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良途將行李箱合上, 故作從容地站了起來,臉上的表情很平靜, 平靜到讓人看不出來有一絲不妥。

月光被窗戶切割, 在這個不大不小的房間裏,冷冽的光影被一分為二,景良途站在月色照耀的地方, 而鄔傾的周遭卻是一片黑暗。

正因為如此,才給人一種自己正被他刀鋒般的目光拷問著的錯覺。

鄔傾的聲音毫無波瀾, 仿佛隻是在陳述一件事實:“你是第一個親手給我準備禮物的人,也是第一個願意站在我這邊的人, 但是現在, 你是不是後悔了?”

他垂下眼睫, 似有些失落:“夏塔, 其實我本來不想讓你發現我打開過你的箱子的。我知道你不喜歡別人窺探你的秘密...可我隻是害怕,害怕你回去後就把它扔了。”

鄔傾給人的感覺,時而強勢,時而卻又帶著一種難以捕捉的脆弱。

而景良途恰好又是那種容易心軟的人。

不過他這次不打算輕易妥協,因為這次一旦他妥協了,那麽當鄔傾發現自己潛入他家隻是為了複仇時,他的下場不知道該有多麽難看。

越是這樣想, 景良途就越是堅定。

景良途用對待普通朋友的口吻道:“其實無論是不是你, 隻要是我的朋友,我都會拿出最大的誠意去為他們準備生日禮物。”

景良途特意強調道:“少爺, 我來到這裏之前,身邊有很多很多的朋友。”

鄔傾的目光果然顫抖了一下, 低下頭來, 眼中的情緒洶湧如潮。

許久, 他的聲音仿若受傷道:“是啊,你這樣的人,應該是會有很多人喜歡的。”

可是鄔傾擁有的,隻有夏塔一個人,因為隻有他一個,所以他才格外珍惜。

可是夏塔對他而言是普通的,自己對於夏塔而言卻隻是一個過客。

所以,他幹脆就不打算將這個親手做的禮物送給他了,因為覺得無所謂,對嗎?

雖然心中是極痛的,像是被天下最惡毒的蟲子蟄了一般,發脹發痛。

但是,鄔傾這個人最難能可貴的地方就是擅長隱忍。

正如他向所有人隱瞞了自己的實力。

他冷靜地斂下所有的情緒,嗓音低沉道:“夏塔,雖然你是如此認為的,但是你先招惹錯了人,我自然也不會放手。”

兩人可以此時此刻說是針鋒相對,誰也不願意放棄。

景良途不明白,明明自己隻是按照劇情線做了任務,為什麽主角就變得非他不可了呢。

難道是他壞的方式不對嗎?

這個問題已經折磨了他的內心很久了。

現在的龍傲天主角,都喜歡跟反派這樣剪不斷理還亂嗎?

景良途隻能硬著頭皮道:“少爺,選擇一個錯誤的對象,你得到的隻會是成百上千倍的痛苦。”

鄔傾輕笑道:“你這是在勸我放棄嗎?”

下一秒,景良途感覺自己的領口被揪緊,整個人不受控製的向鄔傾的方向倒去。

鄔傾扯住他的領口,動作粗暴地吻了上去,像是情人間的熱吻,卻更像是懲罰。

不知過了多久,景良途脫力般的跌在**,心髒在胸膛裏瘋狂跳動。

鄔傾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用宣判般的口吻道:“夏塔,不要這樣固執。其實乖一點,會更舒服。”

....

翌日,鄔傾正在像往日一樣窩在房間裏看書。

因為那番恐嚇,夏塔連續幾天待他都生疏得很,對他的態度就像是就像是普通的管家對待主人一般,說話禮儀都客套至極,甚至不如他們才剛剛見麵的時候。

眼前的書一頁都沒有看進去,他心中鬱悶至極,心中想著到底要用什麽辦法才能

將他哄好。

這時候,他聽見門口不期然的傳來了兩道敲門聲。

他的心髒在那一瞬間喜悅地緊了一下,隻是麵子上還保持著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他期待看見得是夏塔。

可是天不遂人願,當門打開的時候,他看見自己的父親站在門外,手裏還準備著一份糕點。

鄔傾臉上原本殘存的笑意瞬間變煙消雲散了,甚至不願意分給他一個眼神。

公爵道是沒有在意鄔傾給他的反應,而是將這份糕點擺在他的麵前。

鄔傾不知他此舉何意。

他的父親應該不會善良到會親自過來給他送下午茶吧。

果不其然,下一秒,公爵就說出了他的目的:“父親拜托你一件事情,你把這個糕點拿給夏塔,問他這是什麽味道。”

鄔傾的眉毛皺了皺,不知道他此舉是什麽用意。

公爵斂下眉眼,同他解釋道:“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我這個人眼裏容不得什麽沙子,不希望有什麽髒東西混進來罷了。”

他拿出其中一塊糕點交給鄔傾,讓他品嚐一下,那蛋糕上還夾雜著霜糖,看起來就甜到齁人。

雖然不是很樂意,但事情跟夏塔有關

,鄔傾還是勉強自己嚐了一口。

僅僅隻是咬了一口,鄔傾就睜大了眼睛。

沒有別的原因,隻是因為,這個看起來很甜的蛋糕,居然是鹹的。

他目光困惑的看著公爵,冷聲問:“父親到底是有什麽用意。”

公爵知道鄔傾向來是那種無論遇到什麽事情都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孩子,於是幹脆直說了。

