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暮秋

大三甫一開學, 薑溫枝便被導師拉進了一個“互聯網創新創業大賽”的項目裏,她主要負責競賽中有關商業市場調研分析的板塊。

因為涉及到市場背景調查以及數據整合,這段時間, 薑溫枝起早貪黑地忙碌著。除了上課, 其餘要麽泡在圖書館, 要麽就跑市場。早出晚歸的作息讓她連舍友都沒怎麽碰上麵。

就這麽昏天黑打轉的兩個月裏, 百忙之中,她隻能靠微信和傅池嶼維持斷斷續續的聯係。

十月底,提交完最後一組案例設計後, 薑溫枝拋卻枷鎖束縛, 一身輕鬆地走出了實訓樓。

一年中的第十六個節氣——秋分, 上周已過, 校園裏一派碩果累累的風光。

因為要調休國慶節假期,所以今天要補一天的課, 但她們班運氣好, 補的這天剛好隻上午兩節課, 所以丁歡歡和韓珈她們早回家的回家,周邊遊的旅遊去了, 好不瀟灑。

踩著嘎吱枯黃的落葉, 薑溫枝走得很慢。秋季明媚但不灼烈的光灑在身上, 讓人暖洋洋的舒服。

晃悠了許久,她在一條長椅上坐下。

晚霞橘紅,每呼吸的一口空氣裏, 都漂浮著金桂馥鬱的香味兒。薑溫枝闔眼靠在椅背上, 身心十足的輕盈。

這一刻, 她忽然覺得人生無比充實又燦爛。

學業向上, 傅池嶼在旁。

這不就是她這些年所心心念念的嗎。

【傅池嶼, 明晚你有時間嗎?】

【我請你吃飯吧,有事情想告訴你~】

霞影灼灼,一點點暈紅了薑溫枝的臉,趁著滿心騰聚的充足感,她給傅池嶼發了信息。

她說過,下次熱烈的時候,希望有傅池嶼在她身邊。

不知怎麽,她忽然不想再遙遙無期地等了。

既然近來天清氣朗,秋意澄澈。那不如,就把明晚定為下一個時刻吧。

傅池嶼:【忙完了?好,正好我也有事和你說】

【見麵說】

薑溫枝:【嗯嗯(^▽^)】

-

翌日。

生物鍾的驅使下,盡管昨天熬夜到淩晨,但薑溫枝依然早早睜開了眼。

偌大的宿舍就她一個人,左鄰右舍似乎也沒動靜,整層樓安靜得能聽見外麵簌簌的風聲。

薑溫枝打開手機播放輕音樂,先是幹勁滿滿地把宿舍打掃得一塵不染,而後慢騰騰洗了個澡。

挑選衣服,戴上飾品,化妝,一番倒騰後已經到了中午時分。

準備出門時,薑溫枝站在了全身鏡前。

她化妝技術一般,妝容談不上精致,倒也清雅自然。內搭酒紅色收腰魚尾裙,外麵淺色風衣,配上黑短靴拉長比例,身姿更顯得纖細。

曾經清瘦的五官輪廓已經完全清晰,舉手投足間也隱隱有了幾分氣質風情。

把提前準備好的東西塞進包裏,薑溫枝悠然關上了寢室大門。

搭上專線公交,在約定吃飯的商圈下車後,薑溫枝有目的地停在了一家店鋪門前。

今天多雲不見太陽,天光稍顯得沉。這家叫“一枝怦然”的花店開了櫥窗燈,暖色調的燈光灑在窗欞上,擲出淺灰的暗影。

門口木架子堆滿了多肉綠植,紫色迎客風鈴搖擺,一隻圓潤的橘貓慵懶地趴在地上,或許是心情不佳,正垂著腦袋打哈欠,樣子實在滑稽可愛。

“下午好!小姑娘,想買什麽花呢?”半紮著溫柔丸子頭,打扮淑女的老板娘迎了出來,臉上帶著標準的禮儀笑。

“您好,我想買......”薑溫枝的目光從一室的鮮花上快速略過,唇邊帶了點淺弧度,輕聲說:“買告白的花。”

“噢~”

老板娘的眼裏快速閃過揶揄,一副“我懂了”曖昧地笑。她的花店開在大學城裏,來買花表白的男生多不勝數,但主動的女生卻真不多。

“那我來給你介紹介紹吧。”老板娘帶著浪漫的口吻說,“紅玫瑰你肯定知道,代表熱烈的愛,是比較常見的。三色堇呢,是深深地思念,也不錯!”

薑溫枝跟著老板娘一路走過去。

“還有這白玫瑰、雛菊、向日葵......”

“老板,”薑溫枝出聲打斷:“我能都要一點嗎?”

“啊?”老板娘一愣,停下了推薦的話,偏頭看她。

“這個,這個,這幾種,我都要。”薑溫枝伸手點了幾樣,而後認真問:“還有,我能自己包裝嗎?”

“當然行。”省得她動手了,老板娘自然樂意,像是想到了什麽,她擰著眉,遲疑地問:“但你會包花嗎?”

