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季時風上完家教,收拾課本時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筆袋,裏邊骨碌碌滾出來一個粉色鑰匙扣。

“哎喲!”錢程趕忙彎腰去撿。

錢程是季時風學生,在私立上初二,特別皮,不愛讀書,就愛打遊戲,氣走了好幾任家教。

錢家和馬一陽家裏有生意往來,馬一陽就推薦季時風來帶這熊孩子。季時風一來沒上課,先和錢程打了幾把遊戲,把這小子徹底打服氣了。

季時風調侃道:“小姑娘送的?”

錢程把鑰匙扣捧在手上:“風哥,你可別告訴我爸媽啊。”

“放心,”季時風拍拍他肩膀,“我和你一頭的。”

“隔壁班有個小姑娘正追我呢,她自己做了送我的。”錢程說,“還給我寫情書呢。”

季時風隨口問:“那你怎麽說?”

錢程說:“學習為重,我就沒接受。”

“少來這套。”季時風一眼就看穿這小子什麽德行,“你要是真這麽愛學習,你爸也不至於年紀輕輕就禿頂。”

錢程撓了撓後腦勺:“我確實沒接受她啊,我吧一開始是挺喜歡她,但也沒那麽喜歡,久了感覺也就那樣,沒什麽新鮮的,還不如多玩兩把遊戲呢。”

“你要是沒這個心思,”季時風認真地說,“就趁早和她說清楚,也別再收人家禮物了。”

“她塞我筆袋裏的,我本來也打算明天就還,”錢程把鑰匙扣放進書包,接著感興趣道,“風哥,你這麽帥,肯定有不少人喜歡你吧?”

季時風拍了他胳膊一下:“不清楚,沒注意。”

“那你有沒有喜歡的人啊?”錢程繼續八卦。

風哥酷得要命,錢程也沒指望他真回答,沒想到季時風收拾背包的手頓了頓:“有。”

“我靠!我看你遊戲裏出招那速度,還以為你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了,”錢程目瞪口呆,“你喜歡那人什麽樣兒的啊?能把你拿下,得是喝露水的仙女吧?”

季時風忍俊不禁,什麽喝露水的仙女,就是個嘰嘰喳喳冒冒失失、睡覺還流口水的倒黴蛋。

錢程接著問:“那人家喜不喜歡你啊?”

“和你一樣,”季時風垂眸,“喜歡,可能也沒有那麽喜歡。”

錢程沒搞懂這裏邊的關係,一頭霧水道:“什麽意思啊?你倆沒戲了?”

“不會,”季時風背上包,反手用指節扣了扣桌麵,“記得寫錯題本,走了。”

“不會?”錢程嘀咕,“‘不會’是什麽意思?哥,你倆到底有戲沒戲啊!”

·

“你說我和季時風有戲嗎?”路辭趴在**,和悠悠通電話,“悠悠,那麽多人喜歡你,你給我分析分析。”

現在全天下就隻有悠悠知道他喜歡季時風,路辭隻好來找悠悠排憂解難。

悠悠正在敷麵膜,說話含含糊糊的:“你說季時風拒絕你了?”

“嗯,狠狠拒絕了,”路辭踢了兩下床單,不解氣,又捶了兩下床,“太沒眼光了,活生生的大款都不知道傍。”

悠悠“咦”了一聲,疑惑道:“不應該啊……”

路辭沒聽見這一句,傷心道:“悠悠,你也被季時風拒絕了,我也被季時風拒絕了,咱倆真般配,真該處一對。”

“……別提我被拒絕這茬,”悠悠哼了一聲,“丟死人了,簡直就是黑曆史。”

“那我比你還丟人呢!”路辭欲哭無淚,“要不是我家有金銀財寶需要我這樣的青年才俊來繼承,我都不想活了。”

悠悠隻是被口頭拒絕一頓就完事了,他可是被拒絕了還強吻了季時風,強吻完還單方麵和季時風談了兩天戀愛,還擅自以季時風為對象做了場春夢。

“你怎麽告白的?”悠悠覺得問題可能出在路辭當天說的話上,“都說什麽了啊?”

路辭一愣,腦子斷片兒了。

對啊,他是怎麽告白的,都說什麽了啊?

操,一個字都想不起來了!

