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景良途從鄔傾的眼中看到類似驚詫, 失落,煎熬的情緒。
良久,鄔傾的臉上露出了一抹複雜的笑意:“說的沒錯, 它是甜的。”
看著鄔傾這樣的表情, 景良途臉上的笑容淡去, 目光困惑地看了看那塊馬卡龍,驚疑不定道:“怎麽了少爺, 有什麽不妥嗎?”
“沒有。”
鄔傾再也沒有說什麽,他似乎有很多情緒要消化,再撂下這句話之後,轉過身去,一聲不吭地就要走。
他的眉宇裏麵掩藏著很重的憂思, 隻是這其中到底是什麽內涵,景良途卻也無法琢磨。
但他隱隱覺得,自己似乎闖了什麽禍。
係統瑟瑟發抖的看著這一幕。
根據世界意誌的規則, 它無法幹預世界線的正常運行, 所以在剛才那個關鍵時刻沒有辦法給景良途開味覺。
不過好在劇情線似乎也沒有崩的太厲害, 因為主角在心存懷疑時居然沒有選擇打草驚蛇。
會不會在原劇情線裏, 主角也是想借著夏塔的手除掉他的家人, 這樣他就可以不用耗費任何的精力去坐上自己想坐的位子。
如果是這樣的話, 那麽鄔傾的心思也太可怕了。
係統把握不準要不要將這個突**況告訴景良途, 但是它又擔心景良途會因為害怕而喪失了演技, 反而會露出馬腳。
景良途則問係統:【你怎麽了, 可以開味覺了嗎?】
係統猶豫了一會, 還是開了。
景良途回味了一下, 被那難以言語的滋味給嗆到了:“這什麽玩意!好鹹啊!”
...
鄔傾還沒走多遠, 迎麵就碰見了他的好哥哥, 鄔權。
鄔權看了一眼景良途的房間,嗤笑道:“怎麽灰溜溜的走了,難道他終於容忍不了你的脾氣了嗎?”
鄔傾現在心裏亂得很,壓根不想理他,徑直從他身邊走過,一句話都沒有搭理他,就好像他隻是一片輕飄飄的空氣。
鄔權也不在意,反正一天一找茬已經成為了他的必備儀式,無論鄔傾什麽態度,他隻要能保證他不愉快即可。
鄔傾前腳剛走,兩人還沒有隔開多遠的距離,前來確認結果的公爵就迫不及待地詢問道:“怎麽,有結果了嗎?”
鄔傾沉默了一瞬道:“沒有異樣。”
公爵臉上露出了思索的神色,他的手指屈起抵在唇下,思慮道:“難道我想茬了?”
鄔傾抬手按了按眉心,疲憊道:“下次這種無聊的事情就不要找我了。”
說罷,他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鄔權看著鄔傾的背影,問道:“發生什麽事了嗎?”
公爵也沒有精力再去解釋一遍,隻道:“沒什麽大事,可能是我太敏感了吧。”
兩個人的情緒都很古怪,但是鄔權卻又摸不著是什麽頭緒,心裏很癢。
他不喜歡自己一個人被蒙在鼓裏的感覺。
看著景良途的房間,他麵露深思,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
晚上的時候,鄔傾躺在**,心中無比複雜。
夜空中明明還有繁星點綴,但是鄔傾第一次覺得夜晚比以往的任何一天都要晦暗壓抑。
自從夏塔來到他的世界後,他漸漸發覺自己不再是孤單一人,但是今天發生的一切,卻將他的認知徹底的打碎重組。
他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字句才能解釋他現在的心情。
一時之間,他突然有點分不清到底什麽是真,什麽是假。
夏塔曾經對他說的那些話裏,又有多少真心呢。
如果自己的父親真的是殘殺了他們全家的凶手,那麽他又會用什麽樣的心思看待自己呢?
