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一打開, 男人就看見門口不遠處站著一男一女。
女生身材纖細窈窕,柔軟地倚靠在男人的懷裏,由於背對著他, 他看不清臉,隻能看到一頭柔軟細膩的長發遮住了身體,隻露出一截柔軟的細腰。
中年男人詫異地挑了下眉,因為出現在門外的人他認識。
隻是兩人也僅限於認識, 從未深交。說的再具體一點, 就是他聽說過謝朝時, 但謝朝時不一定聽說過他,雖然以前他們有過一麵之緣, 但貴人多忘事, 謝朝時還真不一定記得自己。
雖然他的生意如今也做得挺大了, 但是相較於底蘊深厚的謝家還是顯得有些不夠看。而且, 謝朝時在圈子裏一向是不太好接近,他貿然地靠上去,也不太好。
中年男人還在猶豫著要不要主動打個招呼, 沒想到就見謝朝時輕垂眉眼, 態度和善地低低說了句:“陳世伯好。”
中年男人姓陳,名叫陳明宏,早些年從深市舉家遷至京市,一直都是做酒店服務行業,京市裏大半的五星級酒店都是陳家的, 近幾年也在京市上流圈子裏嶄露頭角。
陳明宏一愣,還有點受寵若驚, 眉眼間浮現一點驚喜, 剛要說話, 就見謝朝時淡淡瞥了一眼他身後的門。
陳明宏摸滾打爬了這麽多年,能將自己的品牌打入京市的市場,占得一席之地,早就練就了一身的察言觀色的本事。他瞬間會意,轉身將包廂的門給帶上了。
謝朝時嗓音徐徐:“能否借一步說話?”
陳明宏遲疑了一陣,臉色為難,他現在有點急著去上廁所啊!隻是這麽難得的機會,讓他也舍不得放棄,謝氏在京市的地位不容小覷,他要是想要再往上跳一跳,搭上了謝家這條線,隻會事半功倍。
就在陳明宏想著為了公司憋一憋時,就聽見男人淡聲道:“我就想和您說一句話。”
陳明宏幾不可察地鬆了口氣,也不知道一時該遺憾還是慶幸,時間這樣短。
隻是男人口中帶著尊敬的稱呼讓他也有點無措,記憶中,自己和謝朝時也沒有什麽關係……吧?難道自己在無意間做了什麽讓謝朝時欠了他的人情?
陳明宏心下忐忑,隻是麵上不顯,甚為沉穩地點了點頭:“好。”
他往一旁走了幾步。就見謝朝時低聲和懷裏的女生溫聲說了句什麽,女生乖順地點了點頭,然後從他的懷裏退了出來。
陳明宏看著,內心不亞於掀起了一場風暴。聽聞謝家那位掌權人年紀輕輕接手了謝氏,在一眾豺狼虎豹裏坐穩了總裁位置,憑借著雷厲風行的果決和不近人情的理智將謝氏打理得井井有條,一直是眾多豪門子弟的標杆。
又聽聞他長著一張顛倒眾生的臉,為人卻格外低調,又最是薄情,潔身自好,從來沒有緋聞,在圈子裏還挺神秘的。
自己當年在一場酒會上得以見過,的確與傳聞相差無幾。而現在,他記憶中那樣一個理智自持的人,現在眉眼間藏了繾綣的溫柔,低聲和女生說著話,一點都看不出一點冷漠寡情的樣子,就和這世上所有普通男人一樣,對待心愛的人都會下意識展現自己最溫柔的一麵,眼角眉梢的愛意藏都藏不住。
陳明宏心裏也不禁有點好奇,想看看能俘獲謝朝時的女生到底是何方神聖。他的目光緊緊盯著女生,果不其然,女生慢吞吞地轉了身。
他看了一眼,第一眼就覺得驚豔,再看就覺得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似的。他心下納罕,難道是哪個電視明星?
謝朝時走上前,擋住了他的視線,陳明宏隻得收回視線,將目光投向眼前的男人。
明亮的燈光灑在他分明的清雋五官上,剛剛那點暖色早已消失得一幹二淨,麵對他時,又是那個矜貴沉雅的謝家掌權人,但又多了一絲讓他奇怪的謙遜。
“謝總,您有何貴幹呢?”陳明宏主動問道。
謝朝時薄唇輕勾,緩聲道:“陳世伯,您喊我名字就好。”
陳明宏:“……”不了,他現在有點慌。
謝朝時沒在意陳明宏的沉默,繼續說道:“我希望您接下來能裝作不認識我。”
陳明宏:“?”
