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辭現在就是不爽,非常不爽。

季時風前一天才接受了他的表白,隔天就翻臉,這種行為和吃了米其林大餐不付錢有什麽區別?

早讀課全班人都在讀書,就路辭趴在桌上奮筆疾書,把畢生的文學素養全用上了。

寫完了,路辭一轉身,把一張紙“啪”地拍在季時風桌上。

季時風拿起來一看,眉梢微微上挑。

謔,不得了,小倒黴蛋出息了,會用四字成語了。

紙上用紅色馬克筆寫著碩大的幾個狗扒字——背信棄義、翻臉無情、十分可惡、無恥之徒、卑鄙小人、麵目可憎、罄竹難書!!!

其中“罄”字還不會寫,是用拚音代替的。

路辭學著季時風平時的樣子,雙手環抱胸前,擺出麵無表情的樣子,雙眼眯起,冷冷看著季時風:“哼,有何感想?”

然而他這圓臉蛋圓眼睛的,裝起冷漠來實在沒什麽說服力,季時風拿出紅筆,在紙張下邊補了兩個字——“已閱”。

·

在季時風麵前,路辭就是隻假老虎,他那裝出來的冷酷瞬間繃不住了,瞪大眼睛,驚訝道:“沒啦?這就沒啦?你當批改作文呢!”

季時風拿起語文課本,向後靠著椅背,翹起長腿,自顧自背起了課文。

路辭不依不撓,扒著季時風桌子“哐哐”晃:“看到這些詞,你就沒有受到什麽心靈的觸動?沒有感受到靈魂的譴責?”

季時風用一邊腳掌抵住了桌腳,用課本遮著臉,低聲說:“別瞎晃,再晃你就倒黴了。”

“靠,”路辭晃得更用力了,義憤填膺地說,“你還有臉威脅我!我就晃!”

身後傳來一個怒不可遏的聲音:“路辭!自己不學習,還要打擾別人!”

路辭咽了口唾沫,回過頭朝李平書狡辯:“老師,我是有苦衷的……”

李平書不苟言笑:“去後麵站著!”

路辭苦不堪言,乖乖抱著課本去後頭罰站。

等李平書走了,路辭踹季時風椅子,呲牙咧嘴地說:“你他娘的怎麽不提醒我!”

季時風聳聳肩,很無辜:“提醒了,我不是說了麽,你再晃桌子,就腰倒黴了。”

“……”路辭煩死季時風了,“你就不能直接說‘老師來了’嗎!”

季時風點點頭,往走廊方向看了眼,壓著嗓子迅速說道:“老師來了。”

路辭一個激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抬起手裏的課本,字正腔圓地大聲朗讀:“冰,水為之,而寒於水……”

讀了一段,他瞄了一眼,老師呢?哪兒呢?

再轉眼一看,季時風托著下巴,一臉壞笑。

路辭磨了磨後槽牙,季時風這鳥人又耍他,這戀愛不談也罷,誰愛談誰他媽和季時風談去!

失戀了,徹底失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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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讀下課,路辭去廁所放了水,回來看見季時風在給學委講題,看著特有耐心。

季時風對待別人就像春風一樣溫暖,對待他就像春天一樣寒冷。

路辭又不爽了,朝季時風舉起拳頭,瞪著眼:“要不是我打不過你,你早就不知道挨我幾回揍了!”

路辭覺得自己特別凶,但在季時風看來,他這傻樣和胡同裏那隻愛炸毛的小白貓沒兩樣。

季時風笑了笑,漫不經心道:“你拿什麽揍我?就你那屁大點的拳頭?”

“你看不起誰呢!”路辭朝著季時風的方向對空氣打拳,“吼吼哈嘿!”

沒留神還把季時風桌上的課本碰掉了。

季時風說:“拿過來。”

路辭“哦”一聲,撿起課本遞過去:“我不是故意的啊。”

“沒說這個,”季時風挑了挑下巴,“拳頭拿過來。”

“幹嘛?”路辭攥緊右手,伸過去,沒忍住臭美一句,“我早上擦護手霜了,香死了,你聞聞。”

“不聞,”季時風拿出紅筆,“誰知道你上廁所洗沒洗手。”

路辭沒答話,支吾了句什麽。

季時風太知道這倒黴孩子什麽德行了,他要是洗了,這會兒肯定就嚷嚷了。

季時風掀開筆蓋,抬眼瞥了路辭一眼:“真沒洗?”

