地笑了笑,“季時風,你看你最近手頭緊不緊啊?”

季時風說:“問這個幹嘛。”

“那什麽,”路辭有點兒不好意思,“不然今天你請我吃下午茶?”

季時風靠著椅背,戲謔道:“你不是富二代嗎?富二代追人,還讓別人請客啊?”

“富二代也有偶爾拮據的時候,”路辭歎口氣,嘴一撇、手一攤,“出來太著急,忘帶錢包了,手機剛換的,還沒綁銀行卡,微信零錢就剩九十幾塊了。”

“九十幾夠了。”季時風說。

“我還要打車回去的,打車要七十多。”

路辭衝季時風眨眨他自認為閃亮亮的大眼睛,企圖裝可憐,又歪了下頭,企圖裝可愛。

結果他這麽一歪,腦袋上的紗布垂了半截下來,遮住了他閃亮亮的大眼睛。

可憐沒裝成,可愛也沒裝成,隻剩可笑了。

路辭氣急敗壞地把紗布掀上去。

“那不還剩二十塊嗎,”季時風麵無表情,“夠你吃的了。”

路辭捶桌子:“二十塊夠吃個啥啊!”

一碗酸辣粉就要十八塊錢了,他還要吃五十八的毛血旺、三十八的燈籠椒炒肉和十八的爆炸土豆。

“不夠啊?”季時風眉梢輕輕一挑,若有所思道,“路大富,二十塊還不夠你吃個下午茶的,你這麽能吃,我看這分是不是得酌情扣除一點兒……”

路辭一聽急了,立即正襟危坐,信誓旦旦道:“二十塊錢也夠了,我平時吃得不多,鳥都吃得比我多!”

季時風憋著笑,特別酷地點點頭:“那行吧,那就吃二十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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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辭蔫兒巴了,趴在桌上撅著嘴,隻能吃一碗酸辣粉了,世界上還有比他更慘的富二代嗎。

季時風瞅他那蔫頭耷腦的傻樣,憋不住樂了,在路辭鼻尖上彈了一下:“逗你的,想吃什麽,我請客。”

“真的啊?”路辭“嗖”地坐直身子,笑得甜嘴也甜,“季時風,你真好!我想要酸辣粉,加麻加辣,還要這個、這個、這個。”

季時風瞥了眼菜單上路辭點的那幾個菜:“行,知道了。”

他拿鉛筆在菜單上勾畫幾下,抬手喊來服務員。

服務員邊在平板上錄單,邊和季時風確認:“先生,您的兩碗酸辣粉,其中一碗確定不要酸不要辣嗎?”

路辭在邊上猛點頭:“嗯嗯,他口味淡,你就給他用清湯下點粉就行,另一碗要多放辣。”

說完還衝季時風拋媚眼,意思是“我體貼周到吧”。

倒黴孩子瞎臭美,季時風懶得搭理他,對服務員說:“確定,做清淡點,酸豆角也不用放,多燙兩片青菜。”

“哎喲你連酸豆角都不吃,季時風,不是我說你,你這麽挑食,那咱倆很難吃到一塊兒去啊,”路辭拿手指頭敲桌子,叨叨咕咕個不停,“一碗沒有酸豆角的酸辣粉就像一個沒有你的我,簡直就是沒有靈魂啊!”

腦門上的紗布又掉下來一截,路辭又給它掀上去。

季時風要了壺開水燙碗筷,受不了這埋汰孩子:“路大富,你能把腦門上那塊破布摘了嗎?”

“什麽破布,這是醫用紗布啊,包紮用的,傷得很重才用的,”路辭在“醫用”兩個字上加了重音,“說明我很可憐,很需要憐惜的。”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季時風總該來憐惜他了吧?

“醫用紗布?”

“對啊。”

“包紮用的。”

“沒錯。”

“傷得很重?”

“可不嘛!”

季時風點點頭,接著皺了皺眉,做了個疑惑的表情:“我剛剛怎麽看見,你用它擦鼻涕了?”

“……你都看見了?”路辭氣急敗壞,把紗布摘了丟垃圾桶,“你看見了你不早說,還讓我和傻逼似的頂塊破布!”

季時風“撲哧”笑出了聲:“原來你也知道你傻逼。”

路辭撇嘴,委屈上了:“還不是因為你一點兒不關心我,我住院好幾天,你都不說來看看我。”

季時風垂眸沒接話,把燙好的碗筷放到路辭麵前。

路辭沮喪地說:“季時風,我有時候覺得你好奇怪,我都看不透你了。”

季時風手指一頓:“怎麽說?”

路辭用筷子頭戳桌子,邊戳邊說:“你說你好幾天沒看到我,你都不想我嗎?你這人也有點太奇怪了,我這麽好,你怎麽會不想我呢,咋做到啊這是,全世界也就你了。”

“……腦殘。”

還以為這倒黴孩子要發表什麽高深見解,敢情還是在臭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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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

出餐口傳來一聲鈴響:“56號桌上菜!”