會不會從一開始,他就已經恨透了自己。
會不會從一開始,他們兩個人之間就不會有任何結局。
一連串複雜的想法將他的腦子弄得亂糟糟的,他一向清醒的思緒第一次這樣混亂。
雖然他的心中已經想好了無數解法,雖然他可以輕而易舉的置夏塔於死地。但是他的本能已經替他做好了決定。
他選擇將這件事情隱瞞到底,舍不得將真相揭露時,夏塔的臉上露出令他感到陌生的表情。
在父親問起來時,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袒護夏塔。
但是這樣的舉動終究是治標不治本,倘若有朝一日事情暴露了,那這就是一個定時炸彈。
隻是現在的他不忍心去引爆他,甚至貪心的想將它瞞得更久更久。
不管夏塔是不是跟父親的宿敵有關係,隻要今天夏塔沒有察覺到甜點的異樣,父親那樣眼裏容不得沙子的人,一定會不惜一切的代價殺掉他。
可是隻要一想到他會死,鄔傾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好像要停止了。
他必須瞞著,又必須時時刻刻警惕著。
他不能讓夏塔做出自取滅亡的事來。
房間裏安靜地落針可聞,隻在一個古舊的老鍾裏,間或能聽見秒針走動的聲音,幾乎同他的心跳重合。
他必須趕在所有人之前知道所有的真相。
然後,保護他。
...
“你說什麽?”
景良途嚇得跌坐在**。
沒想到,鄔傾已經先一步的掌握到了自己的身份。
雖然他千祈萬禱地希望這個世界的劇情線不要再出現任何差錯了,但是似乎很多事情又漸漸脫離了故事原本的軌道。
係統卻道:【我卻覺得事情不是這樣,萬一鄔傾是故意瞞著你,卻又暗中利用你,除掉擋他路的人呢?】
景良途震驚了:【你的意思是說....】
係統點了點頭:【雖然我們知道劇情線的大致走向,但就算是我也沒有辦法分析出主角的真實想法,這個情況也不是沒有可能。】
景良途陷入深思。
如果這樣的話,鄔傾就不是被仇人之子殺兄弑父的受害者,相反,他可能還是最終的幕後大boss。
真是想不到啊,這孩子的心思居然如此深沉。
原劇情線裏的夏塔知道自己被陰了嗎?
懷著這樣的思慮,兩個互以為對方城府很深地人在走廊裏不期而遇。
景良途地目光躲閃,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表情麵對他。
這個人已經大約弄清楚了他的身份,景良途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繼續偽裝。
反倒鄔傾神情不變,對他的態度一如既往:“今天消氣了嗎?”
景良途目光詫異:“嗯?”
他真的是一點都沒有打算揭穿他。
難道說係統的猜測是真的,他真的心機深沉到這種地步,在了解到自己身份的那一瞬間就知道要利用他了?
這可真是...
正如他所願呢。
景良途是個給台階就下的人,既然鄔傾暫時不打斷追究,他自然也不會去自討沒趣。
他目光溫和道:“少爺這是什麽話,我什麽時候生過您的氣?”
兩人相識一笑,隻是在某些事情戳破之後,這一笑已經看不出有幾分真假。
不論情況如何變化,景良途的日常還是一切還是照舊,他規矩地做他的管家,時而給鄔權跟他爹投個毒,時而盤算著他們的死期和自己的結局。
這日下午茶的時間,景良
途待在鄔傾的房間裏替他切水果。
鋒利的刀握在他的手中,在陽光的折射下,泛著冰冷的光。
這種動作對於夏塔來說其實是非常小兒科的。
在組織裏的時候,曾經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少爺學會了耍花刀。
削鐵為泥是□□在他手裏玩出了花樣,凡事跟夏塔武力交過手的人都會意識到他耍刀的本事,常常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那刀子總是可以從意想不到的角度刺過來。
為此,夏塔的手上也留下過大大小小的疤痕,為了不影響他的蟄伏工作,柳音花了好長時間精心地幫他祛除手指上的疤。
但是係統擔心景良途這看啥玩意都新鮮的孩子獲得這項炫酷的技能後就飄了,便讓他安安分分做事,暫時沒有將這個技能傳輸給他。
果皮在景良途的手中利索的褪下,漂亮的手指和冰冷的刀具莫名相稱。
看著那白花花的果瓤,鄔傾陷入了沉思。
如果給夏塔一個機會的話,他會不會其實很想置自己於死地。
如果他們之間真的隔著血海深仇的話,那麽他又是抱著怎樣的心情蟄伏在他的身邊,又是帶著怎樣的心情對他說出那句“少爺,你還有未來”的呢?