路辭有點兒臊:“我就去了個小的,天兒太冷,學校水冰死了!”

季時風“嘖”了一聲:“邋遢。”

路辭狡辯完了還不忘拖幾個人下水:“我和陳放王芳一塊兒去的,他倆也沒洗。”

“他倆可不像你,”季時風戲謔道,“不洗手還要別人聞。”

路辭又咕噥了句什麽,隨後感覺手背癢癢的,季時風在上麵寫了兩個字——“已閱”。

“你寫這個幹嘛呀?”路辭問。

“不是想揍我嗎,”季時風把筆夾在手指間,邊轉邊說,“已閱了,暫時還不夠格,下次再來吧。”

“你這人怎麽這麽囂張……”路辭罵罵咧咧,又瞥見內側腕骨的位置還有一個小小的字。

他定睛一看,是一個瀟灑的“風”。

路辭撇嘴:“怎麽還有你名字呢?”

季時風勾了勾唇角,有點壞:“蓋個章。”

路辭盯著那個字反應了兩秒,臉蛋一紅,囁嚅道:“那好吧。”

唉,要不還是繼續和季時風談戀愛吧,能蓋章呢!

路辭把手窩進毛衣袖口裏,美滋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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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到了中午,路辭和季時風還有籃球隊一幫人在食堂吃著飯呢,隔壁桌有個男生端著飯盆湊過來,對季時風說:“哎,你就是季時風吧,你球打得真好,牛逼。”

“謝謝。”季時風禮貌地點了下頭,順便敲了下路辭正準備從他碗裏偷排骨的手。

“我表妹是八班的,想和你認識認識,”那男生也不拐彎抹角了,“她不好意思自己來問,讓我問問你,你有沒有對象啊?你要是沒對象,她想和你加個Q,微信也行。”

陳放他們紛紛起哄。

路辭清了清嗓子,暗戳戳瞟了季時風一眼。

沒想到季時風說:“沒有。”

那男生接著問:“是沒有對象,還是沒有微信啊?”

季時風麵無表情:“都沒有。”

那男生明白了,端著飯盆回自己桌去了,路辭把筷子往桌上一扔,又開始不爽。

季時風怎麽說自己沒有對象啊?也忒不把他當回事兒了吧?

“路兒,你幹嘛啊,又發癲。”陳放給路辭拿了雙新筷子。

“他單身,那我也單身,”路辭胸脯一挺,“不就是單身嗎,一起單唄!”

陳放笑了:“你不本來就單身嗎。”

路辭在季時風耳朵邊嚷嚷:“有要我微信號的嗎,我單身,我還能聊!”

季時風掐住他的下巴,臉比鍋底還黑:“閉嘴。”

路辭這下得意了,仰著頭拿鼻孔看季時風:“你對我的單身宣言有什麽意見?”

“沒意見,”季時風抽了張紙拍在路辭臉上,“建議你去主席台上發表宣言,飯噴我碗裏了。”

路辭:“……媽的。”

不就是個逼戀愛嗎,不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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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個午飯的時間又失戀了,路辭鬱悶極了,在學校裏瞎溜達,剛好碰見路易和費欽在高三樓的活動區打乒乓。

“小路,”費欽喊他,“送你的生日禮物拆了沒,喜不喜歡?”

“拆啦,”路辭高高興興地說,“是最新款的樂高,我喜歡死了,謝謝小欽哥!”

費欽樂了,對路易說:“小路嘴真甜,我要有這麽個弟弟就好了。”

路易說:“送你了。”

“好耶,”路辭鼓掌,“小欽哥,那你做我哥吧,我們家財產分你一半,一毛都不給他留。”

“路大富!”路易揮著球拍揍他,“又找死呢是吧!”