路辭翻了個身,覺得說什麽不是關鍵:“那還能說什麽,不就是‘我中意你喜歡你麽麽噠你’那些嗎,告白語就那麽幾句,全世界都通用。”

“有你這麽不上心的嗎!”悠悠真是服了,“難怪季時風不接受你,你這個態度就不對。”

“這怎麽就成我的錯了,”路辭冤死了,委屈地癟嘴,“季時風拒絕我,興許就是不喜歡我呢。”

悠悠脫口而出:“那不可能。”

“你也覺得我和他不可能嗎,”路辭把季時風送給他的暖手寶緊緊抱在胸前,特別惆悵,幽幽道,“可是他還加入了籃球隊,送我他的獎牌,為我一個人頒獎,給我穿他的外套,給我帶梨湯,給我紮小辮,給我買暖手寶,開摩托車帶我上山看月亮,有人欺負我了他幫我出氣……”

“……停!”悠悠簡直抓狂了:“哎呀你和季時風的事情我也搞不懂了,你們自己折騰吧,我要追劇了!”

路辭掛了電話,心裏堵得慌,把暖手寶上的小熊圖案當季時風捶了兩拳。

討厭季時風,又好喜歡季時風。

情情愛愛的,真他媽的叫人煩惱,真叫人傷心。

·

“大小兩個寶貝兒,”外麵傳來了林詠梅的聲音,“下來吃水果!”

路辭下了樓,路祖康和林詠梅在沙發看電視,兩人依偎在一起,特別恩愛。

他倆的甜蜜刺痛了路辭的眼睛,路辭哭喪著臉,端起茶幾上一個剛切好的大果盤,轉身就走。

“哎哎哎,”路祖康喊他,“幹嘛去啊?”

路辭毅然決然:“爸,我想好了,我要斷情絕愛,專心當我的富二代。”

路祖康說:“隨你,果盤放下。”

“可我要吃水果呀。”路辭挎著臉。

林詠梅樂了,拍拍身邊的座位:“坐這兒來吃。”

“那不行,”路辭一屁股坐到他爹媽中間,硬是塞進去把兩人擠開,“我不是來加入這個家的,我是來拆散這個家的。”

路祖康揪著他耳朵揍他:“小兔崽子,又犯病了是吧!”

“哎哎哎——疼疼疼——”路辭大喊大叫,“我都十八了!你不能打我了!”

果盤沒落著,還挨了頓揍,路辭捂著屁股躥回房間,情情愛愛不僅叫人傷心,怎麽還叫人挨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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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路辭在校門口徘徊,垂著頭踩地磚,表情非常嚴肅,心理活動特別豐富。

往前踩兩格——要不要等季時風呢?

往後退兩格——不等了,季時風都拒絕我了,我還等季時風幹嘛,賤呐?

又往前踩兩格——可是那回在假山裏,季時風讓我必須等他,一天都不能少。

再往後退兩格——季時風誰啊,我憑什麽聽他的話啊,老子就不等!

又往前踩兩格——沒有季時風,日子怎麽過啊,想哭。

再往後退兩格——他媽的哭什麽哭,日子照樣過唄,上了學坐牢、放了學出獄。

他正在這兒天人交戰呢,沒看見季時風騎著車過來了。

“瞎晃悠什麽。”季時風說。

路辭一個激靈,抬頭看見季時風那張冷峻的臉,那叫一個心慌,想也不想轉身就跑。

季時風眼疾手快,上半身前傾,一隻手拽住了他的後衣領,和揪小雞崽似的揪住了路辭。

“跑什麽?”

路辭硬著頭皮轉過身,幹笑:“你什麽時候來的啊,我都沒看見。”

“剛到,”季時風另一隻手搭著車把手,見路辭已經紮好小揪揪了,“你哥幫你弄的?”

路辭點點頭,剛才光顧著糾結等不等季時風了,忘了把小辮兒拆了。

“手藝真爛,”季時風嗤笑一聲,“拆了,我給你重新紮。”

路辭心裏有點別扭,季時風怎麽和沒事人一樣的,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

難道隻有我一個人為了情情愛愛煩惱?

他媽的,鳥人季時風!

