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故在發完這話後就收起了手機去開門, 他沒玩什麽故意晾著陳鴻禹的招。

畢竟他知道陳鴻禹可以一直按到他開門為止。

沒必要。

汙染他耳朵。

見到陳故開門,陳鴻禹下意識地露出了個自認慈愛和藹的笑。

陳故懶得理他,鬆開門把手就轉身進屋。

陳鴻禹跟在他身後, 關上了門:“這回去南界怎麽樣?見到你媽了嗎?你們相處的怎麽樣?”

麵對他的三連問, 陳故依舊不說話,隻是再點了支煙, 神色淡淡地坐在了沙發上。

陳鴻禹和他相處多年, 雖然的確是自以為了解陳故其實猜的全錯,但至少在某些舉動上,陳鴻禹是知道“潛丨規則”的。

比如現在, 他知道陳故這意思是隻給他一支煙的時間說話, 一支煙後他還沒走他就要報警。

警方的確不會處理父子間的這種矛盾,但對於陳鴻禹這樣的身份,去一趟警局就是一次動**,成本太高。

陳故太清楚怎麽趕走他了。

但陳鴻禹也沒急著說正事, 隻是自顧自地道:“你們應該相處得還可以吧, 我看陳易深還挺稀罕你這個哥哥的。”

聽到這兒,陳故終於給了他反應。

他冷嗤了聲, 微微耷拉著的眼皮又懨又嘲諷, 活像一把剛打磨出來的利刃, 一點寒芒就能刺穿人心。

“你憑什麽這麽理所當然?她有她的家庭,我也不在她身邊長大。我以什麽身份去破壞她的新家庭?”

陳鴻禹動了動唇, 嘀咕了句:“可她怎麽說也是你媽媽啊。”

陳故漠然道:“當初她選擇帶走的是陳易深, 不是我。”

這麽多年, 她也從未給他發過一句生日快樂。

陳故不想跟陳鴻禹談論半點親情話題, 隻是抬了一下自己捏著煙的手, 神色平靜:“你要沒別的事我就掐了。”

陳鴻禹便不再廢話:“你要玩美術, 我讓你玩了十幾年,你現在也十九還是二十……反正你也成年了,你究竟打算什麽時候進公司?”

他語重心長:“你也該收收玩心了,趁著我現在身體還行,快點進來,我帶你個十幾年,等你能完全接手了,公司就交給你,我就退休了。”

要換做別人聽了這話,心裏多少還是會有些感動和惆悵的,可陳故卻沒有半分動容。

他甚至都懶得跟陳鴻禹說自己走藝術不是玩而是真心喜歡。和陳鴻禹這樣滿身銅臭味的人說這話,毫無意義。

但陳鴻禹的話,還是讓陳故譏諷地扯了扯嘴角:“想讓我進公司?”

陳鴻禹才點頭,陳故就麵無表情道:“可以,讓你那養子先滾。”

陳鴻禹停住。

他並沒有順著陳故的意思說下去,隻是用那種不懂事的目光看著陳故,口吻也全是教育:“你啊,怎麽就這麽討厭他?”

陳鴻禹完全就是對待小孩子的語氣:“怎麽?吃他醋?”

陳故:“?”

他真不知道陳鴻禹的臉皮是用什麽砌出來的,就這麽厚?

他冷冷睨著陳鴻禹,大有幾分他再惡心他一句,他就不客氣了的意思。

陳鴻禹也知道自己這個兒子什麽時候開始玩打拳,玩了多少年,在這邊的場子裏是很有名氣的,所以立馬表示自己會住嘴。

但他心裏已經開始暗爽,因為他已經認定了陳故是因為以為父愛被分走了不高興,隻是嘴硬不想說。

“他是我特意選來給你打下手的,你進來公司後,就是他上司。”陳鴻禹滿不在乎道:“你要實在不高興,指揮他幹點頭疼的事,就當出出氣。”

回頭他再跟人說一聲,陳故和他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也正好讓陳故樹立一下威信。

可陳故的眸色更冷,還隱隱透露出點凶戾:“和他共事?我嫌惡心。”

陳鴻禹皺眉,還沒說什麽,陳故就已經把燃盡了的煙摁滅在了煙灰缸裏。

他睨著陳鴻禹:“到時間了,滾和警察帶走你,自己選。”

陳鴻禹憋著一口氣:“你再點一支,給你說下葬禮的流程。”