“這就是我要跟您說的一句話。”謝朝時說完,禮貌地頷了頷首:“耽誤您的時間了,再會。”
陳明宏現在隻覺得滿腦子都是問號,他愣愣地轉身,愣愣地走到廁所,洗手間刺眼的燈光照在他臉上,才讓他恍然驚醒。
他看向鏡子裏的自己,滿臉的困惑,他彎腰鞠了一捧水,淋了一把臉,抬起濕漉漉的臉,他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自認清醒了許多,但再次回憶了一下謝朝時說的話,還是一字不差。
也就是說,他沒有精神錯亂。
所以,本以為能有機會接觸謝朝時,沒想到卻是被人發了“紅牌”。他那意思,不就是以後在見了麵也別打招呼,他們不認識嗎?
陳明宏抹了一把臉,從洗手台旁扯了一張紙巾,將臉上的水珠擦幹,心裏滿是鬱悶。他將揉成一團的紙巾扔進了垃圾桶裏,走到廁所的小隔間裏,解決了生理需求。
*
舒漾見謝朝時和陳明宏說了句什麽後,人就變得有點奇怪,恍恍惚惚地離開了原地。
她抿了抿紅唇,好奇地問道:“你和陳世伯說了什麽啊?怎麽感覺他不太對勁呢?”
謝朝時走到她麵前,耷拉下眉眼,抬起冷白的指尖將舒漾耳畔的一縷碎發勾至耳後,順勢將手輕搭在她的腰間,往包廂走了幾步,低聲道:“就讓他假裝不認識我。沒辦法,今天要是被嶽父知道了我的身份,我擔心這場聚餐就要不歡而散了。我想讓你和嶽父嶽母好好吃頓飯,就算要動怒,也別在今天。”
舒漾低低地“哦”了一聲,心裏有點感動。
兩人停在了包廂門口,腳步頓住。謝朝時抬起手,曲起長指,輕叩了兩下大門,隨即垂下手,等了幾秒,他才壓下門把手,將門打開。
舒敬元和宋嵐英正坐在主位上,兩人似乎都知道來的人是謝朝時,神色淡淡,頗為正經。
要不是舒漾和謝朝時在門外聽了好久的牆角,根本想象不到,眼前那個正襟危坐,滿身儒雅氣質的男人跟碎嘴老太太一樣,委屈得像是不停吐泡泡的金魚,吐槽的話一串串往外冒。
舒敬元看了一眼兩人親密的姿勢,皺起眉峰,有不好說什麽,於是看了一眼時間,找到了發難的機會:“怎麽來的這麽晚?”
舒漾:“……”因為在門外聽你吐槽了近半個小時呀。
舒漾眉眼微動,剛要開口說話,就聽到身側的男人嗓音含著歉意:“抱歉,路上有點堵車,讓您二老久等了,為表歉意,我自罰三杯。”
說完,謝朝時上前一步,骨節分明的手指擰開酒塞,握著瓶身,滿滿當當地倒了杯酒,一仰頭,一飲而盡。
舒漾想到昨天他喝醉酒之後的模樣,眼眸裏劃過一抹擔憂,剛要上前阻攔,謝朝時左手背在身後,朝她揮了揮手,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
她咬了咬唇,決定還是相信謝朝時,他應該有分寸吧?
隻是一雙美眸緊盯著他,卻見他老實得不行,每一杯都滿滿當當的,一點水分都不摻。三杯酒入腹,他的眉眼清明,經過上次,舒漾知道,他即便喝醉了,也不會表現出來。
“爸爸,您不要怪阿朝了,他呀,是因為等我化妝才來得晚了,但是我們也沒遲到不是嗎?難道爸爸不覺得我今天的妝特別好看嗎?”
舒漾往前走了一步,輕輕挽著謝朝時的手臂,歪了歪頭,露出一個笑,巧笑嫣然。
這樣嬌俏明豔的模樣,舒敬元那還顧得上為難謝朝時,頓時軟下了神情,一雙眼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下舒漾的臉,點了點頭:“我的女兒不化妝也是這世上最好看的。”
舒漾努努嘴,示意他注意一旁的宋嵐英,軟聲道:“才不是呢,媽媽才是這世上最美的女人,爸爸嘴上說著我最好看,可是心裏不是這麽想的吧?”
