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國師* 第178章 下馬威
“蕭山沈同文……新昌周知禮……上虞梁蕭……餘姚韓應龍……”
唱名聲嘹亮,劉同壽身邊的人越來越少,卻就是不見叫到自家的名字。身邊越來越空曠,視線也開闊起來,張禦史臉上的那絲冷笑,也是越發的分明起來。很顯然,這不是巧合,而是有心人特意安排的。
“這老兒沒按好心,同壽莫惱,等俺給你出氣。”沈方卓一邊氣哼哼的說著,一邊東張西望,看那架勢,似乎是在尋摸合手的暗器,準備給張景華來一下狠的。
“惱什麽惱?主角本來就應該最後出場,這叫壓軸戲,一般人想要這待遇還沒有呢。”劉同壽當然不會讓他亂來。
嘉靖已經下了旨意,不是中旨,而是經過內閣票擬的正式旨意,諒那個張景華也不敢將自己拒之門外。就算張禦史想揚名,也隻能去找皇帝據理力爭,而不是當眾抗旨,前麵那種做法有‘不因言獲罪’的祖製護身,後麵那種做法是紅果果的犯罪!
當然,若是張景華真的豁出身家性命不要,就是要把劉同壽擋在外麵,那也不是做不到,至少,劉同壽這個眼前虧是吃定了的。
不過,劉同壽很篤定,隻要對方的智商還在水準以上,就不會這麽拚命。他尚無法確定,對方的敵意從何而來,但他覺得,應該不是私怨才對。
既然不是私怨,那就是公事了。
為了公事把自己全家老小搭進去?這完全就不是大明官僚的作風麽!這種人不是沒有。比如後世耳熟能詳的海瑞就算一個,但曆數嘉靖朝,海瑞這種人又能有幾個呢?
劉同壽不覺得自己運氣會這麽糟,撞到這種鳳毛麟角的人物。
何況,真撞上的話,也不能就說是運氣差了。
這場考試,他已經有了充分的準備。跟張孚敬商量過,自覺成算也很高,但兵凶戰危。再完美的計劃,也一樣會存在著風險。如果有人強行搗亂,導致計劃失敗。那讓皇帝失望的責任,可就不是自己的了。
多日的期待,一朝落空,就嘉靖那脾氣,還不把都察院的房蓋都給掀了啊?
所以,劉同壽一點都不擔心。沐浴在朝陽之下,他雲淡風輕的笑著,眉眼如畫,身影頎長,一張俊臉如同絕世寶玉般。熠熠生輝。
本來,看到他的窘境,圍觀眾也是心情各異,有人擔心,有人譏嘲。產生了一陣小小的**。不過,此時,眾人都被劉同壽的淡定所感染,都是嘖嘖讚歎有聲,正應了劉同壽那句壓軸戲的說法。
“大人,您看是不是……”
都察院權威重。官職也比較多,左右正副都禦使之下,就是左右僉都禦史,單純按照職位的排名,張景華應該是第六把手。不過,大概是出於製衡的考慮,包括左都禦史在內,都察院最高的官職都是無定員的,右僉都禦史的上司,從來都是多過五個的。
當然,張景華是來主持大局的,不管在場的禦史們懷的是什麽心思,這裏就屬他的品級最高,權威最重。
能當上禦史的,多半都是眉眼通透的主兒,外麵人群的情緒變化,眾禦史都看在了眼中,眼見著局勢走向和預期大相徑庭,一時間,也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說話這位,屬於後一種情況,他是張景華的同鄉,向以心腹自居,張景華的籌劃也沒瞞他,見下馬威不靈,他也是愁眉緊鎖。
“稍安勿躁,且靜觀待變既是。”張景華的城府很深,心中雖然也是驚詫,但麵上卻是不動聲色。
說起來,張禦史跟劉同壽確實沒有任何瓜葛,跟謝家的交情也是泛泛,之所以想給劉同壽個難堪,純粹是因為看不過眼。走後門,撈偏門,暴發戶,本來就是正統讀書人最討厭的,劉同壽占了個齊全,能不惹人厭麽?
