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斷提示:乳腺癌待查,建議隨診。
童年看完心裏“咯噔”一下,但她不願在明沁麵前表示得過於在乎。於是便將病例隨便丟在桌上,冷哼一聲。
“用不著大驚小怪的,隻是待查,死不了。”
雖然媽是她的,自己就隻是個兒媳婦,但是見她如此冷血,明沁還是十分看不慣。
“童年,你的私事我不想管,我也沒資格管。但是我是梁家的媳婦,我就有權說話。人這輩子能做母女是緣份,過去的三十年已經錯過了,如果待查確診就是乳腺癌,剩下的也不知還有多少年。是咬牙死挺到底,還是珍惜所剩時光不留任何遺憾,你也是三十多歲的人了,怎麽選你自己看著辦吧。”
這是童年聽到的最後一句話,之後她的思緒就飛回到二十七年前了,就連明沁是什麽時候離開的她都不知道。
她眼前全是自己和哥哥圍在父母身邊嬉鬧的畫麵,梁潤穎抱著她一直叫小棉襖的場景仿佛又出現在了眼前。
都說女兒是母親的小棉襖,可自己現在像什麽?
像濕棉襖——穿著難受,脫了還冷。
明沁回到車上以後心裏亂糟糟的,還以為終於了結了竇霆禮的事,總算是可以騰出手來專心對付米蘭了。
沒成想,半路竟又殺出來這麽一件要人命的事。她現在覺得全天下最讓人揪心的兩個字,莫過於“待查”。
明沁坐在車裏,稍微冷靜了一會兒後,她決定事既已出了,那就一件一件的辦,否則像隻無頭的蒼蠅一樣亂撞,到最後也隻能攪得像一團粥。
捋清思路之後,她先給江振南打了個電話,在得知他可以幫忙調到南聖悅在東港的病例之後才徹底鬆了口氣。
現在犯愁的,是該怎麽和梁湛威說婆婆生病的事。想到梁湛威那雙深邃的眼睛裏布滿了神傷,她的心就跟著為之一顫。
晚上大家一起在蘇荷雅居吃飯,梁潤穎的臉色很不好。
竇霆禮出事、童年不與她相認、紀蕾的抑鬱症,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都讓她的精神大不如從前。明沁體會最深的,就是她已經有段日子沒被婆婆催生了。
梁湛威見母親沉默寡言,關心地問道,“媽,您是身體不舒服嗎?”
梁潤穎先是點點頭,後麵又搖搖頭,“上了年紀身體不自在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你們要是有事盡管去忙,不用特地回來陪我吃飯。你們這麽刻意,會讓我覺得自己得絕症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明沁想試探她是否知道自己的病情,“媽,要不明天我陪您去醫院做個檢查吧?”
“唉,查過了,”梁潤穎將吃剩的半碗飯放到桌上,“報告還沒出來。”
既然她還沒看過報告,說明她目前還不知道自己的情況。明沁果斷決定先阻攔她,等和梁湛威還有童年商量過以後再做決定。
她看起來很不經意地說,“媽,我有個朋友住院了,這兩天我要去看望他,順便幫您把報告取回來吧。開春了寒氣重,您就別自己親自跑一趟了。”
梁潤穎儼然是精力不足,好像很多事都顧不上了,隻是隨意地點了點頭,“好,那你就去吧,幫我常去看看童年。”
明沁答應著,“哎,知道了,媽。”
吃過飯之後梁潤穎上樓休息了,明沁便對兄弟倆悄聲說道,“我有件事想和你們說下,這裏不太方便,要不到水月雲天坐會兒吧。”
盛有謙提議,“要不去我那吧,正好別人剛送了瓶好酒,咱們一起嚐嚐。”
三個人剛到了碧波雲海的酒窖,方姨就一臉慌張走進來說,“小盛先生,二少奶奶一直鬧著說有鬼有鬼的,說得我心裏也發慌,要不您上去看看?”
盛有謙歎了口氣,似乎早已經習慣了紀蕾的無理取鬧,“哪來的鬼?不用管她,一會兒就好了。”
明沁擔心如此下去,紀蕾的抑鬱症怕是要加重,如果最後到了不可挽回的餘地,那就隻能像童年說得那種結果了。
“要不你們先喝著,我上去看看,很快就下來。”
盛有謙卻阻止道,“嫂子,不用管她,鬧了有些日子了,一天都不讓人安生。”
“還是去看看吧,”梁湛威說,“她現在懷著孕,發生什麽意外對大家都不好。”
盛有謙歎了口氣,算是默認了。
明沁走上二樓,剛推開臥室的門就見紀蕾穿著睡衣,一個人縮在牆角瑟瑟發抖,像是被什麽東西嚇得不成樣子。
“蕾蕾,我是嫂嫂,你可還好?”
