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舒很鬱悶,是的,很鬱悶。
好不容易從武林大會緊張的事件中脫身出來,解決了手下容琛和容瑉的情緒問題,轉眼間,墨劍童鞋的聖旨又打破了她妄圖遊山玩水悠閑一陣的度假想法。
唉,我果然就是天生的勞碌命麽……
雲舒長長地歎過一口氣,順手抄起一旁的茶杯,輕抿一口。香氣四溢,入口微澀,回味時卻又透著一股甘甜清香,讓人由內而外地舒爽起來,這茶,泡的真棒~~
她愜意地睜開眼,卻看見容瑉一臉期待地在書桌前望著自己,當下一陣猛咳,“咳咳……咳……這茶不會是你泡的吧,容瑉!”
“不好喝麽?”容瑉眼神黯淡了下來。
“沒,挺好喝的……”雲舒汗,努力淡定地放下茶杯。自從上次犧牲自己給容琛擋了一下熱水,又解救了一下去替哥哥受罰的容瑉之後,這兄弟兩個一天比一天對自己熱情。
“呃,你哥呢?”合上這個月的賬本,她看了眼室內,不見容琛的影子。這兄弟倆平時總在一起,此刻分開行動,倒真是叫她好奇。
容瑉淡然地一笑,拿起自己書桌前的公文報賬,翻看起來,“我哥去張羅晚飯了。”
“晚飯?開玩笑吧……現在,太陽還掛的那麽高,沒有兩個時辰下不去啊!”雲舒吃驚狀。
“這個嘛……我哥說他想親自動手,所以去準備材料了,想把所有的閣主,副閣主什麽的都叫上,吃一頓團圓飯。”容瑉提起茶壺,頓了頓,“你還要嗎?”
“不用了……話說,你哥很會做菜麽?”雲舒好奇地問道。
容瑉笑了笑,尤帶自豪的神情,“我哥很厲害哦,小的時候他為了照顧我,很早就會理家事和做飯菜了。”側頭看了眼雲舒的神情,又補充道,“我和我哥從小就是孤兒,家裏的親戚誰都不肯收留我們,我們隻好自己生活。”
雲舒默然點頭,擠了個微笑,“那我可該好好期待了呢。”起身走到臥榻邊斜躺下,微微伸了個懶腰。
“……你和樓主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們?”正閉目養神,容瑉的聲音忽的從身側傳來,讓雲舒心裏一緊,但還是淡定地睜開眼睛,望著他一臉悠閑地坐在臥榻邊上,仿佛什麽話都沒有說一般。
“怎麽這麽想,要是有事的話,我們當然會告訴你們啦。”雲舒輕笑,坐起身來稍許。額頭和左手上的傷還沒好,要想不留疤,估計還得認真地休養一周時間。
容瑉轉過身,認真地看著雲舒,掠過她身上的繃帶時,微微有些內疚之色,卻執拗地移開了目光,“上次……為什麽雨衝過之後你的頭發變成白色的了?”
雲舒一愣,隨即神秘地眨眨眼,“其實我……身懷不治之症,即將不久於人世了……”
容瑉白眼,“就你這樣還不久於人世?少來……不想說實話就算了。”抬腳欲走。
“好啦好啦。”雲舒一把拉住他,“那個顏色是天生的,看起來很奇怪哦?”
容瑉別開了頭,嘟囔道,“還好吧……也不是很醜。”
雲舒莞爾一笑,鬆開手,從臥榻上起身,伸了個懶腰,向門外走去。
“你去哪裏?”容瑉連忙追上去幾步問道。
雲舒斜靠著門,懶洋洋地微笑,“我去阿瑾那裏逛一圈,昨天還有點事情沒有談妥,活就交給你啦~~”
“喂!你……”
雲舒一掩門,將容瑉的聲音隔在屋內。打了個哈欠,她朝中院走去,不知道容琛他們是不是真有本事把所有的閣主、副主都找齊。無幻樓沒有聚餐的習慣,平時都是自己院子吃自己院子的,互不幹涉,有的時候忙起來,不吃也是經常的事。
不過容琛的這個萬能人父屬性,自己還真是小看了他,家務全能啊!