路辭立刻來精神了,一手拿筷子一手操勺子,嘴都咧到耳根了:“來了來了,季時風,咱們的羅曼蒂克下午茶來了!”

半分鍾後,路辭笑不出來了。

他看看桌子上擺出的菜——竹蓀燴鮮腐竹、豆湯什錦蔬菜、涼拌秋葵、清炒蝦仁,咂咂嘴:“季時風,我的菜呢?”

季時風說:“都在這兒了。”

路辭著急了:“這不都是你愛吃的菜嗎?”

季時風點頭:“嗯,對。”

路辭直跺腳:“對啥對啊,這都沒有我愛吃的菜呀!”

“路大富,現在是你在追我,並且邀請我共進下午茶,”季時風循循善誘,特別耐心,“所以點我愛吃的菜,有什麽問題嗎?”

路辭被繞進去了,思考了會兒,好像也確實沒什麽問題。

他追季時風,點季時風愛吃的菜,真是一個體貼的富二代。

路辭歎口氣:“好吧,幸好我還有碗酸辣粉,加麻加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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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半分鍾,酸辣粉上了,路辭嘴一癟,差點兒沒哭出來。

他看看自己麵前那碗不酸也不辣的酸辣粉——沒有酸豆角,沒有辣椒油,一碗白白的湯,湯裏泡著灰灰的粉,上邊飄著綠綠的白菜葉子;再看看季時風麵前那碗——加麻加辣,紅紅的湯上盛滿了酸豆角,都冒尖兒了。

“季時風,怎麽是你吃那碗啊?”路辭要憋屈死了,“我想吃辣的,我要酸豆角。”

“傷都沒好,”季時風給他夾了片腐竹,沒好氣地說,“吃什麽辣。”

半邊臉還有點兒腫著,後腦勺估計也沒好徹底,就這還惦記著吃辣吃酸,心裏沒點兒數。

路辭不服氣:“你憑什麽不讓我吃啊,我就想吃碗酸辣粉。”

邊嚷嚷還邊伸手去拿辣椒油。

季時風指尖點了點桌麵,沉聲道:“路大富,不聽話了。”

路辭縮回手,給季時風比了個中指:“你就仗著我在追你,盡情糟蹋我吧你。我告訴你季時風,等我追到你了,我狠狠踐踏你,我天天喂你吃胡蘿卜!”

季時風笑笑:“吃你的粉去。”

清湯寡水的,路辭沒興趣,央求季時風給他一顆酸豆角:“就一顆,我就嚐個味兒。”

季時風夾了顆酸豆角到他碟裏,路辭吸溜進嘴裏,咂摸了好一會兒。

過了會兒,路辭又說要喝一勺辣湯,這回季時風不給了,路辭退而求其次:“那你讓我嘬一下你的筷子,我嚐個味兒。”

季時風皺眉:“路大富,你埋汰不埋汰?”

“我又不嫌棄你的筷子。”路辭不樂意地撅嘴。

季時風淡淡說:“我嫌棄。”

“你有潔癖,這是病,”路辭嘴撅得更高了,忽然心念一動,湊過上半身,“那你讓我嘬一下你的嘴吧,我嚐嚐味兒。”

“……”季時風夾了塊蝦球塞他嘴裏,“髒不髒。”

路辭不情不願地坐回去,嘟囔:“我冰清玉潔的,哪兒髒了。”

季時風麵無表情,慢悠悠地說:“你把鼻涕布蓋在頭上。”

“……媽的,”路辭罵罵咧咧,“鳥人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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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飯館出來,路辭不想和季時風分開,好幾天沒見到季時風了,忒想了。

“季時風,我們去看電影吧,”路辭羞澀道,“約會都要去電影院的。”

季時風瞥他一眼:“我買電影票是吧?”

“我現在不是沒錢嗎,”路辭嘿嘿傻樂,“你出錢也是有好處的。”

“什麽好處?”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路辭張口就來,“你有經濟基礎,你決定看什麽電影。”

季時風揪他耳朵:“聽課都聽到這兒去了是吧。”

路辭拽著季時風袖子耍賴:“我追你追的這麽辛苦了,你就獎勵我約會一次吧。”

“路大富,你哪兒辛苦了?”季時風勾了勾唇角,沒扒開路辭的手。

路辭一想也是,他找錯地兒,是季時風跑了兩公裏多過來的;吃個下午茶還是季時風結的賬。

“我想你啊,”路辭厚著臉皮說,“我腦袋都受傷了,還堅持每天想你,我可太辛苦了。”

“也對,”季時風表示認可,“接下來幹什麽,我來決定?”

路辭點頭:“嗯嗯!”