包花自然不難,可不是人人都能搭配得好看的,何況是表白這種重要的場合,怎麽也得包得出挑一點吧。

“嗯,昨晚我看了一些教程。”薑溫枝點頭,“應該沒問題。”

她的動手能力一向強。

“那行,你自己挑吧!那邊桌上包裝紙、絲帶應有盡有。”老板娘比了個肯定的手勢,喜眉笑目說。

“謝謝您了。”

挑了心儀的花品後,薑溫枝站在桌前開始動手。

本以為這個瞧著年紀不大的女生適才隻是隨口說的,可當老板娘看到她包裝手法嫻熟,各種鮮花搭配巧妙後,不禁誇讚道:“姑娘,你這麽用心,喜歡的男生一定也優秀吧?”

“......”

手裏鋒利的剪刀劃過透明包裝紙,發出“滋滋”的悅耳聲,幾張畫報牛皮紙錯位重疊,很快折出分明的褶皺。

聽聞老板娘的話,薑溫枝抬頭衝她笑了笑,並沒正麵回答。

過去的那些年,她從未在任何一個人麵前表露出自己的心意。

但從她下定決心表白開始,好像一切情思都藏不住地冒了出來。

或許今晚後,她再也不需要掩蓋自己的一腔心意了。

等老板娘回了櫃台,薑溫枝把絲帶係上蝴蝶結,才動了動唇無聲說:

“嗯。”

“很喜歡他,他很優秀。”

但這句喜歡,她想第一個說給傅池嶼聽。

-

五六點的光景,隨著黑雲壓頂,天色逐漸黯淡下來。街上行人皆匆促趕路的神色,但這樣的暗卻沒給薑溫枝帶來任何影響。

一路上,她捧著鮮花,腳步輕盈歡快地往約定餐廳去。腦海裏構思了七八個告白的開頭,來回刪減修改,苦惱怎麽樣才能把這濃烈的喜歡用語言表達出來。

就隻是這樣胡亂想著,她臉上的期待和甜蜜就怎麽也遮不住了。

在街尾找到那家裝修複古的西餐廳,薑溫枝站在門口撫了撫蹦跳激烈的心髒,又幾個深呼吸後才踏進了餐廳的門。

黃金假期,但此刻吃飯的人還沒有太多,薑溫枝隻抬著目光略微圈了一下,刹那間,臉上漾著地笑還來不及收斂分毫,眸光頃刻停滯了。

主調紅綠色昏黑的角落裏,幾盞雕刻燭台點綴著浪漫的氛圍,傅池嶼坐在那裏,一如既然的英俊落拓。

而他的旁邊,赫然還有個她從沒見過的,陌生至極的女生。

兩人說說笑笑,並排坐在餐椅上,正對著餐廳門。

女生長相姣好美豔,嗔喜間嬌態極妍。她細嫩的手腕搭在傅池嶼的肩上,正歪著頭湊得很近的和他說著什麽。

而傅池嶼眉眼深邃,薄唇淡扯著,稍抬下頜輕描淡寫兩句話惹得女生笑意連連,粉腮邊勾起兩個酒窩。

和傅池嶼側臉撞上的一瞬,薑溫枝的心頭驟然緊縮,活脫脫有一種銳利刀片劃過喉管的錯覺,氧氣一下稀薄。

似乎是她靜止不動的行為和這熱鬧騰騰的餐廳氛圍不符,又或是服務生連續兩遍“女士您好,歡迎光臨,請問幾位”的聲音過於大,薑溫枝看見傅池嶼撐在桌上的一邊手肘放下,隨後懶散掀起眼瞼看了過來。

“......”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兩人眼神堪堪交匯的那一霎,傅池嶼瞳孔裏雲淡風輕地笑似乎暗頓了下。

來不及思考,薑溫枝先敗下陣來。她迅速低下目光,巨大的錯愕轉瞬即逝。她強迫自己拉了拉嘴角,試圖把一向溫和的笑意顯露出來。

“女士,請問您有預約嗎?”服務生再次問。

“......”

“和我們一起的。”傅池嶼走了過來,衝服務生打了個招呼。

他的眼神在薑溫枝身上掃過,視線停在了她懷裏那束,暗香浮動,綠白素雅綻放的鮮花上。

薑溫枝單手捧著花,指甲無意識扣著包裝紙,骨節泛白透光,另一隻手不著痕跡地從側邊伸進了單肩包裏,把那個露出邊角的信封折壓了下去。

“我......來得……不晚吧?”

怔楞幾秒後,薑溫枝聽見了自己無比僵硬沙啞的聲音。

“沒有,”傅池嶼引著她向前走,淡淡偏了偏頭,笑說:“是我們來得早了。”

轟隆隆!!

平地驚雷,一聲巨響猛地在半空炸開。

外頭沉寂的黑空打了個閃,細長的電流劃破烏漆長穹,是波雲詭譎的弧度。天色驟然暗下的同時,狂風驟雨突襲,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地砸向地麵,如泄如注。

突如其來的雷電讓薑溫枝陡然打了個冷戰,她眼裏瞬時氤氳起比室外黑雲更濃重的陰鬱,連暴雨也衝刷不掉。

她倏地抬眸看向傅池嶼。

他剛剛說:和我們一起的。我們,來得早。

是排除掉她。

是他和另一個女生並稱。

是莫名有些熟悉,然又令人悚然恐懼的:

“我們”。

作者有話說:

開鯊了,開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