“想什麽這麽開心?”
驀然一句話,驚醒了雲舒,她抬眼一望,才發現自己已經走進了中院。花沭瑾坐在樹下,棋盤上黑白子數粒,竟又是在自己和自己下棋。
“看來我來巧了。”雲舒自然地在他對麵坐下,執白子,“不過總是一個人下棋不無聊麽?”
“我也想找人啊,可不是都沒人麽。”花沭瑾好整以暇地回答,慵懶的目光似睡微醉,淡淡的酒氣縈繞在周圍。
雲舒皺了皺眉頭,“我不是人麽?”落下一子。
“嗬嗬……你又是處理了一大半內務,確認好了剩下的他們一定能幹完了吧?”花沭瑾略加思索,添上一子,“這樣不會寵壞他們嗎?”
“不會,我又不是你。”雲舒執棋思索。
花沭瑾輕笑,“我寵他們?”
雲舒落子,發出一聲清脆的“嗒”,抬頭微笑,“難道不是麽?”
花沭瑾放下手中的棋子,深吸一口氣,暖暖的陽光照射在他的發絲上,微微地有些金色。遠望院內的景色,一派欣欣向榮,盛夏將至,百花爭豔,空氣裏都滲透著甜味。
兩人默然地對棋良久,看著局勢,雲舒卻驀然想起了那道聖旨的事情,不由皺了皺眉頭。
“雲舒,我從沒給你講過他們幾個是怎麽樣成為閣主和副閣主的吧。”忽然,花沭瑾頓下手中動作,打破了一片沉寂。
“呃……是啊,從沒講過呢。”雲舒從微微的怔忪中醒來,輕快地接口答道。
“當年我和師父來到都城定居,一時興起就創立了無幻樓,收養了那些頗有天資的孩子們,教授武藝,擴張規模。逐漸發展起來後,我將無幻樓規劃為三部分,也就是現在的滄幻閣、紫昕軒和無極殿。”
他抬手為自己倒下一杯酒,略頓了頓,又接著講道,“閣主的選拔製度或許稱為殘酷也不為過,這也就是為什麽容琛容瑉一直對你——破格提升為軒主的你,不滿的原因。”
雲舒聳聳肩,“這個我也有想過,所以一直放任他們隨意。但這樣看來,他們既然能通過你的那個變態測試,必然有他們的過人之處吧。”
“過人之處,也算是吧。”花沭瑾微笑,輕抿一口酒,“選閣主之時,我和師父從手下中挑出了最優秀的九十六個,給予編號,分為六組,讓他們自相殘殺,一直到剩下最後一個為止。”
“那白死的九十個人才豈不是很可惜?”
“嗬,既然沒有實力生存下來,即使留下來又有何用?”花沭瑾勾起一抹微笑,卻是冷然。
雲舒恍若未睹般的平靜,提問道,“那容琛和容瑉怎麽會同時留下,難道兩個人不是連續編號?”
“我記得他們當時的編號是24和25,是第二組留下的最後兩個人,當我提醒他們隻能留一個的時候,你猜他們做了什麽?”他忽然抬頭朝雲舒眨眨眼。
“我怎麽會知道……”雲舒輕輕地搖搖頭。
花沭瑾失笑,“他們竟然同時舉起武器要殺了我……”笑聲爽朗,沒有不滿,反而多了幾分讚賞。
雲舒沉默。
“然後我到了第一組,發現還剩下兩個人,似乎是臨時結成了盟友。我讓他們互相殘殺,可他們都沒動,半響之後,9號向我提出了條件,若是他殺了朋友,那我必須要同時提拔上他的妹妹。”
“你感到很有趣,所以就答應了風琊?”雲舒了然地接口道。
花沭瑾頷首,“確實,然後他就把他的朋友殺了,我就履行承諾將最後一組的86號救下。”
那麽最後一組的其他人……雲舒緘默,“你真的會就因為這樣而留下風珞?”
