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沒見過的水杯,粉嫩嫩的,上麵還有花裏胡哨的愛心,絕不可能是季時風自己買的。

路辭拍拍桌子,特別不爽:“這誰的?”

季時風說:“我的。”

“不可能,”路辭挺直身板,“這一看就是小姑娘用的。”

季時風從包裏拿出昨晚的作業開始補:“送給我就是我的。”

“我就知道是小姑娘送你的,”路辭斜著眼瞟他,“誰啊?”

季時風頭也不抬,邊算數邊說:“你管呢。”

路辭“切”了一聲:“誰愛管似的。”

他把身子轉回去,打開小鏡子放在桌麵上,從鏡子裏觀察那個水杯,滿臉警惕。

季時風打開杯子喝了口水,然後把杯子放下,手指在杯壁上輕輕摩挲兩下。

好家夥,他這一摩挲路辭才看見,這杯子還挺時髦,是能刻字的那種。

其中一個最大的愛心中間刻了個圓體的“風”字,又可愛又俏皮。

媽的,二十一世紀了還玩兒刻字這一套,非主流小學生吧。

·

路辭急得那叫一個抓耳撓腮,好想抓著季時風問清楚這杯子什麽來路,又覺得直接問太沒麵子,顯得他多在意季時風似的。

反正季時風都拒絕他了,那他也不再和季時風好了,否則忒掉價,好歹也是個全班聞名的富二代呢。

小鏡子裏,季時風又打開杯蓋,喝了一口水。

他娘的鳥人季時風,兩分鍾喝兩次水了,用這杯子裝的水就那麽甜嗎!

路辭實在憋不住了,“噌”一下轉過身,椅子刮蹭在地上,發出“哐嚓”一聲響。

季時風聽見動靜,懶懶掀起眼皮,瞥了路辭一眼。

“你補你的作業,”路辭背挺得比腦袋上的小辮兒還直,目不轉睛地看著黑板報,“我研究下上邊寫的啥。”

倒黴孩子又玩什麽把戲。

季時風心裏樂開了花,臉上麵不改色,接著寫物理題。

黑板報有個板塊叫【每日詩詞】,一天換一首古詩,給大夥兒寫作文積累素材用的,路辭一次也沒看過。

他口齒清晰,字字鏗鏘地念出今天板報上寫的詩:“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咦?”

念到“風”字,他把目光挪到了季時風的杯子上,做了個疑惑的表情。

季時風很配合他的表演:“嗯?”

“巧了麽這不是,我才看見,你這杯子上也有個‘風’字嘿,”路辭裝傻,“這是這杯子的牌子吧?”

季時風嘴角抽了抽——憋笑憋的,淡淡道:“不是,後刻上去的。”

“……”路辭後槽牙都咬碎了,果然是送季時風杯子的人刻的。

“有什麽問題嗎?”季時風問路辭。

路辭嘴角往下垮,試探著問:“那人家小姑娘幹嘛送你杯子,還在上頭刻你名字啊?”

“不知道。”季時風把卷子翻了個麵。

路辭酸不溜秋地說:“那你收人家東西幹嘛,你不是最擅長拒絕了嗎,這會兒怎麽不拒絕了?”

季時風放下筆,雙手環抱在胸前,下巴輕輕一抬:“路大富,你是不是管太寬了。”

路辭氣得都要冒煙了,敢情被拒絕是季時風給他的特權是吧?

鳥人一個,煩死了!

·

第二天,季時風又從包裏拿出了一個本子,嫩綠色的,封皮圖案是個戴著蝴蝶結的動漫少女,旁邊還有一行花體英文字——

“First impression of you is most lasting。”

操!怎麽又有了啊!

路辭腦海中警鈴大作,完了完了,這是哪個不長眼的小姑娘看上季時風了啊,他媽的怎麽這麽堅持不懈呢!

“又是昨天那小姑娘送你的啊?”路辭問他。

季時風“嗯”了一聲。

路辭偷瞄那行英文字,什麽意思啊,沒看懂。

別人在早讀,他在抽屜裏偷偷摸摸用手機查單詞,剛輸完一個“first”,卡殼了——第二個詞兒什麽來著?

於是他又扭過頭,瞄了眼筆記本,這麽長個英語單詞,花樣挺多啊!