他敞了敞領子,仿佛這件事情讓他覺十分燥熱一般。

“我有一個宿敵,他能力不錯,深受皇帝信賴,但也正因為如此,我一直很忌憚他,因為我們政見不合,又積怨良多,我知道我們之間必定有一場你死我活,於是我選擇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為強,讓他們一家死在了一場大火中。”

聽到這裏,鄔傾的眉頭微皺。

公爵繼續道:“最近,我越看夏塔,越覺得他很像我那個已經故去的宿敵,雖然他們相差很多,但是我的預感向來準確的離譜,但如果他真的與我的宿敵有關,那麽將他就地解決其實反倒方便了我的行動。”

“想要識別他的身份其實很簡單,因為我宿敵他們一家人生來就有隱疾,那就是他們天生沒有味覺,這正是我們的突破口。”

“他警惕心重,但我知道他信任你,這樣,你今天將這份甜點交給他吃,如果他跟你說這是甜的,我就會將他解決掉,不讓他威脅到我鄔家。”

鄔傾明白了,他的父親這是要用他的手去試探夏塔的身份。

他的心中突然一陣惡寒,一股不詳的的預感像一張大手一般將他的心髒攥緊,他甚至感覺自己有些呼吸困難。

他不敢想象自己跟夏塔的關係還有另外一種可能,那就是你死我活。

但是這件事情他必須去做,因為就算他不做,也會有人替他做。

懷疑之心一旦升起,那麽試探就不可避免,這個人不是他就是別人。

這層麵紗,隻能由他來揭開。

看著公爵期盼的目光,鄔傾最終點了點頭。

這個舉動著實取悅了公爵,他甚至笑著說了句:“真是我的好兒子。”

鄔傾卻笑不起來。

因為隻有在可以利用到他的時候,他才會對他這般和顏悅色。

鄔傾拿起那盤甜點,斂下眉眼,帶著滿心的憂慮朝景良途的房間走去。

這個時間點,景良途已經差不多做完了所有的工作。

因為連續幾天的冷戰,當然是他單方麵的冷戰

,麵對鄔傾的突然造訪他有些意外,但是也沒有阻攔,而是態度禮貌的道了句:“少爺好。”

這樣疏離禮貌的態度對鄔傾來說竟比單純的冷漠殺傷力還要更大些。

景良途看見了鄔傾端著餐盤,上滿放著一個個造型可愛的甜點。

不會不說景良途就好這口。

難道鄔傾這次來是來跟他示好的嗎?

不過看他緊抿的嘴唇和並不愉悅的表情,景良途一時之間也拿不準他到底是什麽心思。

餐盤被放在了景良途的書桌上,聲音明明不輕不重,但是景良途卻莫名覺得心中壓抑。

景良途有點緊張,也不敢去動那些甜點,不解的問道:“少爺....怎麽了?”

鄔傾用墨染般的眸子凝視著他,看起來有很多話想說,但最終什麽也沒有說出來。

氣氛一時之間有點僵持不下。

最終,鄔傾終於開口了。

他問:“能告訴我一點你小時候的事情嗎?”

景良途麵帶迷茫。

這是來找他嘮嗑嗎?

說起來,很多傲嬌的人來和好的時候都會先說一些有的沒的試圖引入話題。

景良途隻能胡編亂造道:“我的小時候和一般人一樣,平平無奇,就是正常的學習和生活,沒有什麽好說的。”

鄔傾卻道:“但我想聽。”

景良途卻不想跟他解釋太多,因為夏塔的過去充滿著各種競爭和痛苦,他編造再多,也不過是說多錯多,到時候就跟他編造的妻子一樣,口嗨時一時爽,圓謊火葬場。

他敷衍道:“少爺,我隻是一個普通的管家,您不需要知道我的過去。”

景良途沒有注意到,鄔傾按在餐盤上的指尖微微發顫。

鄔傾低頭看了一眼那些品相極佳的甜點,狀似隨口一問道:“吃點心嗎?”

感覺鄔傾情緒不對,景良途謹慎道:“少爺,我不餓。”

鄔傾抬起眸子看著他,纖長的眼睫下仿佛藏著一潭幽泉:“夏塔,這是我特意帶給你的,你必須得嚐嚐。”

這這這...這是什麽霸總語錄?

景良途沒有辦法,隨意從裏麵選了一個馬卡龍,張嘴細致的咬下一塊,細細地咀嚼著。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無限拉長。

明明隻是很短的時間,但是這一刻對鄔傾來說是無比煎熬的。

他看著夏塔將那塊馬卡龍咀嚼後咽下,喉節上下滾動,臉上的表情卻沒有任何異樣。

那一刻,鄔傾的心好像停跳了一般,想問出來的話全部堵在了喉嚨,說不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故作從容地扯出一絲笑來,狀似無意的問道:“甜嗎?”

心跳像是劇烈行駛過的列車,那一瞬間,鄔傾的眼中隻有夏塔的身影,周遭的空氣都好像要被抽幹,讓人呼吸困難。

沒有人知道,夏塔接下來的回答對他來說有多麽重要。

快說,你覺得很鹹。

快說,你覺得不好吃。

快說,你不是帶著滿腔的仇恨,故意潛伏在這個家的。

快說,你的身後沒有藏著秘密。

可是眼前的人卻沒有絲毫的異樣,他露出溫暖和煦的笑容,笑得仿佛沒有任何城府,沒有一絲算計。

鄔傾睜大眼眸,聽見這個人的口中說的是他這輩子都不想再聽到第二遍的話——

那人溫聲笑道:“謝謝少爺,它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