這話一出,舒敬元寵溺地笑了笑,佯裝無奈地搖了搖頭:“你這是成心讓你媽媽找我麻煩啊。”
一旁的宋嵐英也被她的甜言蜜語哄得眉開眼笑,隨即柔美的臉上笑意斂起,她斜睨了一眼舒敬元,語調散漫,帶著點陰陽怪氣:“我可比不得你的寶貝女兒,老了遭人嫌棄了。”
舒敬元訕訕地笑了下,悄悄地在桌麵下拉了拉宋嵐英的柔荑,低低說道:“在我心裏你永遠都是最美的。”
宋嵐英唇角輕翹,很快就壓了下去,她也沒真生氣,就故意逗一逗他。
舒敬元夫婦在那裏悄然說著話,神情間滿是恩愛甜蜜。舒漾彎了彎唇,父母感情甚篤,在家的時候就經常這樣,她早已習慣了。
“你在我心裏是最美的。”耳畔忽然落下一道幾不可聞的聲音,舒漾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微怔地仰起小臉。
“什麽?”舒漾有點不確定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你比嶽母好看。”謝朝時幽深的眸底晦暗不明,許是為了讓她聽清,一字一句,不緊不慢地說道。
舒漾心跳不禁有些加快,她咬了下唇,小聲道:“你喝醉了嗎?”
謝朝時漫不經心地挑眉:“才三杯酒而已。”
言下之意就是理智是清醒著的。
舒漾耳尖瞬間染上一抹緋紅,她指尖摩挲了一下衣角,眼尾蘊著一絲羞怯,道:“你怎麽跟著搗亂呢?我剛剛是為了轉移爸爸的注意力。”
誰在乎那個什麽“最美的”名頭啊,怪羞恥的。
“沒搗亂,真心話。”謝朝時朝她壓了壓,借著餐桌的遮掩,指腹輕搭在她的腕間,指腹似有若無地摩挲了一下,激起陣陣的戰栗。
舒漾飛快地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舒敬元和宋嵐英,見舒敬元還在哄著宋嵐英,沒注意到這一邊,鬆了口氣,另一隻手抬起,緊緊地壓住謝朝時的指尖,軟聲道:“爸爸媽媽還在呢!”
謝朝時嗓音含笑:“嶽父嶽母忙著呢。”
舒漾:“……”自己本來想著幫他解圍,分散舒敬元的火力,怎麽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呢?
她長睫輕顫,好在謝朝時也沒敢太放肆,在舒敬元和宋嵐英看過來的時候,就緩緩鬆開了手。舒漾迅速將手背在身後,細白的手腕上似乎還殘留著他的溫熱,清冷的雪鬆氣息縈繞在腕間,莫名沾染上一絲曖/昧。
舒敬元沒有發現他們兩個人之間的小動作。
他輕咳了一下,朝他們招招手:“坐吧,等會兒還有個人要來。”
舒漾眨眨眼,問道:“還有誰呀?”
她說完,就聽到耳畔傳來一道輕笑聲,舒漾眸底浮現一絲心虛。這不是不能讓舒敬元知道他們其實早就到了,但是在外麵偷聽了好久才“來晚”了嗎?
她鼓了鼓腮,嬌嗔地瞪了謝朝時一眼。
謝朝時薄唇微勾,臉上的笑意倒是收了起來,也一副不知情的樣子,緊跟著也問了一句:“還有誰啊?”
舒敬元假裝沒聽到謝朝時的話,笑了笑,對舒漾溫聲解釋道:“綿綿你還記不記得一兩歲的時候,隔壁有個伯伯經常會抱你玩兒,還會給你糖吃?就是那位伯伯,這次來京市偶然遇見他了,他就請我們一家吃飯,說是想要見一見你。”
舒漾無奈地笑了下:“記不得了。”
一兩歲的事情誰還記得啊?
剛要說什麽,包廂的門被人敲了幾下,隨即應聲而開。
一道身影出現在包廂裏,陳明宏看見不遠處的謝朝時,頓時愣住了。
舒敬元笑道:“老陳,這就是我女兒。綿綿,這就是我和你說的陳伯伯。”
他見陳明宏一直盯著謝朝時看,還以為他在好奇他的身份,儒雅的臉上即使不情願,但還是介紹道:“這是我女婿。”
謝朝時慢條斯理地起身,朝他點了點頭,態度溫和有禮:“陳伯伯,您好,初次見麵,我叫謝朝時。”
陳明宏:“???”
這不是謝朝時嗎?對吧?他也自我介紹說自己是謝朝時吧?也就是他認識的謝氏掌權人吧?不對啊,謝舒兩家怎麽就聯姻了呢?舒敬元不是不喜歡謝家嗎?
他腦子有點懵,但觸及男人淡然的眼神時,腦子一個激靈,眼神又瞥向一旁好友不情不願的模樣,然後老友不停吐槽的話浮現在耳畔。
忽然意識到,剛剛為什麽謝朝時會跟他說,要裝作不認識他了……
換他,他也不敢承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