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 快坐下,別一直站在門口啊!”舒敬元招呼道。

陳明宏收回視線,他知道謝朝時剛剛話裏的意思, 如今自然是要順著他的意思做下去。

即便他也很好奇,為什麽舒敬元忽然和謝家鬧得老死不相往來,又現如今自家的女婿出自謝家?又為何舒敬元看著還不清楚謝朝時的身份?

他也不愧是在商場上沉浮多年的老狐狸,盡管心底有很多疑惑, 但也能很快收拾好情緒, 臉上掛起笑, 經過謝朝時的時候,下意識想坐在他身側的位置, 被人不動聲色地擋了一下, 倏地反應過來, 自己現在是謝朝時的長輩, 能坐在他上位。

於是他心裏夾雜著暗爽地走到舒敬元的身旁坐下。

舒漾和謝朝時也緩緩入座。

舒漾坐在宋嵐英的左側,謝朝時則是坐在她左側。

現如今的位置,從右往左依次是陳明宏, 舒敬元夫婦, 以及舒漾和謝朝時。

包廂內是一個大圓桌,為了表示親近,五人也隻是虛虛地坐了個半圓。於是從陳明宏的角度,一抬頭,看過去, 就看到角落裏坐著的謝朝時,腦子裏又浮現起幾年前的那場酒會上, 謝朝時還被諸多商界大佬眾星捧月地圍坐在中間主位上的場景。

不過有些人即便是在較偏的位置, 但也如同一輪耀眼的紅日, 五官清雋,氣質冷然,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被忽視的存在。

恐怕隻有老友如今陷在“自家水靈靈的小白菜被豬拱了”的心痛中,才會忽略這一點,完全忽視了男人格外優越的外在優勢。

但要是等他反應過來,發現了謝朝時的身份……

按照他對舒敬元的了解,恐怕不會善罷甘休。但是謝朝時也不是那種容易被拿捏的人,年紀雖輕,但比許多老狐狸還要難搞。

兩家又都不是普普通通的家庭,北謝南舒也不是說說而已。即便遍地豪門,但也沒有哪兩家能夠單拎出來,一說名號就讓人恍然得對上號。

嘖,恐怕有得鬧了……

陳明宏心裏有點看熱鬧不嫌事大,看來女兒生得太美被狼崽子看上了也挺讓老父親頭疼的。

讓舒敬元整天一副“有女萬事足”的嘚瑟樣,現在來了個厲害女婿好好治治他這臭毛病。順便讓他自己也別那麽眼紅,整天惦記著這輩子沒生個女兒,遺憾得不行。要是自己真有個寶貝女兒乖巧漂亮,來個像謝朝時這樣的女婿,那到時候自己嶽父的派頭都支棱不起來。

多沒意思。

舒敬元摁了一下服務鈴,大門被叩響,一位穿著淡藍色旗袍的服務員款款走進來,手裏抱著一本暗黑色的菜單。

她態度恭敬地將菜單放在舒敬元手旁,便躬身站在一側,等待著他們點菜。

舒敬元打開菜單,點了幾個菜,又將菜單遞給陳明宏,“你要吃點什麽看著點。”

陳明宏也沒客氣,接過點了幾個自己喜歡吃的菜。

他放在圓桌上,想了想,將菜單悠悠轉向另一個方向的謝朝時:“小謝啊,你也點點自己愛吃的菜吧。”

陳明宏臉上不動聲色,但是心底都已經暗暗開始爽了。喊他一聲小謝,也沒毛病吧?畢竟自己如今身份是他的長輩。

謝朝時指尖抵著玻璃轉台,止住了旋轉的桌麵,他骨節分明的長指取下菜單,在墨色的襯托下,冷白長指散發著釉質的瑩潤,宛若最上等的瓷器,渾身都是矜貴的氣質。

他側眸低聲問了句:“你想吃什麽?”

舒漾:“都行,你看著點就行。”

她也沒什麽挑食的小習慣,除了不太愛吃薑,但是這種萬能的調味品幾乎每個菜都會放,她隻要挑出來就好。

謝朝時從喉間輕應了一聲,長睫輕耷拉下,點了幾個菜。

點完菜後,服務員就捧著菜單離開了包廂。

舒敬元倒了一杯茶,慢慢啜飲了一口,開口道:“老陳啊,我記得雲嶺去年成功開拓了國外的市場,如今你家的酒店都要開到國外去了。如今現在的年輕人是越來越厲害了,我們這些老東西怕是要盡早退位讓賢了。”

他口中的雲嶺是陳明宏的大兒子,陳雲嶺。

陳明宏點了點頭,說起這位大兒子,眼裏也露出點驕傲之色,不過說出來的話卻是格外謙虛:“那都是他運氣好,公司裏還有那麽多給他提方案的人,要是沒有這些資源,讓他單打獨鬥,肯定是做不成的。他還年輕,還需要曆練。”

舒敬元輕哼了一聲:“在我麵前還這麽虛偽?”頓了頓,他說道:“他才多少歲?你在他這個年紀,可是不如他的。”

陳明宏笑了笑:“翻個年就三十了,不小了,早就是成家立業的年紀了。”

“男人先立業後成家也好,事業有成了也有能力照顧好家庭。要是男人沒能力,女人嫁過去也是跟著他吃苦,可人家小姑娘在家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備受寵愛。所以啊,小姑娘還是要擦亮眼睛,不要嫁給條件不如自己的,那不是嫁人,是精準扶貧吧?而且啊,男人長期下來還容易心態不平衡,說不定還反過來對女孩子不好。我想想,最近網上有個專門形容這種男人……哦,想起來了,鳳凰男!對,就是這個詞,專門形容這種軟飯硬吃的男人。”

舒敬元臉上掛著淺笑,但是話語裏藏著鋒芒,他轉頭,目光深沉地落在謝朝時臉上,嗓音溫和:“你說是吧?小謝。”

謝朝時麵容平靜地應道,“您說得對。”

陳明宏默默看了一眼舒敬元,怪不得忽然提及他的大兒子,原來目的在這兒啊!

