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祖出山◎

雙頭火蟒一愣。

這小狐狸的話著實讓他為之震驚。

想不到這樣一副小小的身軀, 居然承載著如此倔強執著的靈魂。

他不動聲色地對其刮目相看片刻,旋即出聲道,“成交”。

盡管依舊不忍冒著失去對手的風險, 可他更想見識見識, 這隻小狐狸在全身脈絡氣息全部紊亂的情況下,還能如何打敗他。

寄望舒努力調整急促的呼吸,盤腿而坐, 雙手運氣:

“予我十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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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頭, 長鞭將落, 謝無霜單手運決堪堪擋下這一擊。然而臨淵就像是一頭不知疲倦的小獸, 一鞭接著一鞭, 招招朝著死穴下手,謝無霜與歸離二人攙扶著傷重的歸不尋, 艱難應對。

這染毒的鞭身本就是致命的殺器, 也就是歸不尋內力深厚天資出眾, 才能在挨了一鞭之後還能苟活, 若是換做旁的,早就魂飛魄散了。

臨沭裘眼瞧那兩名侍從越發吃力,便明白自己大計將成, 魔尊就要易主, 喜上眉梢, 忍不住譏諷起來:“歸不尋?魔尊?毛頭小兒還真把自己當成魔界之主, 無所不敵了, 也不瞧瞧自己幾斤幾兩!哈哈哈哈哈,仗著你爹娘的血脈算什麽本事?不就是猴子山中稱大王嗎?你害我們落山莊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孺老少染上禁術, 靈根被生掏, 就應該明白什麽叫血債血償!”

“啪!”

又是一記鞭撻聲, 臨沭裘在一旁煽風點火,使得臨淵瞬間怒上心頭,狠狠劈下一鞭,卻被歸不尋布下的磐界阻擋在外。

百毒攻心,疼痛難捱。歸不尋此刻結下磐界都是耗費了所剩無幾的力氣,即便他有心爭辯,也沒有餘力供他開口多說一個字。

更何況他根本無心與臨沭裘辯駁。

臨淵罵人的話到了嘴邊,揚起手就要再揮一鞭。他雖然實力遠遠不及歸不尋,可極端怒意之下的人總是會被激發潛能。

淬毒長鞭再次騰空,他卻忽然回味起臨沭裘方才的話語,似乎有哪裏不太對勁。

染上禁術……不對!臨沭裘先前一口咬定他對此事一無所知,而所有的消息都是從他口中聽來。既然他自己都無法分辨那些人為何死相猙獰,臨沭裘又是如何斷定他們是染上禁術後被生掏靈根而死?

除非……

臨淵霎時瞪大眼眸,望向喜不自禁的臨沭裘,後者還不知所以,以眼神催促他趕緊下手。

除非那些族人之死都是臨沭裘一手安排的。

“那天你是故意安排我去勘察邊界的,是嗎?”

鞭尖即將擊碎磐界的前一刻,倏地扭轉了方向,被人收回。臨淵如是問道。

臨沭裘不由愣怔在原地,他麵上錯愕心虛的神色,哪怕隻有短短一瞬,都已經將答案呈現給了臨淵。

“你一直都在利用我?”

“淵兒,你聽我說,我怎麽可能會利用你……”

“那你為何知道他們都是被禁術侵染的?!”

“我……”

“你是不是早就和那個煞祖有了交易?我再三阻撓你,你就假裝斷了這念頭,實則還是與他立下契約,還利用我的軟肋,演出這麽一出戲,為的就是讓我能夠死心塌地地追隨你侵占噬魂幽穀的計劃?”

麵對臨淵一連串的逼問,條條清晰句句屬實,臨沭裘張了張嘴,啞口無言。

他千算萬算,都沒算到會在臨淵身上出了岔子。

陸地上兩軍戰的火熱,難舍難分;雲層間的卻麵麵相覷,盯著蛇族父子吃大瓜。

尤其是蛇族那幾名將士,他們不及歸不尋三人站的近,一雙雙耳朵快要豎到天上去,生怕漏掉一個字。

早就聽聞這對父子在政見之上常有分歧,平日裏他們心裏好奇卻又不敢多嘴,這會兒總算能看到第一現場了。

“說啊!”臨淵此刻的怒火比剛才還要旺盛,他既痛苦又失望,一步一步逼得臨沭裘節節後退。

臨沭裘的話終究是沒能說出口,隻聽天上轟然一聲驚雷炸開,聲勢浩大如同天將要塌下來一般,大地都為之一顫。

廝殺的,纏鬥的,相逼的,皆停下手中動作,抬頭望向聲源。

天邊烏雲變幻莫測猶如蒼狗,巨大漩渦卷起雲層,很快幻成一條龐大的巨蟒模樣。

幾人高的蛇頭之後,慢悠悠的,又伸出第二顆頭顱。

在場蛇族之人瞧清那雲層畫像後都為之一震,幾乎是連猶豫的時間都不曾有,便紛紛扔下手中兵器虔誠跪伏在地麵上。

雲蟒居高臨下高昂著腦袋,垂眸輕蔑掃視一眼下方靡靡眾生,蛇信“嘶嘶”作響。

過了良久都等不到老祖宗發號施令,直到臨沭裘頭頂發毛,脊背顫抖,才弱弱出聲:“敢問是何事,勞煩老祖您親自化身一趟?”