於是季時風叫了輛出租車,決定把路辭送回去。

路辭不想走,拽著季時風胳膊不鬆手。

季時風揉揉他頭發:“我還有個兼職,六點半得到。”

路辭“哦”了一聲,心裏酸酸的,鬆開了季時風。

季時風總是要打工,每天每天的連軸轉,沒時間陪他,打工又是那麽累,得看別人臉色。

他一點都不想季時風去打工,不想季時風辛苦,不想別人給季時風甩臉子。

“嘴撅得能牽驢了,”季時風笑著說,“回去多休息,少玩手機,別貪嘴。”

路辭吸了吸鼻子,坐到了車裏,聲音悶悶的:“知道了。”

“路大富,接著。”

車門還沒關上,季時風給他扔了個東西進來。

路辭一看,是包紙巾。

季時風單手撐著車門,俯下身,笑得一臉痞氣:“給你擦鼻涕,別蹭人家車裏了。”

路辭踹他:“滾滾滾!”

·

等季時風回到家,夜已經深了。

除了家教和服務生,他最近又接了不少雜七雜八的活兒,明年下半年就上大學了,得趁假期多攢點兒。

季博文還沒睡,在客廳裏看戲曲節目,時不時還跟著哼兩句。

“回來啦?”

“回來了。”

季博文問他:“累不累,鍋裏有蘑菇湯,自己熱了喝。”

“行,”季時風脫了外套,“不累。”

季博文說:“哪兒能不累,早上聽動靜,你四點多就出門了。”

季時風去農貿市場卸貨了,這大冬天的,許多工人都不樂意去卸貨,尤其是冷凍的海貨,因此給的錢也多。

“真不累。”季時風這回沒說謊,在外邊忙了十多個小時,本來應該是極度疲憊才對,但季時風今天卻不覺得。

可能是因為見到了心心念念的那個人,所以也不感覺辛苦了。

“我衝個澡去,”季時風說,“買了兩斤棗,放桌上了,你自己拿著吃啊。”

“又買水果,瞎花錢,”季博文埋怨,“前天買的草莓還沒吃完呢。”

“草莓?”季時風打開冰箱一看,前天買的一籃草莓還好好地放那兒,“你怎麽沒吃啊?”

季博文搖搖手:“我不愛吃這個,你吃了。”

季時風心知肚明,他爺哪是不愛吃啊,其實是覺得草莓太貴了不舍得吃,所以留給他呢。

·

季時風在浴室裏衝澡,借著水流聲,深深呼出一口氣。

其實他去醫院看過路辭,那小倒黴蛋一天念叨八百回,要季時風去看他,嚷嚷說我都要病死了,你怎麽還不來啊。

他在視頻裏那紅光滿麵生龍活虎的樣子,哪兒有半點生病的樣子。

倒黴孩子,還在他麵前耍小心眼,怪可愛的。

路辭大前天和季時風提了一嘴,說忽然好想吃草莓,吃不到草莓感覺活不下去了。

於是前天上午,季時風在水果店買了一大籃子草莓去看路辭,結果那家醫院是私人性質的,不是會員不讓進,說需要提前預約,讓季時風先填個登記表,等會兒打電話讓病人來接。

於是季時風在前台招待區填表,恰好路祖康和另一個男人從外頭進來。

“老黎啊,你說你也是的,不是什麽大事兒,你還特地來一趟。”路祖康說。

那個男人身後跟了個保鏢,提著兩個草莓大果籃,裏邊的草莓又大又紅,擺放的錯落有致,果籃上還寫的外文,進口貨。

“小路不是想吃草莓嗎,我這連夜讓我一合作方弄來的。”男人笑著說,“他家有個果園,等小路好了我帶他去,想吃多少吃多少,管夠。”

路祖康說:“那得把他樂壞了!”

兩人有說有笑地進了電梯,季時風的表填到一半,想想還是算了。

今天他們家有客人來,就不去湊熱鬧了,倒黴蛋想吃的草莓也有人送了,還是回去吧。

那天季時風在醫院大堂坐了會兒,就趕去了下一個打工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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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他總是打工,”這頭,路辭也在發愁,“我怎麽追他啊?”

方牧啃蘋果,給他出主意:“小路哥哥,你不能這麽沒有規劃,你要發揮你的優勢啊。”

不說還好,一說路辭更難受了,躺在**一個勁兒蹬床單:“我有什麽優勢啊,季時風成績比我好,個頭比我高,就連名字都比我的好聽。”

方牧點點頭:“確實是。”

路辭拿頭“哐哐”撞床墊:“我什麽都比不過季時風,我怎麽追求他啊!”

“小路哥哥,你還有個最大的優勢啊,”方牧丟掉蘋果核,拍拍手,“簡直是無敵。”

路辭“噌”地坐起來:“什麽啊?”

“嘖,”方牧說,“就那個啊!”

路辭苦思冥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想出來,就在這時候,路易風風火火地闖進門:“路大富!你又拿我手機買東西!”

“我手機沒錢,”路辭吼回去,“用你幾毛錢怎麽了!”

“你那是幾毛錢嗎你,充個點卡一下就花我三千多,”路易煩死了,“趕緊把你自個兒銀行卡綁定了,別總偷我手機用。”

銀行卡?

路辭先是一愣,接著一拍大腿——

靠!他比季時風有錢啊!

他應該好好利用這麽巨大的優勢,那季時風豈不是手到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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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度條:99%(叉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