路辭就看不慣季時風這種若無其事的態度,非要惹他不痛快,於是說:“不要了,你拆了我哥會傷心的,以後我的小辮兒都給我哥紮了。”

季時風眉梢一挑:“你哥傷什麽心。”

路辭一本正經地說:“我哥一無是處,也就能給我紮個小辮兒了,我要多在他擅長的方麵肯定他的價值,讓他發揮餘熱。”

就不讓你紮,氣死你!

路辭沒有意識到的是,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已經默認“為他紮小辮”這件事對於季時風而言很重要。

沒想到季時風不僅沒發火,反而勾了勾嘴角:“行,以後你也別惹你哥傷心了,別再每天自己把辮子拆了。”

“……”路辭瞪大雙眼,“你怎麽知道我都是自己——呸呸呸,誰說我拆自己辮子了!”

季時風笑得又痞又壞:“哦?不是嗎?”

路辭惱羞成怒,嚷道:“你這張嘴怎麽淨造謠呢!”

“是比不上你,這張嘴不僅能狡辯,”季時風略一停頓,“還會非禮人。”

這個點上學的人巨多,路辭和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似的,尋思扭頭瞅了瞅兩邊,伸手去捂季時風的嘴:“不許說!”

季時風哼笑一聲,一隻手抓住路辭手腕,另一隻手抬起,把路辭的小皮筋擼了下來。

“站好,給你紮上。”

路辭掙紮:“用不著!”

季時風在他後腰輕拍了一下:“聽話。”

路辭瞬間半邊身子軟了,乖乖站好:“你為什麽非要給我紮小辮兒。”

“路大富,注意你的措辭,是你讓我給你紮的。”季時風邊給他捋劉海,邊糾正。

路辭咕噥:“那我現在不要你給我紮了呀。”

“不行,晚了。”季時風麵無表情。

“那你為什麽非要給我紮!”路辭怒道。

得,又繞回來了。

季時風沒搭理他,伸出一隻手掌:“皮筋。”

路辭說:“頭上那根不是在你那兒嗎?”

“鬆了,”季時風把原先那根皮筋揣進口袋,“拿根新的。”

路辭“嘖”了一聲,從挎包裏拿出錢包打開,從裏麵取出一條新的:“怎麽事兒事兒的。”

季時風瞥了眼路辭的錢包夾層,裏麵有幾張倒黴蛋的大頭貼,腦袋上戴著個向日葵發箍,笑得比向日葵還燦爛。

路辭把錢包合上,還在嘟嘟囔囔:“季時風,你都拒絕我了,你幹嘛還給我紮小辮啊,咱倆現在要保持距離,我也不想和你待在一起了,因為你眼光不行。勞倫斯·王說過,要和有眼光的人在一塊兒,哦對了,你知道誰是勞倫斯·王嗎,是我家會計,海歸博士呢……”

季時風不自在地抿了抿嘴唇,忽然說:“錢包裏的,給我一張。”

“啊?”

路辭愣了愣,傻了,季時風這是家裏出什麽急事了嗎?

反應過來後,他二話不說,重新掏出錢包:“我、我都給你,夠不夠呀?不夠我再給你轉,你別不好意思……”

季時風垂眼一看,一遝紅通通的人民幣。

“……誰要這個了,”季時風額角跳了跳,哭笑不得,“你照片,拿來。”

路辭更傻眼了:“你要這個幹嘛?這也不值錢啊?”

季時風從路辭錢包透明夾層裏抽走一張大頭照,麵不改色地說:“招財。”

路辭眨眨眼,耳根紅了,害羞道:“你也覺得我是小福娃啊?”

“不是,”季時風拉開外套拉鏈,把大頭照放進了裏側貼著胸口的口袋中,“你這名字吉利,大富。”

“你又叫我原名!”路辭火冒三丈,衝季時風一通嗷嗷亂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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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這麽過了一周,路辭覺得忒不自在了。

他和季時風還是像以前一樣,沒什麽變化,但這種沒變化就是讓他很難受,非常憋屈。

路辭上網搜了搜,表白失敗怎麽辦,網友說一般就老死不相往來了。

那他和季時風還每天往來,一下往一下來的,路辭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周三,季時風從書包裏拿出了一個粉紅色水杯,上麵是愛心圖案。

路辭頓時炸毛了:“靠!誰送你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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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愛進度條: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