陳故沒動:“三分鍾。”

他這次會願意來,就是為了這個葬禮。

去世的是陳鴻禹的合作公司從前的掌權人。

那個老爺子是混血,陳故小時候見過他兩麵。

在他最彷徨、無助的年紀。

他給了他兩顆糖,摸了摸他的腦袋,教他畫了一隻小貓。

所以陳故願意為了這兩顆糖和一次接觸,還有那隻早就消失在時光中的小貓,踏上這片他厭惡的土地。

來送他一程。

——

南界,南界大學。

江眠晚自習上到一半,就被社團的學姐喊去了社團活動室。

陳易深沒去,因為他前不久被教授喊走了。

江眠本以為是有什麽會或者什麽事,結果……會的確是會,但是是茶話會。

“噫怎麽隻來了江眠,陳易深沒來?”

“江眠能來也不錯了,珍珠擺一顆就行了。”

江眠:“。”

這形容詞,絕了。

見他手上還拿著杯沒開封的珍珠奶茶,社長不由笑:“學弟還自帶飲品,這是給我們省錢嗎?”

江眠看看自己手裏提著的袋子,稍顯遲疑。

不過往往他停頓了下,不用開口,就不用開口了。

江眠被摁著坐在了椅子上,在他表示沒事的話他就先回階梯教室了的時候,社長還義正言辭地拒絕了他,並表示這也是社團活動的一種。

還有人說:“啊呀江眠,坐下!你就當放鬆一下嘛。”

這個社團的人都很好,江眠大一進來時,就受了他們很多關照。

因為知道江眠總是喜歡泡在圖書館裏,而一到考試周,南界大的圖書館總是人滿為患,所以有時候他們搶到了位置,要走時,總會給江眠打個電話,問問江眠需不需要位置。

江眠每次來活動室,他們也總會給他塞點吃的,雖然有時候不是江眠喜歡吃的,但這種舉動還是讓江眠心暖。

哪怕他們總是笑著說這是給帥哥的權利,江眠也能夠感受到他們之間的善意。

江眠選修過哲學。

他覺得人真的很奇妙。

有些人會衝其實和自己毫不相幹的人散發無盡惡意,但也有很多人會對和自己其實也沒有太多關係的人散發溫暖的善意。

所以這個世界在他眼裏,是多彩而又美好的。

這個年紀的男男女女聚在一起,聊的話題無非就是那些。

一開始還聊聊學習,聊聊暑期兼職,到後麵就直接轉變成了情感話題。

江眠全程沒有開口,就默默地拿著社團活動裏的華容道和魔方玩,但也有認真聽。

大家的關係都很好,有些學姐學妹吐槽求助什麽的,大夥兒也一起動腦筋提方案。

江眠不是不想幫忙,但他真的不擅長。

還原了一個又一個,直到他們聊到誰誰誰又訂婚了,然後話題扯過來,有人喊了他一聲,問:“江眠,陳易深和慧慧什麽時候訂婚啊,我們可都等著這杯酒喝呢。”

江眠轉魔方的手停下,看他們:“我也不知道。”

他實話實說:“陳易深沒和我說過計劃。”

但他估計陳易深是想等畢業後再求婚。

畢竟陳易深雖然是那傻孢子一樣的性格,其實骨子裏還是有幾分大男子主義的。

他會覺得自己還是個學生,就沒資格提這事。

所以江眠想了想,又補充:“應該快了。”

活動室裏的人笑鬧了幾句,話又引到了他身上:“那你呢?好兄弟都快要結果了,你這棵樹長出芽包了嗎?”

江眠下意識搖頭,搖完後,他望著自己麵前快要變成常溫了的珍珠奶茶,抿了下唇,在他們笑著感慨他像從和尚廟裏出來的時,又遲疑開口:“那個……”

離他最近的學姐:“嗯?怎麽啦?”

江眠糾結了一下下。

他是真的很不習慣去跟人傾訴什麽,但是陳故不斷朝他往前的每一步,都讓江眠過於無措。

因為他發現“理想很美好,現實很骨感”這句話是真的。

他以為他可以很冷靜的擯棄掉所有情緒,可以平淡地後退,但陳故的一句話,就讓他遊神了太久,連題都刷不下去,更不知道拿這杯奶茶怎麽辦才好。

大家耐心地等著他,於是江眠在一雙雙慈愛(?)的眼睛下,到底還是慢慢說:“我想問你們,如果A和B很像,甚至遇到了一模一樣的困境。A已經挑戰失敗了,B見證了A的失敗後,發現往前走好像行不通,那B要怎麽處理這個困境呢?”