樹敵,就是這麽簡單。
張景華琢磨著,劉同壽既然要作弊,肯定做賊心虛,那麽,他先借著亮相的機會,威嚇眾士子,形成恐慌氣氛,來個敲山震虎。能把劉同壽嚇跑當然最好,沒那麽理想的話,也能削弱小道士的氣勢,讓他露出破綻來。
沒想到劉同壽心理素質這麽好,竟然全不動搖,他這番做派隻是枉然。
張景華有些失望,不過倒也未曾氣餒,畢竟劉同壽名聲在外,本來也不是普通士子所能比擬的。
他不動聲色的打了個手勢,示意唱名的官吏加快速度。唱名的速度本來就很快,畢竟四千多人呢,後麵還有不少手續,太慢了怎麽成?剛剛隻不過是張景華存心晾一晾劉同壽,所以點到浙江士子的時候,故意放慢了速度而已。
現在,張禦史已經意識到了,圍觀的人無法對劉同壽構成壓力,隻會更添氣勢。
“……浙江舉子,應到四百六十六人,實到四百六十五人,唱名已畢,請張大人示下!”
隨著唱名官最後一聲高喊,貢院內外又是一陣**。居然沒有劉同壽的名字,難道張大人是要……
一時間,或驚喜,或驚怒,或驚疑,眾人的目光紛紛投向了張景華。
這其中,以黃齊賢最為熱切。他的目光幾乎凝成了實質,火辣辣的盯著張禦史的臉,眨都不眨,就等著從對方嘴裏吐出那‘關門’二字。隻要張景華這麽做了,至少在今天,小道士是顏麵掃地了。
對眾人的目光,張景華全不在意,此刻,他的眼裏隻有門外那個孤零零的小道士。他很想在對方的臉上找到一絲緊張、焦慮的情緒,很可惜的是,他失敗了。劉同壽的神情和之前全無一絲變化,就象根本不明白唱名官所表達的意思一樣。
張景華還不死心,他黑著臉高聲喝道:“科舉大典,隋唐之世即有成例,本朝也有祖製,非舉子不能應,即便以祖上蔭,也萬無破例之理!”
他的語氣非常嚴厲,把各懷心思的士民都給震住了,隻可惜,他盯住的那個目標,卻是巍然不動。
張景華在內心暗歎一聲,話鋒一轉:“然則,皇恩浩蕩,欲以聖典感化愚頑,特以恩旨,薦上虞三清道童——劉同壽參試!天子隆恩,天高地厚,劉同壽,這是你的機緣,切莫行那宵小勾當,辜負了皇上一番美意啊。”
劉同壽終於有反應了,他狠狠的瞪了張景華一眼,這老頭不是一般的煩人,虛張聲勢不成功,就赤膊上陣,直接敗壞他的名聲。
好,想玩是吧?哥陪你玩。以為夾槍帶棒的說幾句大道理,就能敗壞哥的名聲?太天真了,怎麽往人身上潑髒水,你還得學著點呢!
心裏發狠,表麵上卻是一臉笑容,隻見劉同壽笑眯眯的問道:“這位大人,既然你點到下官的名字了,那下官是不是可以進去了?”
“本官……”張景華被噎了一下,他說這些並非為了敗壞劉同壽的名聲,在他看來,劉同壽這種幸進之徒,早就沒有名聲可言了,他隻是想扯塊遮羞布,表示皇帝的亂命也有那麽一點點道理,所以,自己這些朝廷大臣才沒有死命勸諫。
順帶著把皇帝的名頭祭出來,也好壓劉同壽一頭,省得小道士一直把譜擺得那麽大。若是劉同壽唯唯應諾,他的目的就達到了;若是不然,那對方就有大不敬的嫌疑,算是他給小道士添點堵。
可他沒想到的是,劉同壽裝傻賣乖,根本就不接招。他也是火大,有心嗬斥幾句,可又怕劉同壽當眾鬧起來。小道士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他卻不能自降身份,隻好冷哼一聲,轉身進入內去了。
張禦史惱火,劉同壽卻很得意,他衝周圍做了個四方揖,在一片加油打氣聲中,從楚楚手中接過籃子,昂然跨過了貢院尺餘高的門檻。
大門隨後關上,會試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