被他哥追著跑了幾百米,路辭氣喘籲籲地回了教室,季時風不在。

他去廁所裏挨個兒坑位找了,也沒找著季時風,估計貓哪個地方抽煙去了。

路辭趴在桌上,想起抽煙,就想起昨晚上親季時風那一下。

季時風平時看著哪兒都硬,沒想到嘴唇是軟軟的,和果凍似的……

想著想著,路辭眼皮開始發沉,嘴角帶著傻笑睡著了。

他還短暫地做了個夢,夢見什麽不記得了,隻覺得這個夢是煙草味道的,淡淡的,和季時風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路辭睜開眼,發現自己身上披著一件外套,深灰色,很大,把他整個上半身都罩在了裏頭。

是季時風的外套。

路辭心裏止不住的歡喜,偏過頭,鼻尖蹭著衣領,深深吸了一口氣,果然如願以償,捕捉到了一絲極淡的煙草氣味。

他披著外套坐起身,轉頭一看,季時風穿著毛衣,坐在窗邊曬太陽,兩條長腿翹在桌上,膝蓋位置放著一本冊子,他正在上麵勾勾畫畫。

路辭看得挪不開眼,問他:“季時風,這是你的衣服啊?”

“嗯。”季時風頭也不抬。

路辭抿了抿嘴唇,好羞澀,輕聲細語地說:“那你冷不冷啊?”

季時風幹脆地說:“冷,還給我。”

“……”路辭煩死季時風了,惡聲惡氣地說,“可你看著一點兒沒有冷的樣子啊。”

季時風毫無感情地咳了三聲:“現在有了,還來。”

“穿你會兒外套怎麽了,”路辭把季時風的外套扒拉下來丟過去,“還你還你!”

路辭憤憤地轉回身,悶悶不樂地趴桌上,忽然聽見後邊傳來季時風的一聲低笑,接著背上一沉、腦袋一黑,熟悉的煙草味又把他罩住了。

“你不是冷嗎?”路辭心裏歡喜,故意說,“我不要你的外套了。”

季時風說:“逗你的,穿著,著涼了又要煩我。”

“誰煩你,我才懶得搭理你。”路辭竊笑著嘀咕,這回不是披在身上了,而是直接穿上了季時風的外套。

季時風比他高大不少,袖子也長出一截,路辭甩了甩袖子,重新趴回桌上:“那我再睡會兒。”

“口水別沾我衣服上。”季時風說。

路辭才不管他,臉蛋蹭了蹭袖子,在令他安心的淡淡煙草味裏,再次合上了雙眼。

季時風也不是那麽討厭嘛,那就和季時風繼續談戀愛吧。

·

路辭這才單方麵把戀愛談回來,到了放學,又失戀了,原因是季時風沒等他一塊兒走。

他就去了個廁所,回來季時風人就沒影了,包也不在位置上,看來是自己先走了。

路辭氣得踹季時風桌子,小敏瞅見了,問他:“小路,你幹嘛呀?”

“小敏我問你,要是大雄放了學不等你,你還和他好嗎?”路辭問。

大雄是隔壁班的,正和小敏談戀愛呢。

“那肯定不能啊,”小敏說,“談戀愛要是連這都做不到,還談什麽談,這不是最最最基本的嗎。”

路辭絕望了,季時風竟然連“最最最基本”的都做不到。

窗外傳來口哨聲,大雄來接小敏放學了,小敏和路辭道別,背著書包快快樂樂地跑出去了。

你媽的,好想擁有這種快樂啊。

路辭撓季時風的桌子泄憤,給季時風發短信:“你人呢?”

季時風過了幾分鍾才回複:“回家路上。”

路辭冷笑,季時風還有臉答複!

路辭拍了張黑板的照片給季時風發過去,目的是為了提醒季時風你是拍拍屁股走了,我他媽的還在學校呢!

“你知道最最最基本的是什麽嗎?”路辭問季時風。

過了十幾秒,季時風回複:“找相似麵。”

路辭琢磨半晌,季時風這鳥人在說什麽鳥語?

又過了半分鍾,季時風發來一段語音,路辭點開一聽,是數學題的解題步驟。

季時風的最後一句話是——“基本原理是找相似麵。”

路辭再抬頭一看,抓狂了,他媽的黑板上寫著一道老師留的平麵幾何題。

季時風這鳥人不談戀愛談學習,真是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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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綠燈路口,季時風把手機揣進口袋,對馬一陽說:“走吧。”

馬一陽給他介紹了一個家教,今晚去對方家裏先和家長聊一聊。

“誰啊?”

馬一陽覺得特稀奇,季時風剛剛收到條消息,立即露出了笑臉,笑得特別**漾,連路也不走了,站到路邊給對方講起了數學題。

“誰啊?還給人家講題。”馬一陽問。

季時風心情大好:“沒誰,逗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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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富:哎嘿我戀愛了!哎嘿我又失戀了!

風哥拿捏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