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晚秋

學習是薑溫枝最拿手的事情。

從小學開始, 她每學期期末的素質報告書上一定都有“刻苦”這兩個字,她也聽過很多老師當麵這樣形容過她,但升了高二薑溫枝才發現。

赤瑾理科A班的同學, 誰不刻苦呢?

高二選科後, 學校便進行了分班等級考試。

薑溫枝在理科A班, 許寧蔓去了理科B, 而傅池嶼。

理D班。

曾經元旦匯演上【那些年赤瑾不得不說的二三事】中的段子,如實上演了:

A班是上課學下課學,B班是追趕A班的學, C班是鬆弛有度的學, DE班是隨你愛學不學。

藝術果真來源於生活。

每天五點半的教學樓亮如白晝, 到晚上十一點月掛梢頭才放學。

薑溫枝最大的感觸就是——

怎麽每天都在考試。

各科試卷就像鵝毛大雪般紛揚砸向教室, 如果你請一天假,等回來時, 桌子絕對已經被卷子淹沒了。

她班上的同學更是卯著勁兒比拚學習。

大家嘴上說著對分數看得淡了無所謂, 可你英語比我高, 那我數學一定要比你好,都在暗戳戳地努力著。

當然, 並不是所有班級都像A班這樣打了雞血似的。

文理科D班E班以及藝術班, 小生活過得還是有滋有味兒的。

每逢下課, 不同於重點班的安靜,他們的追逐玩鬧聲能同時震動樓上樓下。

枯燥的學業也並沒阻止少男少女的春心萌動。

在學校“不許早戀”的高壓線下,不少同學頂風作案, 偷偷牽起了小手, 在挨揍的邊緣瘋狂試探。

不過, 各班管理的鬆緊程度還是不同的。

可要說高二哪個班管得最嚴格, 那當仁不讓是理A班。

一半是因為這裏匯集了學校最好的苗子, 那是要好好培養衝潭清大學的,另一半原因是,A班的班主任——辛元德,同樣也是年級主任。

他今年四十五歲,一米七八的個子,將軍肚和頭發稀少這兩個中年男子的天敵,一樣也沒放過可敬的辛元德主任。

平時學校裏遇見也能樂嗬嗬的,看著一副隨和的樣子,可一旦看到有外班人跑到A班串班,尤其是成績墊底、流裏流氣的男生,辛元德就像炸毛的老獅子,不是吼嗓子就是橫眉冷對。

可十七八歲正無畏無懼的年紀,誰也不真的怕主任,還給他起了兩個外號。

麵對辛元德時,嘴裏親切地叫著“德哥好”,一轉身,那張口閉口就是“今天小辛生氣了嗎”。

-

薑溫枝坐在A班教室最裏側,位置貼著外窗。

她的日常除了一張張試卷,就隻是在休息時,撐頭欣賞窗外的樹影婆娑。

分班後,她和傅池嶼一層教學樓一頭一尾,中間距離又拉大了。

且。

廁所在薑溫枝她班旁邊。

也就是說,她喝再多水也路不過他的班級了。

這下,偌大的赤瑾校園,想遇見真的靠緣分了。

最近音樂和美術班幾對早戀的小情侶被發現,辛元德對自班的巡邏越發頻繁,就差把辦公桌搬到教室裏了。

連路過A班門口,單純去上廁所的男生都要被他抓過去拷問一番。

好在另一頭D班旁邊就是樓梯,所以不少男生幹脆直接去二樓上廁所。

這一來二去的,A班完全被隔離在了熱鬧之外。

薑溫枝閑暇歎氣之餘,隻求D班的傅池嶼同學可以清心寡欲。

不要受到世俗的沾染。

晚飯時,薑溫枝和許寧蔓在食堂吃飯。

剛結束的階段考試中,許寧蔓的分數不是很理想,她滿臉喪氣的模樣。

“辣子雞你吃不來,吃點這個。要喝湯嗎?我去打。”

薑溫枝把西藍花炒蝦仁裏的蝦仁全夾給了她,說著就要去盛湯。

“嗯。”

許寧蔓按住了正要起身的她,自己去盛湯區端了兩碗。

食堂免費提供的紫菜蛋花湯,料不多,上麵飄著一層清油,晃悠悠地一圈圈**漾。

許寧蔓筷子撥著幾絲紫菜,悶悶不樂地開口:“枝枝,你說我是不是很笨啊?”

“怎麽會!”薑溫枝自然地說:“考試誰都有失誤的時候,下次考好點就行了。”

“可我失去了一次機會呀......”

薑溫枝皺眉,不就是階段考嗎,怎麽搞得很嚴重一樣。

“這次我沒考到A班,不能和你一起了。”許寧蔓放下筷子,嚴肅地看她。

“......”

