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我一個忙,”目標在紛紛細雨裏靠近。

雭這會兒感覺自己整個身子已經麻木,深冬的雨更加刺骨,強忍著問道,“什麽?”

“我有五十萬,”目標望向雭,“幫我送到醫院,照這麽多錢花,讓我媽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好,”雭下意識點了點頭。

“謝謝,”目標真誠說道,“老同學。”

“我受不了,”雭抱著雙肩,“先回去了。”

“好,”目標目送雭回到和天台相連的樓梯間。

雭渾身微微發抖,直到沒有雨水打在頭上才稍微好受一點,回過頭朝目標問道,“趙舒庭,你還不走嗎?”

目標回過頭,“不用,你先走,我一會兒再走。”

雭剛想轉身,聽到目標在身後喊道,“和我媽說,我去出差了,回來就去看她!”

“好,”雭揮了揮手,隻想找個溫暖的地方。

從三十四層乘坐電梯到底層,出了大樓斜對麵有家通宵營業的咖啡店,冒雨跑進去後,先點了杯加濃加熱,帶厚厚一層奶油的卡布奇諾,隨後站在中央空調的出風口下,讓暖風吹拂幾乎凍成冰的身體溫度。

一個男店員拿了一條一次性毛巾,雭謝謝接過後擦拭著淋濕的頭發,稍微恢複一些後,走到一空桌旁,斜後方坐著的是薑芋。

牆上掛鍾的時間來到午夜十二點,咖啡店裏陸續來客,深夜不歸的人露出疲態,卻依舊對找一處地方明亮溫暖的地方執著,或許隻要不麵對報表、ppt就算是暫時逃離。

“目標怎麽樣?”薑芋麵前的咖啡早已涼透,手裏是一本時尚雜誌,隨便翻開的一頁是南半球酷熱的澳大利亞,三四個處於青春期女孩沙灘比基尼的寫真。

“應該沒有什麽問題了,”雭用毛巾沾幹發梢上的水,處於暖風的下風口,漸漸感覺渾身血液重新開始流動。

“稻草放上去了嗎?”薑芋隨手翻到下一頁,依舊是小麥色的肌膚和醒目的凹凸身姿。

雭把毛巾放在一邊,“馬上,”說著把隨身挎包放在桌上,從裏邊掏出一隻粉底盒,打開後黏在蓋子上是一張SIM卡。

隨後掏出手機,把卡裝了進去,重新開機後,把一條早已編輯好的信息發送出去。

接著取出手機卡,重新放回原位,側了側身說道,“可以了。”

做完這一切後,一直留意的服務員端上一杯泛著奶油的咖啡杯,除了白色牛奶與褐色的咖啡互溶,還有一層加厚的肉桂粉,飄拂著濃鬱的奶油香氣。

雭吸了一口,唇齒間香甜的奶油味回**,感受到蒸騰起的熱量,總算終於從寒冷中切換回來。

薑芋依舊隨意翻著雜誌,是一頁關於告別的口紅軟廣,楓葉色適合離開,象征秋季落葉與大樹的不告而別。

“我在他喝的水裏加了點舍曲林,”雭舀著乳白色的咖啡蓋頂說道,“可能有點多此一舉了。”

“沒關係,”薑芋視線依舊落在手中彩頁上,口紅的廣告配了一篇煽情的散文,描寫的是一個幕府將軍和一個歌妓的淒美戀情故事。

“他這會兒還在頂樓,”雭微微側著身,“應該再做一些準備,我是不是該陪著他?”

“也沒關係的,”故事裏的將軍多愁善感,反而是歌妓義無反顧,不過寫文人的套路伎倆。

“我們等下去嗎?”雭捧起咖啡杯,濃濃的牛奶與咖啡混合在一起,獲得一股滿足。

薑芋轉過頭望向窗外漫天雨簾,從這個角度看不見對麵寫字樓最頂上一層,猶如一塊插進大地的古碑。

還好沒有等待多久。

從“嘩嘩”雨聲中,忽然響起類似高空拋物的破空聲,緊接著隔著一條街的地麵傳來一聲沉默的“嘭!”

時間持續很短,幾乎被落雨聲掩蓋。

不過因為落點的原因,在寫字樓出入口緊挨著的花台旁,剛好從落地玻璃灑出的光能照見。

大樓內保安應該是隱約聽到動靜,從視野外緩緩走來。

而一個剛好路過的OL最先發現——

隨後發出在黑夜裏響徹的慘叫聲,“啊!”

聽到喊叫聲,保安立刻衝出,見到眼前一幕立刻掏出對講機。

這時咖啡店裏幾桌客人也發現異樣,有兩個打著傘過街,還未跑到轉身朝同伴興奮大喊,“有人跳樓了!”

“要我去看看嗎?”雭扭頭望向倒映著身影的窗外,店裏幾乎所有人包括店員都跑了出去。

寂靜的深夜很難想象沒要一會兒聚集起這麽多人。

從其它寫字樓也陸續跑出很多看熱鬧的,有人馬上開啟直播,畢竟可遇不可求,說不定會引來一大波流量。

薑芋掏出手機打開附近的人,隨即一個晃動的畫麵出現在屏幕上,以及亢奮的畫外音:

“家人們,我這會兒還在辦公室加班,突然聽到說有人跳樓!”

“是的,你們沒聽錯,真的是跳樓,就在隔壁的寫字樓!”

“我現在馬上趕到,看見沒,那邊圍了一大幫人,應該就在裏邊!”

隨後手機裏畫麵從後置改為前置,用手機杆越過一圈黑壓壓的頭頂,有人打開手機上電筒功能,照著被圍起來的目標。

與平時看去並沒有什麽差別,隻是眼睛是半睜著,在晃動的光影下,瞳孔散大,右腿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折疊到腰間,整個腦袋仔細看塌陷一半,潮濕的地麵蜿蜒流淌出一條血紅色的小溪。

生怕被沾染,圍觀的人群有些散去,更多人加入進來,畢竟是整個城市的金融中心,通宵達旦的上班族有許多。

“可惜了,看著還很年輕……”

“嘖,牛馬,太慘了吧……”

“死有個屁用啊!是我先把錢花光,再把老板打一頓……”

救護車的聲響出現在街角,閃爍著藍白的警報燈,車子開到近前按響喇叭,驅散著一張張疲倦中壓抑不住狂熱的臉。

隨後從車上跳下兩個穿藍色護工以及一個白大褂,遠遠聽到,“散開一些,走開走開……”

目標的身體被抬上擔架,沒有任何救治措施,和一輛出租車沒有任何差別。

救護車重新開動,與來時不同,雖然仍閃著警燈但沒了警笛聲,駛出人群後加速離開。

半空飄灑的細雨依舊紛紛揚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