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查到的。

跟老夫人日常掛在嘴邊的,可以說毫不相幹。

據春分所說。

老侯爺是嶺南黔州人,比鄰大昭國,那邊山脈綿連,百姓的日子過得十分貧困。

老侯爺和老夫人同村不同姓。

兩家父母年輕的時候是好友,早早給兩人定下娃娃親,可後來到了年紀,老夫人卻嫌棄老侯爺家中太窮,堅決不肯嫁了。

恰逢天災。

老侯爺便夥同村裏的幾個壯年,進山做了山匪,這才勉強養活了父母和弟弟妹妹。

後來山匪的隊伍日益壯大。

老夫人瞧著老侯爺的日子越發紅火,而自己卻因為挑挑揀揀一直沒有嫁人,竟厚著臉皮去裴家住了下來。

老侯爺要趕她走,她不肯,日日在老侯爺父母麵前伺候著。

她一個未婚女子,成日住在裴家,自然少不了風言風語,老侯爺父母敦厚,瞧著她名聲都沒了,就做主讓老侯爺娶了她。

“若兩人就此和和美美,倒也是一樁美談。”

想到後麵的事情,春分麵色鄙夷,“後來朝廷剿匪,老夫人一看裴家要完蛋,竟偷走了裴家的細軟打算跑路,被老侯爺抓個正著。”

“之後朝廷招安,老侯爺回到家之後,第一件事就要休妻,老夫人也是運氣好,恰好查出懷有身孕,休妻之事就不了了之了。”

運氣的確好。

沈南枝頷首,“之後呢?”

之後老侯爺被編入軍營,成了守護邊關的小將,又一路升了將軍,先皇在京城給他賜了府邸,老夫人帶著兒子搬到京城。

老侯爺也在邊關遇到了真心喜愛的馮氏,並生下二老爺裴遠。

再後來。

大越北邊的炎國起了戰亂,南邊的大昭國趁機攻打黔州。

老侯爺在朝廷無力支援,兵力少一半的情況下,硬生生擊退了大昭國的兵力,並在最後一戰中取下大昭國皇帝的頭顱,護住了南境的安危。

先皇大喜。

把老侯爺召入京城,封為定遠侯。

老夫人也被封為誥命夫人。

回京後。

老侯爺卻發現嫡子裴遇被老夫人教養得不成樣子,跟自己身邊的小兒子相比,更是天差地別,在多年教導,裴遇依舊不成材之後,他終於放棄了。

草莽出身的老侯爺對嫡庶並不看重。

他更看重侯府的未來。

他提出把小兒子裴遠記在老夫人名下,以嫡子的身份繼承侯府,老夫人哪裏肯,日日跟老侯爺鬧騰。

老侯爺對老夫人本就心存芥蒂,惱到極致更是揚言要休妻。

這才有了老夫人身穿誥命服,敲響登聞鼓,把老侯爺告到先皇麵前的事。

之後老侯爺被罰俸。

老夫人被奪了誥命。

關鍵是,惹怒了皇上,再無人敢同侯府來往。

至此。

老侯爺拚搏半生換來的前程,硬生生被老夫人毀了一半。

之後老侯爺戰死,馮氏殉情,二爺裴遠被老侯爺的部下護送著從黔州回了京城,大爺裴遇繼承了侯府,成了新任的定遠侯。

老夫人成了侯府真正的當家人。

無人壓製。

老夫人切切實實地詮釋了何為小人的誌。

她在侯府最偏僻的角落辟了個院子,讓庶子搬過去,從此後打壓二房,苛待二房,便成了家常便飯。

聽完。

沈南枝竟絲毫不覺得意外,“是那老虔婆能做出來的事。”

春分繼續道,“聽府裏的老人說,老夫人原本不打算給二老爺娶親的,是二老爺自個兒在外頭做掌櫃,認識了窮苦出身的二夫人,這才娶上媳婦的。”

“這些年,二房的事老夫人完全不管,但二老爺他們在外頭賺的銀子卻要交到公中,這還不算,老夫人稍不如意,二房便要遭難。”

春分一臉同情,“少夫人怕是還不知道,昨兒個二夫人求您帶三小姐去長公主府參宴的事兒老夫人知道了,昨天晚上從攬星院回到壽安堂後,老夫人就讓人去二房喊了二夫人去跟前侍疾。”

春分壓著聲音,“聽說今兒個一大早,二夫人是被從壽安堂抬著出去的。”

沈南枝頓住。

“抬出去的?”

春分用力點頭,“二夫人不知道受了怎樣的折辱,說是路都走不好了,是二老爺和二房的兩個公子一起找擔架抬回去的,好些人都瞧見了。”

“那老虔婆竟如此不管不顧?”

“作威作福習慣了唄。”

這話春分以前是不敢說的,現在瞧出少夫人的心思,倒是膽大了些。

她搖搖頭,麵有不忍,“奴婢這次調查才知道二房這些年過的是什麽日子,明麵是侯府子嗣,可實際上過得連侯府的下人都不如。”

沈南枝心中一動。

老夫人如此折辱二房,怕是雙方積怨已深了。

興許。

這就是前世裴霽言幫她的原因?

無論如何。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沈南枝當即讓春分備份厚禮送去二房聊表心意。

春分立刻就去辦了。

沈南枝隱隱覺得自己好像遺漏了什麽,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早膳後。

烈日當空。

沈南枝幹脆去了二樓的藏書閣看書。

她坐在窗邊的椅子上,瞧著父親給她陪嫁的滿屋子古籍古畫,突然想到自己到底遺漏了什麽。

沈南枝臉色微變,“春分,春分!”

春分就在樓下。

聽到沈南枝聲音急切,顧不上許多就跑上來,她跑得急,喘著氣問,“少夫人怎麽了?”

“你方才說,老夫人當年穿著誥命服敲響登聞鼓,當時先皇在上朝,直接把老夫人宣上了大殿?”

“是!”

“具體是哪一年的事?”

“二十八年前。”

沈南枝心中一沉。

父親沈從容年少成名,十六歲就已經考中舉人,之後入朝為官。

做了幾年京官後被外調到江南,隨後認識母親。沈南枝掰著手指頭算時間,赫然發現,二十八年前,父親早已從江南調回京城。

且那時已經官居三品。

也就是說。

老侯爺和秦氏在大殿上鬧的那一通,父親也在場。

就算不在。

事情鬧的這樣大,父親也必然知情。

她年幼的時候,父親經常跟她說,以後她若成家,夫家可無錢無權,但家中長輩一定要仁慈寬厚明事理,有長輩們以身作則,家中小輩才不會差。

可父親是見識過老夫人潑辣蠻橫的。

既如此。

當年父親卻又為何應下裴越川的求親?

這絕不是父親的做事風格。

沈南枝麵色變幻不定。

前世的自己。

好像忽略了很多重要的事情。

百思不得其解之際,秋意滿臉喜色地跑上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