他在心裏邊嘀咕邊往搜索欄裏敲字母,敲完imp,頓住了,又忘了。

路辭又扭頭偷看,眼珠子都快瞟抽筋兒了。

季時風表麵上在看書,實際把這倒黴蛋的每個小動作都納入眼底。

倒黴孩子,平時不好好學習,看個英文都這麽費勁。

季時風上半身往後靠,舉起課本擋住臉,同時遮住了微微上揚的唇角。

路辭見季時風整張臉都被書本擋住了,連忙拿起手機對著筆記本封皮拍了張照,結果沒關快門,“哢嚓”一聲特別響。

季時風放下課本,路辭舉起手機對著自己,臉上還有點兒慌亂,心虛地嚷嚷:“看什麽看,不允許十八歲美少年自拍啊?”

“……腦殘。”季時風輕哼。

路辭對著照片搜了這句話——“對你最初的印象,久久難以忘懷。”

文鄒鄒的,酸死了,最煩這種文化人,特裝逼。

中華文化博大精深,漢字是不夠寫了還是怎麽著,非要寫英文。

路辭心裏醋壇子打翻天了,又“噌”地轉過身,這回胳膊肘撞到了季時風的桌角,巨疼。

季時風從書裏抬起頭,瞥了路辭一眼。

路辭疼得呲牙咧嘴,還隔這兒裝淡定:“你看你的書,我研究研究今天的詩歌。”

他又開始裝模做樣地照著黑板報念詩——“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咦?”

季時風接著配合:“怎麽?”

“巧了麽這不是,你這筆記本上也有‘英’。”路辭裝傻。

季時風一隻手托著下巴:“哪兒有‘英’。”

“英文啊,”路辭假裝特別感興趣,對著那行英語花體字翻譯道,“我看看這寫的什麽——對你最初的印象……”

季時風忽然打斷他,皺眉道:“‘印象’這個單詞是不是寫錯了?”

“沒有吧,”路辭脫口而出,“我剛搜的時候就是這個啊……操!”

完犢子,完了個大犢子!

等路辭反應過來捂住嘴,已經來不及了。

季時風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剛剛搜了什麽?”

路辭又氣又羞:“你他媽玩兒我!”

“路大富,”季時風悠悠閑閑地轉筆,“你想問什麽就直接問。”

“不問。”路辭腦袋一撇,特有骨氣,“我和你現在是老死不相往來的關係。”

他哼哼兩聲,拿眼角瞟季時風,心裏呐喊快繼續讓我問啊,快繼續!

季時風點點頭,麵無表情:“那算了。”

路辭急了,攥著桌角:“你怎麽不問我為什麽不問啊?”

季時風說:“你不是說你不問麽?”

“我不問你就不問啊?你得問呐,你怎麽這麽不知道不恥下問呢!”路辭咬牙切齒。

季時風快被他繞暈了:“行行行,那你為什麽不問。”

路辭哼道,瞥了眼愛心水杯,又瞥了眼筆記本,先把眼神功夫做足了,這才怪裏怪氣地說:“反正問了也沒用,我問了你也會拒絕我。”

“挺有自知之明,”季時風拍拍他腦袋,“上課了,轉過去。”

“煩死。”路辭瞪了季時風一眼,扭過頭沒兩秒,又把身子轉過來。

季時風眉梢輕輕一挑:“又幹嘛?”

路辭嘴一癟,模樣特別失落,實在是憋不住了,滿肚子委屈就和連珠炮似的往外發射:“你就隻知道拒絕我,從來不拒絕別人,這麽醜的杯子你也要,這麽醜的本子你也要。那姑娘眼光也是真差,不然也不能看上你,你倆般般又配配,生來湊一對,要說還有什麽遺憾,那就是你倆以後生的孩子不可能比我還可愛,大師說了我這麽招人愛的,往後兩百年都出不了一個,誰不愛我誰倒黴,你等著吧,你慘了!”