她學著紀蕾說話的語氣,想盡量拉近她們之間的距離,從而能更快獲取她的信任。
紀蕾一下子撲到明沁的懷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嫂嫂,有鬼……這屋裏有鬼……”
明沁看她頭發蓬亂,臉色慘白,手也冰涼,想來這種處境應該不是一天兩天了。
她把紀蕾扶到床邊坐下,又遞給她一杯熱水暖手,拍著她的肩膀安慰道,“蕾蕾,你聽我說,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鬼,都是自己嚇自己罷了。”
“確有其事……嫂嫂,有謙未歸時,常有響動,”她抬起胳膊指著臥室的門,“那扇門也會突然打開,冷風直吹,讓我好生害怕。”
看著她受驚的樣子,明沁犯難了,她真的不懂到底應該如何打開一個中度抑鬱症患者的心結。
“蕾蕾,如果是老二不在家的時候,你才會聽到響動,而他在家時卻沒有,這隻能說明你太依賴他了,沒有他在身邊你心裏會害怕。”
紀蕾抖得厲害,杯子裏的水也隨之跟著晃動。
明沁握住她的手,試圖走進她的內心,“好在老二現在每天都回來陪你不是?這樣晚上蕾蕾睡覺的時候就不會害怕了,對不對?”
紀蕾眼神仍然很呆滯,聽了她的話之後,回過頭去看床頭。
明沁也隨著她的視線望過去,床頭處卻隻有一個枕頭,她頓時懂了。
難怪在盛有謙每天都回家之後,紀蕾夜裏孤單身影還是會時常地出現在窗前,原來他們都一直分居。
盛有謙每天都回家的原因是什麽她不知道,但明沁可以肯定的是,這一切都是他故意做給別人看的。
想要徹底打開紀蕾的心結,也不是僅靠這麽一會兒工夫就能辦到的,而眼下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和樓下的兄弟倆商量。
於是,明沁起身說道,“蕾蕾,嫂嫂還有事就不能陪你了,你早點休息好不好?”
一聽她要走,紀蕾撒開手裏的杯子就抓住她的衣角,玻璃杯被拋棄後很生氣,“啪”的一聲在地板上將自己摔得四分五裂。
“嫂嫂……我求你不要走,再陪陪我可好?求你……”
望著紀蕾泛紅的眼圈,明沁心又軟了,她清楚地記得當年被父親拋棄在孤兒院門口時的那種感受。
她想起一句話,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可是轉念又一想,就算自己留下來陪她,陪得了一時,也陪不了一世。想要打破眼前的窘境,畢竟還是要靠她自己才行。
想起上次她甩給自己的鍋,明沁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又抽了回來。
“蕾蕾,嫂嫂今天真的有事。要不這樣吧,我們就在酒窖裏談,你要是有事就大聲叫,我們馬上就上來好嗎?”
紀蕾聽到酒窖兩個字頓了一下,然後不顧地上的碎玻璃渣直接就往門外衝。
她的舉動嚇了明沁一跳,待她反應過來時便立刻衝出去追她。
紀蕾扶著樓梯把手跑得飛快,就在明沁伸手快要夠到她的時候,腳下突然一滑,整個人朝前摔了下去,直接撲在了紀蕾的身上,兩個人抱成一團打著滾從樓梯上摔了下來。
整個這一幕都被正要上來送茶的方姨看在了眼裏,她嚇得扔掉了手裏的托盤和茶杯,驚叫一聲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聽到聲響的梁湛威和盛有謙立刻從酒窖裏跑出來,眼前的一幕也著實把他們嚇得不輕。
明沁渾身被樓梯楞硌得生疼,她爬在地上指著紀蕾對梁湛威說道,“快……快看看蕾蕾有沒有事……”
梁湛威朝盛有謙喊了一聲,讓他去扶紀蕾,自己還是跑過去把明沁抱起來放到了客廳的沙發上,查看她身上有沒有受傷。
紀蕾爬在地上起不來,隻是抓著盛有謙的手一直哭,“疼……我肚子疼!”
“血……二少奶奶出血了!這……這可怎麽辦啊?”
方姨見紀蕾的睡裙已然變紅,心裏很害怕,擔心梁潤穎會把責任怪在她頭上。
雖說盛有謙平日裏根本不在乎紀蕾,但是眼見這樣的情形,他又沒有經驗,一時間竟也慌了神。
明沁忍著渾身的酸痛從梁湛威的懷裏掙紮起來,“快打電話叫救護車,再派人讓童年在醫院等著,快啊!”
梁湛威這才回了神,立刻按她交待地做了,並吩咐屋裏所有人,“事情沒有結果之前,任何人都不許告訴老夫人,以免她精神上承受不了這種打擊。”
一個小時後,手術室的燈還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