說這話的時候,臨沭裘頭都沒敢抬起來一下,死死貼在手背上。生怕自己頭埋得不夠低,渾圓的臀部撅得老高,一顫一顫地發著力。

自從他呱呱墜地起,雙頭火蟒就是上一輩人時常在臨沭裘耳邊叨叨的蛇族人引以為傲,也是最不可褻瀆的神聖之祖。活了這麽大歲數,一直都像是傳說一般存在,從未有人見過他的真容。即便如此,雙頭火蟒的形象也早就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牢牢地刻在所有蛇族子民的腦海中,一代傳一代,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能在此處親眼所見老祖降世,就算隻是用雲層草草聚了個形象,也是天賜的恩典。

臨沭裘忽地腦中蹦出一個想法:莫不是老祖十分賞識他統治下的蛇族,所以親自現身來助他一臂之力?

畢竟前人都和自己那個兒子一樣庸庸碌碌,逆來順受,張口閉口都是子民族人,卻從未有人像他一樣懂得另辟蹊徑,一心將蛇族發揚光大。

臨沭裘不明白,優勝劣汰勝者為王的世界,那些老弱病殘本就應該被自然環境淘汰,為什麽還要費盡心思浪費資源,去為他們提供生存條件?

而且,他隻是和煞祖結下一個小小的契約,就使得蛇族相較於從前盛興幾倍,這不是要比以前那些老家夥的政治理念前衛的多?

他們操勞一生,也不過使蛇族維持現狀苟延殘喘罷了。

火蟒的視線平等掃過每一位碌碌無為的後生,在滿麵怒火的臨淵身上多停留了幾秒,隨後懶懶收回視線,沉聲開口:

“爾等立刻休戰,歸位邊界。”

“什麽?”臨沭裘不可置信地揉揉自己的耳朵,他沒聽錯吧?老祖讓他們休戰?

雙頭火蟒掀掀眼皮,睨他一眼,臨沭裘立刻便閉上嘴巴,大氣都不敢多喘一口。

“我在此與魔尊立下契約,在他任期內,蛇族子民世世代代都將歸順於他,安分守己,不容二心,違者、亂者、謀逆者,任其處置。”

蛇族將士麵麵相覷,心中不免都存有疑惑,卻無一人膽敢質疑老祖,皆叩首遵命。

不光是蛇族人摸不著頭腦,就連雙頭火蟒口中立下契約的本人也十分詫異。

不過歸不尋很快就明白過來,一定是寄望舒做了些什麽,才說服了雙頭火蟒這般行動。

與此同時,魔界邊境,棄之於家中的婦女老少紛紛感恩戴德俯首謝恩。老祖的這句話,就如同一道庇護符,讓無數因為戰役而憂心忡忡的平民百姓落下一顆心來。

臨沭裘慕強棄弱的政治理念早就將他們這些底層人民的生活攪得一團糟,整日提心吊膽擔心不知何時就要被帶走,成為“大義”的犧牲品。

能夠保護他們的,唯有小殿下,臨淵。

其實極北之濱的事情他們心裏在清楚不過,當時臨沭裘堂而皇之派了大批人手,挨家挨戶搜查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病殘。可是他們不能說,即便小殿下就站在他們麵前,笑容祥和的詢問他們可有什麽不順心的,他們也不能開口透露一個字。

愛人,子女,父母,就連他們的生與死,都被臨沭裘攥的死死的。

…………

歸不尋望向空中莫須有的影像,微微頷首。

有了雙頭火蟒親自發話,蛇族應該是不敢繼續造次,此處的戰役也就算告一段落了。

心神瞬間鬆懈下來,背後的毒傷火辣辣的發疼,歸不尋頓時腿上一軟,險些跪倒在地,幸虧左右還有歸離與謝無霜攙扶著。

“尊主!”謝無霜細長的眉頭都絞做一團,“我先扶您回去休息吧!”

“不必。”

歸不尋回絕的幹脆利落。

雙頭火蟒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主,若想要驅動他來同自己立下契約,那寄望舒勢必下了一番苦功夫。

此時此刻,歸不尋到是有些期望她會因為感知弱化而選擇草草了事,至於雙頭火蟒的到來,是樓棄或是離蛟智取而來都是好的。

可直覺告訴他,事實一定不會如此。

寄望舒這個傻子。

他咬牙脫開兩人的攙扶,低聲叮囑幾句,隨後便化作一團黑煙消失不見。

他還不能倒下,斬龍墟還有一個人在等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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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不尋走後,雙頭火蟒輕蔑地瞥一眼這場戰役的始作俑者。這一下,可把臨沭裘嚇得一個哆嗦,顫顫巍巍不敢迎上那道冷涔涔的目光。

“你,”火蟒懶懶開口,像是在教訓塵埃間的螻蟻,“狂妄自大,勾結煞祖,助他成功逃脫無間地獄,就為了你那可笑的,振興蛇族的大計。你既然此刻尊稱我一聲老祖,那你可曾記得數萬年前正是我等上古神獸合力才將那個孽畜封印無間?”

臨沭裘啞然失聲,雙眸失神地抬起頭,像是個剛剛意識到自己犯下彌天大禍的罪人,正在等候問斬。

“你的位置就讓給你兒子吧,至於你——”

雲蟒說話的頭顱頓時瞳仁大亮,頃刻間張開血盆大口,喉間似有雷火閃電將要溢出,整個天際都被染上顏色。

眾人大驚。這、這是直接要了臨沭裘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