季時風是又好氣又好笑,再抬眼一看,倒黴蛋下巴抵著桌子,兩條手臂往下垂,蔫蔫巴巴的。

季時風一直對路家這位大師嗤之以鼻,就是這大師讓路辭紮小辮兒戴發卡,說能來財,純屬扯淡。

但這大師還真有一點說對了,這麽個招人愛的寶貝蛋,他這輩子也就隻能遇上這麽一個,錯過就再也不會有了。

·

路辭正難受呢,回過神來又覺得自個兒過分了。

甭管怎麽說,這刻了字的水杯、寫了英文情詩的筆記本也是一片心意,他不該說別人送的東西醜的。

路辭在心裏默默給那姑娘道歉,說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說你眼光差的,唉咱倆要不是情敵該多好,你還會寫英文詩呢,文采那麽好,用鳥人季時風身上多浪費啊,不如來幫我寫英語作業。

椅子忽然動了動——季時風踢他椅子屁股。

路辭正單方麵和素未謀麵的情敵做好朋友,不想理季時風,把椅子使勁兒往前挪,整個人緊緊夾在桌椅中間。

不過他挪來挪去也是白挪,季時風又踢了踢他的椅子腿。

路辭這下怒了:“腿長了不起啊!”

季時風扔給他一個東西,路辭抬手接住。

嘶——好燙!

他低頭一看,是個水煮蛋,正熱乎著呢,看來是季時風剛去樓下小超市買的。

路辭冷哼一聲,開始過度解讀:“一個蛋,你是想說我的表白成功率就是個零蛋對吧?”

“……”季時風無語,“你這腦子能不能該轉的時候轉,不該轉的時候就歇歇。”

“我才不要,我可不是那種隨便收別人東西的人,”路辭撇嘴,特別有氣節,“別說蛋了,你就是給我個杯子、給我個本兒,我也是不會要的。”

“給你敷胳膊的,”季時風勾勾手掌,冷冷道,“不要算了,還我。”

路辭一愣:“敷胳膊?”

他想起來了,剛才胳膊肘在桌角撞了一下,還真是有點疼呢,撩開袖子一看,果然烏青了一小塊。

季時風怎麽還對他這麽好呀……

路辭心裏又有點兒**漾了:“拿你個蛋怎麽了,我的蛋。”

季時風看著他,笑了笑:“我的蛋。”

·

做完家教挺晚了,季時風把車騎到胡同口鎖好,拿出手機一看,倒黴孩子給他發了幾十條信息,全他媽是廢話。

就算這樣,他也站在冷風裏,一條一條地看完了,最後一條是——

“你放學怎麽一下就沒影了啊,還想找你去吃串兒。”

季時風回道:“有事。”

路辭接著給他發了張照片,倒黴蛋站在桌子後邊傻笑,桌上一溜排開十多個煮雞蛋。

“你猜哪個是你的蛋?”

季時風兩指把照片放大,指尖在路辭臉蛋上戳了戳:“站在最後那個。”

“錯了!是第三個!”路辭給他回語音,“我晚上自己煮的,以後我每天都要煮雞蛋。”

季時風忍不住笑,老母雞要遭殃了。

忽然,手機插進來一條短信,季時風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

“小風,你在新學校還習慣嗎,周末一起吃個飯?”

季時風冷笑,並不打算回複。

他這一學期都快過去了,現在知道關心他了?

“你要是忙,不方便出來的話,我過去看你。”

季時風皺起眉頭,神情驟冷:“別來添堵。”

每次這個女人一來,爺就唉聲歎氣,胸悶好久。

“那周末不見不散,我訂包廂,到時候通知你地點。”那邊回複道。

季時風閉了閉眼,莫名有些煩躁。

·

就在這時,路辭的消息再次冒了出來,是一段語音:

“你是不是想吃我煮的蛋啊,你別不好意思說啊,我明天給你帶學校去。”

陰霾一掃而空,季時風抿了抿嘴唇,然而心裏又冒出了隱隱的不安——

“我這個人是很喜新厭舊的,我喜歡過二十幾個人呢!”

“表白要趁早,我就是表白玩玩的,我最喜歡玩玩了。”

季時風打小膽子就大,不怕黑不怕鬼不怕高不怕蛇蟲鼠蟻,就怕這個寶貝蛋現在圖新鮮,這股勁兒過了就不要他了。

那種被拋下的滋味,嚐過一次就夠刻骨銘心了,季時風實在禁不起再來一遭。

·

胡同口的文具店還開著,季時風走了進去。

店主正在收拾衛生準備打烊,招呼道:“小風來啦,前天買水杯,昨兒買本子,今兒買什麽啊?”

季時風說:“信紙有嗎,小姑娘用的,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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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shopping:買包包買衣服買鞋。

風哥shopping:買水杯,粉的;買本子,綠的;買信紙,可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