本來以為他要谘詢情感問題的幾個學姐登時就失望了。

但她們還是很快調整好了情緒,開始思索。

畢竟,這可是江眠第一次求助他們欸!!

社長最先道:“唔…不能吸取失敗的經驗走另一條路嗎?”

江眠神色疑惑:“另一條路?”

“對啊。”社長努力解釋:“就是,比如說A是因為太過莽撞所以失敗,那就謹慎點;如果是因為太過膽小失敗,那就勇敢點。”

他隨便舉例子:“其實就好比我談戀愛一樣,我跟我初戀談的時候,因為我太直男癌了,總覺得浪漫沒必要,然後初戀就變成過去式了,所以我在和第二任談的時候就學會了送花、送禮物,記住特殊節日……”

他說:“怎麽說呢,我感覺人活在世上,無論在什麽事情上,本身就是一個不斷試錯然後不斷前進的過程。”

吸取前人的教訓然後當成經驗總結,審視自身麽?

江眠微微垂眼。

他猶豫了很久,在摸出手機時,仍舊迷茫而又彷徨。

人並不是聰明就一定能夠想通、明白很多事,也不是說有智商就一定完美無缺。

至少江眠從小到大最缺乏的就是勇氣和堅定的信念。

甚至在很多時候,因為不合群,無法和人進行正常的交流,從小到大交過的朋友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所以江眠骨子裏還有著讓人無法相信的一點自卑。

他有時候也會矯情地覺得自己就好像一些電影裏演的人物,是來自外太空的星星,別人都是正方形的,他偏偏是圓形、沒有棱角,和世界格格不入的。

故而江眠習慣性把自己封閉在自己的小世界裏,隻留一點縫隙透光呼吸。

要讓他自己走出來,這一步真的太難太難。

畢竟這麽多年來,一直如此。

可江眠打開手機後,發現手機還停留在他和陳故的叮咚聊天框裏,觸眼的還是陳故那句“我心情不好,所以想讓你吃點甜的”。

於是江眠就莫名地在這一刻擁有了可以遺忘掉所有傷痛的勇氣與衝勁。

他給江聊一發了條消息。

【江眠:爸,你覺得你和媽離婚的原因在哪?】

江眠以為要等一會兒,才能等到江聊一的回話,但沒想到江聊一很快就回複了他。

【江聊一:這麽多年我也一直在想,我一開始以為她是不喜歡我,沒感情了。但她表現出來的卻又不像,所以我一直沒有想明白。後來手把手把你帶大後,我覺得可能明白了。】

但是太遲了。

【江聊一:一是我表現得太理智,我以為我們倆中間總要有個人冷靜地去處理矛盾和事情,但其實談戀愛是講心。二是我太沉默,我以為很多事我不需要說她也會明白,後來才發現,其實感情是需要花費很多精力去維護的。】

【江聊一:眠眠,你要是有喜歡的人了,就衝動點。】

喜歡麽?

其實江眠也說不上自己究竟是喜歡陳故還是什麽。

他對這些感情辨別一向很困難。

可他知道一點。

那就是陳故在他這兒,是特殊的。

就像陳故說他隻接納了他,隻有碰他才能緩解皮膚饑渴症、他是唯一的一樣。

陳故在他這,也是唯一一個沒有血緣關係卻牽動了他萬千情緒的人。

所以江眠在回了江聊一一個好字後,先戳開了那杯已經成了常溫的珍珠奶茶。

他喝了一大口,全糖齁得他輕擰眉,但不得不說,甜食真的會讓人心情好起來。

江眠是帶著一身輕鬆去給陳故發消息的。

他拍了一張被戳開的奶茶照片,發給了陳故。

他不知道要說什麽好,所以江眠發了從他看見陳故的話開始,就想跟陳故說的話。

【江眠:(圖片)】

【江眠:喝了,很甜。】

【江眠:所以不要不開心了。】

作者有話說:

啊啊啊眠眠!!我的眠眠!!

(被陳故提刀威脅.jpg)

改口:啊啊啊眠眠!!陳故的眠眠!!太甜啦!!寶!!

求評論qwq;

寶們!往後翻!還有一章!

感謝在2022-10-01 17:09:17-2022-10-01 19:26:4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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