學校硬性規定,階段期中期末,年級前六十進A班,分低的同學順延調班。

害。

這才是許寧蔓不開心的原因啊。

薑溫枝懸著心放了下來,豪爽地幹了一碗湯,“不在一個班也沒事兒啊,我們不是都在一起吃飯嗎?”

“可我們就隻有吃飯時間了。”

討論卷子,打水,體育課,傳紙條聊天......這些平淡普通的事情都沒法兒一起做了。

這回,輪到薑溫枝沉默了。

升入高二後,劉詩萱去了樓上的E班,平時碰麵機會不多,確認沒人再欺負許寧蔓後,她也放心下來。

加上沒什麽機會看傅池嶼,於是,薑溫枝課間幾乎不怎麽出教室了。和B班的許寧蔓也發展成了飯友,相處時間比高一少了許多。

思及此,她笑道:“那待會兒咱們去逛逛校園吧!”

“好啊!”許寧蔓露出笑顏。

-

飯後,兩人悠哉悠哉地出了食堂。

落日西斜,漫天紅火的彩霞綿延千裏,鋪在校園上空,顏色濃烈得像是要掉下來,秋風裹著金桂冷香,安逸得想讓人就此沉睡。

這是薑溫枝最喜歡的季節。

近來天高氣清,不少同學喜歡去花園吹晚風,舒緩一下疲憊的身心。

當然,這隻是由頭之一,更多的為了是紮堆湊一起聊天,或者男生女生眉來眼去。

薑溫枝和許寧蔓並不了解這些,兩人是真的在悠閑地散步。她們時不時聊兩句,並沒有目的地,走哪兒算哪兒。

前麵花園斜坡上七七八八坐著不少人。

女生居多,看似在親熱聊天,可眾人說話時,眼神總往同一個方向瞟。

順著大眾目光,薑溫枝也好奇地看了過去。

紅於二月花的楓樹下。

有兩個男生格外引人注目。

一個大喇喇坐著,另一個就這麽麵朝晚霞散漫地躺在草坪上。

秋日楓葉吹滿頭,兩個少年眉目舒朗,足風流。

穿校服坐著的是齊峻,另一個是。

傅池嶼。

他穿了件森綠色連帽衛衣,黑色休閑褲,雙手交疊枕在頭下,懶怠地曲著右腿。褲腳上移,骨感的腳踝細長一截。

指尖一片火紅的楓葉漫不經心地轉著。

“......”

薑溫枝眸色閃了閃,拉著許寧蔓小步踱,從側麵繞了一道,往楓樹後麵的台階上去。

餘光全程被男生死死勾住。

她好久沒看見傅池嶼了。

上一次見他。

還是在。

下午跑操的時候。她佯裝鞋帶散了,走到一旁,直到D班隊伍過去,才將將看到傅池嶼的側臉。

兩節課不見。

如隔三秋。

薑溫枝和許寧蔓都不是多話的人,兩人隻靜靜坐在台階上,看雲卷雲舒。

享受著片刻的愜意。

薑溫枝雙手後撐在高一層的台階上,仰著上半身,閉眼感受清冽的風從耳畔徐徐略過。

清清幽香纏綿在鼻息間。

一棵楓樹,半圈花叢之隔,兩個男生的聊天聲似有若無地傳了過來。

——“呐,美術班尹書意讓我轉交給你的!”

是齊峻的聲音。

緊跟話語而來的是細微的包裝袋“嘎吱”落地聲。

“還有這個,文B班孫瑤瑤的~”

不知齊峻又掏出了什麽,這回倒是沒有發出任何動靜。

空氣沉寂了半分鍾。

一道疏懶的聲音響起:“你煩不煩?給我挨個送回去。”

齊峻質疑:“不是吧!哥們也不是不地道,什麽都要的~這可是咱高二最好看的兩個女生了!”

“......”

聊天聲就這麽斷開了,對方明顯沒有接著聊這個話題的打算。

薑溫枝倏然睜眼,眸裏映襯著漫天孤寂的紅霞。

尹書意,孫瑤瑤。

這兩個名字。

就算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薑溫枝,也聽到過很多次了。她們時常和“漂亮,校花,女神”等詞語,同時出現在其他同學嘴裏。

她們也喜歡傅池嶼嗎?

那他們有沒有說過話,有沒有一起吃飯,或者出去玩兒過......

“我說,追你的女生這麽多,沒一個喜歡的?”

齊峻八卦的調侃,砰地炸開了靜謐的傍晚。

薑溫枝手一滑,後腦差點磕台階上。

幸好許寧蔓在發呆,並沒注意到她的失態。

薑溫枝一瞬間喜歡上散步這個活動了。隨隨便便就能遇到傅池嶼,還能聽到這種級別的聊天。

她決定每天飯後都要走一走。

薑溫枝把校服外套脫下來,兩手捏著領子把它蓋到頭上,隻露出一雙怦然跳動的眼睛。

傅池嶼為什麽還不回答。

這個問題需要思考這麽久嗎?