“原本隻是想以此穩住風琊,然後過一個月就殺了他妹妹永絕後患。不過,出了點意外……”花沭瑾直視著雲舒,勾起嘴角,仿佛看透了她心中的種種思索,“風琊重傷,卻執著想要完成手上的任務,風珞便來找我,接替了風琊手上的全部工作。”
“你信她?”雲舒微有些訝然。
“當然不……但我很欣賞她那時的眼神,決然而冷酷,不愧是親兄妹。”花沭瑾微笑,“但她確實讓我吃了一驚,連風琊都需要一個月才能完成的任務,她隻用了半個月就做完了。”
雲舒表情未變,心中卻是猛地一驚。
“但最讓我印象深刻的也許還是75號和46號吧。”花沭瑾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笑眯眯地說下去,“第五組的75號隻用了半個時辰便殺完了所有人,而且身上滴血不沾,就連師父都不由驚歎……你猜是哪個?”
半個時辰,也就是一個小時,殺光十五個人而且滴血不沾?原來的六位閣主中,還剩下那位早死的前軒主、瀠瑛和宸琰,能如此優秀而冷血的人……雲舒輕輕地叩擊著桌邊,淡定地回答,“瀠瑛。”
花沭瑾鼓掌,“那一年她才十五歲,與我同齡。”
那如雨一般柔和美麗的女子……腦海出浮現出瀠瑛的音容笑貌,她注視著花沭瑾時的深情,雲舒不由歎氣,“那宸琰呢?”
“其實當我趕到第三組現場之時,他已經輸了,場上隻留下了一個人還站著,但那個人想盡方法卻無法殺了他……”
回憶至此,他不由玩味一笑,“於是我也忍不住好奇拍了他一掌,可他就是不死;又踢了他一腳,他還不死;明明衣服都已經浸透了血,他仍然不死。我從沒有見過比他求生意念更強烈的人,所以就殺了那個第一,讓他順理成章地留下來了。”
順理成章?雲舒搶過他的酒杯一口飲下,遮掩住自己嘴角情不自禁的一抹冷笑。驀然發覺自己還是低估了花沭瑾,低估了無幻樓的變態程度。
自己……進了一個不得了的地方呢。
抬頭仰望天空,才發覺,不知不覺間,已經過去了許久,原本正耀眼的太陽不知不覺中化為了橘紅色的夕陽,墜在天邊,遙遙與她對望。
“樓主~~軒主~~”院門口傳來風珞興高采烈的呼喚聲,她蹦蹦跳跳地落在兩人麵前,也不拘謹地行禮,微笑道,“晚飯準備好了喲,一起去吃吧,大家已經都在等了呢。”
雲舒訝然,“人都到齊了?”麵對風珞下意識般地退開半步。
風珞仿佛毫無察覺般地點點頭,“那當然,就差你們了。”
肩頭一沉,回頭望去,花沭瑾微笑的臉一下子湊近,透露著少見的溫暖輕鬆,“……兩年前我曾經受過重傷,他們輕而易舉就能殺了我,但卻沒有一個人動手。直至我傷好,他們都將手上的事物處理的井井有條,而且將消息封鎖的堪稱完美。”
“這裏是無幻樓,是我們的家。”風珞仿佛單純又仿佛看懂了他們兩人之間的互動一般無意說道,一把拉住雲舒的手,溫暖的觸覺從手中傳來,“走吧,大家都在等哦!”
“嗯。”溫暖似乎從手中一同湧入了心裏,雲舒不由微笑著點點頭,隨風珞朝院門走去。一回頭,卻是看見了花沭瑾微笑卻仿佛在哭泣的表情,望著夕陽,深陷入回憶,孤寂而單薄。
“阿瑾,一起走吧。”她不由往回踏出幾步,用另一隻手拉起花沭瑾,帶著他朝院門走去。
花沭瑾一愣,隨即緊握她的手,然後驀然鬆開,頭也不回地走出院門。
“啊,樓主,等等我們啊!”風珞拉起雲舒追著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