人心比他想象的還要複雜。
是真是假,分不清了。
可他似乎也隻能清醒地看著自己沉淪。
或許有一天,自己會死在這個人的手中。
但不知為何,他感覺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那麽他應該也是心甘情願的。
那一刻,他似乎陷入了某種虛幻的感覺之中。
當那把利落的剝離果皮的刀在刺進果肉的時候,他似乎預見了在將來的某一天,夏塔會拿著那把刀捅進自己的身體。
血濺在夏塔的臉上,將他眼中所有的溫情洗去,所有的真真假假在那一刻全部破碎,隻有血腥,隻有殘忍,隻有撕破臉皮,因為他們兩個人之間隔著世仇。
直到這個時候,鄔傾才意識到自己原來是一個悲觀主義者。
他在一切尚未開始時就已經用最壞的結果將自己埋葬。
他任由著自己的思緒像沼澤一般將他困住包裹。
直到下一秒,一道痛苦的聲音將他的思緒喚醒,一切才重新回到正軌。
原先白花花的果瓤上染上了殷紅的鮮血,但那血卻不是他的,而是順著夏塔的手指滑落下來,染在果肉上,讓人無端心悸。
“割傷了?”
鄔傾走上前去,拿走景良途手中的刀放在一邊,小心地托起他的手來,看著景良途還在流血的傷口,緊皺著眉。
現實和幻想是如此地不符,他以為自己將來或許會死在夏塔的手中,可是在現實裏,流血的人卻是夏塔。
這就像是某種預兆,亦或者說是警告。
景良途將自己的手縮了回來道:“沒事的少爺,隻是小傷。”
你都知道我的身份了,怎麽還裝的一副這麽關心我的樣子。
果然,你的演技應該沒有比我差多少。
鄔傾卻麵色嚴肅地看著他:“以後在我的麵前,你不能說謊。”
似乎想起了什麽,他沉默了一會,補充道:“起碼在這方麵,你不能欺騙我。”
他從櫃子拿出傷藥來,細心地塗在傷處的周圍消毒,纖長的眼睫下,目光是無比的認真:“以後如果覺得疼,就不要瞞著,我不會怪你。”
景良途猶豫了一會,終究還是乖巧地道了句:“好。”
覺得眼下這個氣氛不自在,景良途刻意轉移話題道:“對了少爺,你剛才在看什麽書?”
在景良途切水果時,鄔傾確實隨意找了一本書,看得心不在焉。
他抬起一雙
漆黑地眸子看著他,反問道:“你想聽?”
景良途:“......”
有什麽是我胡漢三不能聽的?
鄔傾將創可貼貼在景良途的手上,目光輕柔的看著他,嘴裏說的話卻算不上溫柔:“書上講了一個故事,說是有兩個宿敵針鋒相對,互相不留餘地,哪一方敗了,就要無條件的遵守對方的命令。”
說到此處,他眸色微黯:“但這兩個人中,一個事真心實意的憎惡著他的敵人,另一個卻在偷偷愛著那個一心想要割下他頭顱的男子。”
景良途沉默了一會,不知道該不該問一問結局。
不過,結局確實不需要他來追問了,因為他已經看見了那一頁書上的內容。
滿心仇恨的那個人敗了,被對他愛而不敢言的宿敵鎖回家裏,不打不罵,就這樣將他關了一輩子。
像是彼此互相折磨了一生,卻最終he了的暗黑.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