舒敬元見謝朝時眉眼平靜,一點都沒有動怒的跡象,幾不可見地蹙了下眉,難道他沒聽懂?

他又看向陳明宏,露出一副好奇的模樣:“話說雲嶺有喜歡的女孩兒嗎?是不是該給雲嶺把把關,要是合適就安排見麵?”

陳明宏未覺異常,笑道:“他現在一心撲在事業上,哪有心思去談戀愛。前些年他媽媽著急,也催他結婚,他直接就說這種事情全權交給我和他媽媽,我們有看得上的女生,就替他去上門提親。說是相信我們的眼光,我們看中的女生,也差不到哪裏去。”

他搖了搖頭,無奈道:“那小子對自己的事情一點都不上心,我和他媽媽都挺無奈的,這兩年也想著多看看,既然他這麽信任我們,我們總得替他找一個各方麵都合適的姑娘。”

舒敬元聞言,讚同地頷首,忽的開口:“你家雲嶺也太懂事了,這麽乖的孩子不多見了,居然還會有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老規矩。現在的年輕人啊,很多行事方法都和我們以前不一樣,多得是那種談了戀愛就迫不及待地結婚的人。唉,這結婚哪裏是那麽簡單的事情,古往今來結婚都是兩個家族的事情,需要慢慢來,多了解磨合幾年,才能確定雙方是不是合適。不然這急切地結了婚,發現婚後感情三觀各方麵都不和,又鬧離婚,這不胡鬧嗎?”

他說完,抬起手,輕抿了一口清茶,隨即淩厲的雙眸看向一旁的謝朝時,嗓音溫沉:“小謝,這種事你怎麽看?”

謝朝時薄唇輕抿,語調不疾不徐:“有些人第一眼遇見,就能知道對方是對的人。直覺往往能幫人挑選最合適的伴侶,甚至比繁瑣的程序更準確。婚姻是神聖的,那紙婚約則是讓兩個人締結互相忠誠的契約關係,是能代表一個人最真摯的感情,有了那紙婚約,他就可以與心愛的人共享他的財富與榮譽。嶽父不覺得,這種比任何外在附加的保障還要更有效嗎?”

頓了頓,他輕扯唇角:“畢竟有一天需要在醫院搶救的時候,法律上的配偶能決定一個人的性命呢。命都交到妻子手裏了,這不是最大的誠意嗎?”

舒敬元:“……”

他臉色微僵,輕眯了下眼,從鼻腔裏輕哼了一下,收回視線。

“那雲嶺什麽時候回來?我記得小時候他最喜歡抱著綿綿了,我記得他還說過長大了要娶綿綿當妻子呢,如今綿綿在京市工作,咱們兩家也能多走動走動,孩子們小時候關係那麽好,長大了生疏了多可惜。”舒敬元笑嗬嗬地說道。

陳明宏:“……”

你們翁婿之間打機鋒,為什麽要扯上他?幹脆點,直接對話不好嗎,反正又不是真心關心他家雲嶺……現在就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尤其是他察覺到另一側落下一道冷沉的視線,他額頭冒出點冷汗,“雲嶺那個時候還小,童言無忌哈,而且綿綿現在也結婚了,還提這種事幹什麽。”

雖然他以前也有過和舒家結親的想法,但是,知道娶了舒漾的人是謝朝時後,這個念頭就被他死死掐掉了。

而且,舒敬元一直都沒鬆口,他知道,舒敬元想讓舒漾嫁給一個能入贅進舒家的人,他擔心到時候讓陳雲嶺入贅了,反倒把兩人多年的友情搞壞了。畢竟陳雲嶺是他最滿意的接班人,未來是要引領陳家的酒店走向全世界的。

陳明宏有時候還真考慮過讓陳雲嶺入贅的可能性,這不也一直糾結了這麽多年嗎?但是現在完全不想了。那舒敬元忽然提這件事幹什麽?

謝朝時眉眼矜冷,他歪了歪頭,指尖輕抵在線條清晰的下頜上,目光瞥過一旁的舒漾,眼尾微挑,眼神意味不明。

舒漾悻悻地看了一眼謝朝時,卻是一下子就看懂了他眼神中的意味,不知為什麽,她心裏竟然升起了一絲心虛。

她長睫顫了顫,這種小時候開玩笑的事情,誰還記得啊?那時候她也才一兩歲啊?就是想要拒絕也不知道如何開口吧?

她偷偷覷了一眼舒敬元,見他注意力不在這裏,嫣紅唇瓣輕動,幾乎用氣音說道:“我不記得了,這種事情不作數。而且,我現在是謝太太了,更不可能了,你,你別多想。”

謝朝時散散慢慢地噢了一聲,薄唇微勾:“我沒多想啊。”

舒漾:“……”你那個質問的眼神可不像是沒多想的樣子啊!

她鼓了鼓腮,收回視線,就見舒敬元腦袋往這邊轉過來了,她頓時捧起桌麵上的茶杯,佯裝喝了口茶。

謝朝時曲著長指抵著下巴,目光饒有興致地望著她,見她捧著杯子,淺櫻色的唇瓣輕動,就跟小兔子一樣乖巧可愛,他眉眼微深。

有點想吻她。

他食指指尖輕點了下臉頰,忽的開口:“而且,謝太太這麽著急解釋幹什麽?這麽在乎我的感受啊?”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