他真的有喜歡的人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薑溫枝就已經喘不上來氣了,應該是衣服蒙得太緊了吧!

全忘了赤瑾校服最大的優勢就是:

透氣性好!

正當她瘋狂腦補時,花叢另一邊的傅池嶼清晰地吐出了兩個字。

“沒有。”

透過叢林間隙,薑溫枝的視線落在他身上。

傅池嶼說完這句話後,利落地坐了起來,把手裏粉色的信封也遞給了齊峻。

“還了。”

“不是吧,看都不看?這麽絕情?”齊峻伸手接過。

傅池嶼閑散地撐著腿,仰頭看天。霞光在他精致的下頜躍動,雋逸的側臉多了些緋紅燦爛。

“絕情在這種時候,”他轉頭看齊峻,認真道:“也算是一種尊重。”

這話說得頗有深度。

尊重女生的喜歡,同時拒絕得不留任何餘地。

齊峻怔了怔,低頭撇手裏的情書和巧克力,斯哈了一聲,“我就奇了怪了,傅池嶼,你到底喜歡啥樣的?”

問得好!

花園旁的薑溫枝對齊峻油然生出一種戰友情。

這純純是問出了她千百遍呼喚的心聲啊!

她的心髒倏地緊縮起來,氣血擴張,靜等傅池嶼的回答。

許久。

他撩起眼皮看天,淡淡開口:

“性感,或有趣一點的吧。”

......

餘輝成綺,霞光明豔映現的日落黃裏,薑溫枝知道了傅池嶼的理想型。

性感。

這是個隻聽著就覺得富滿**力的詞語。

可離她,似乎有一丟丟遠了。

-

入夜,闃寂無聲。

薑溫枝房裏隻開了一盞微弱的床頭燈。

她躺在**烙餡餅一樣翻來覆去,空洞地盯著天花板。

黑夜總會把白天不在意的情緒放至最大,無邊的胡亂思緒充斥了薑溫枝的大腦。

傅池嶼說沒有喜歡的人,但是卻有喜歡的類型。

那是不是。

他有好感的女生就是這樣的?

薑溫枝扔開懷裏的枕頭坐了起來,拿起手機,打開瀏覽器:

【性感是什麽意思】

網頁緩慢地跳動。

她點開一條討論度最高的問答,裏麵是廣大網友精選出來的答案。

【身材曲線凹凸,卷翹大波浪,紅唇美豔,熱情奔放。】

“......”

光看描述,薑溫枝的腦子裏已經浮現了一個成熟魅惑的美女姐姐。

不錯。

這人回答得很好。

下次別回答了。

薑溫枝下床,光腳緩慢地走到鏡子前。

女生頭發蓬得炸毛,臉塗了麵粉的白,兩眼呆滯無神,一身寬大的紫色小熊睡裙,在昏暗的房間裏像套了個麻袋,露出了細瘦的四肢。

從頭到腳貼著“頹、喪”兩個字了。

謔~

腳步一虛,薑溫枝往後撤了兩步。

這是貞子從電視機裏爬出來了嗎?

大半夜的,被自己嚇到可還行?

薑溫枝把右手背到身後,扯住睡裙多餘的布料,讓它盡量修身。

對著鏡子原地轉了一圈,尤其往前挺了挺胸,收了收腹。

雖說這兩年是發育了不少,可S曲線貌似。

大概。

看起來還不是很凹凸。

黑直發。

也沒有美豔豐滿的唇。

性格更是和“奔放”毫無關係!

這樣一看,傅池嶼喜歡的類型,和她是一!個!字!都不沾邊兒啊?

這可怎麽辦?

薑溫枝頹廢地抓了抓淩亂的頭發。

能怎麽辦,那就隻能盡量往那個類型靠攏了。

薑溫枝一個跨步扭到**,把自己蒙在被子裏,窸窸窣窣地籌謀大事。

-

翌日早。

溫玉婷蒸好包子,照舊拿了兩盒牛奶擺到飯桌上。

薑溫南的眉毛就差皺到天上了,趁老媽盛粥的功夫,他試圖把純牛奶從自己麵前推開。

倏地,對麵老姐的手快速伸了過來,還一臉諂媚地衝他笑:“南南~你把姐姐的白煮蛋吃了,你的牛奶我幫你搞定!”她挑眉笑,“怎麽樣?”

“你說的啊!別反悔,拉鉤!”薑溫南求之不得。

姐弟倆愉快的達成了共識。

昨夜,薑溫枝網上衝浪研究了半宿:該怎麽彌補身材先天的不足。

到最後也沒得到什麽建設性的回答。

但是她隱隱聽過一句話——吃什麽補什麽。

薑溫枝毅然決定以身試法。

她還在發育期呢,從現在行動起來,應該為時不晚。

吧。

作者有話說:

現在喝牛奶晚不晚槳槳不知道,但是,枝枝,這要是被你老媽發現了,你和薑溫南都得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