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怎麽還沒回來?”

荒區裏極為罕見的一棟三層別墅裏, 獨自霸占了一片區域的天賦持有者隊伍正聚在一起喝酒。

其中一個身上有著密密麻麻疤痕的大漢皺著眉,透過窗戶看向外界。

“現在還沒回來,那就是死了唄。”一個金發女人聳了聳肩:“看來那個教堂裏的人是什麽人都殺了。”

連孩子都不放過。嘖。

——好吧, 雖然,他們也是連孩子都不放過的惡人。

她繼續說道:“反正那座教堂離我們還算遠,有什麽讓前麵的人頂唄。他們現在才該是著急上火的。”

畢竟那附近的普通人, 最近都在暗中傳是有蘇醒的神明降世, 那幾個高高在上的天賦持有者估計牙都要恨掉了。

“貝娜。”

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 打斷了她的幸災樂禍。

有著暗金色短發的男人從樓上走下來, 喊了一聲她的名字, 製止了她繼續說下去, 沉默片刻,同樣看向教堂的方向, 最後沉聲道:“……我要親自去看一看。”

“老大?”窗邊的大漢有些驚愕地看了他一眼, 然後才後知後覺地回過味兒來:“……是因為小沫爾?”

小沫爾是他們老大詹姆斯的女兒。由於詹姆斯的能力特殊,在十年前,他們一路被糾察塔追殺,直到流亡到荒區。

但荒區比他們想象中更加可怕。

哪怕是詹姆斯這樣的能力足夠特殊的天賦持有者,也無法時時刻刻護住自己漂亮可愛的妻女, 現在跟著他的這幫人不太清楚細節,但卻知曉結果——

詹姆斯的妻子已經死透了,隻留下他的女兒失去了雙腿和雙眼, 並且極端抗拒外界,腦海中的記憶永遠停留在了七歲那一年。

以前的詹姆斯或許還可以稱得上好人, 但在荒區這麽多年的侵蝕和熏陶下, 現在的他隻能說還算有點良心, 尤其是麵對和他女兒出事時差不多大的女孩時。

“如果你確定的話, 我不會反對,”大漢緊緊皺著眉頭,“但你要知道,那地方太邪門了。雖然有人多次看到裏麵有似乎過得不錯的平民,可到現在為止,隻要心懷打探之意的,沒一個出來的。”

——就連那些在荒區底層磨得心懷不軌的平民也是如此。

“嗯。”詹姆斯點了點頭:“我知道。”

“放心吧,我不會有什麽事的。”

他的天賦「人偶之心」,可以將自己親手殺死的天賦持有者製作成人偶,並且保留對方的天賦能力。人偶生前等級越高,耐久度就越好,能使用的時間越長。

但吸引了糾察塔覬覦的,也是讓他現在有不怕死的底氣的,還是這個能力的一個特殊的分支——

「死生置換」。

在他死亡之時,他可以趁著最後的時間,直接將自己的意識嫁接到自己的任意一個人偶上,並同時擁有自己和人偶的天賦。他隻需要在人偶耐久度耗盡之前,再尋找一副新身體就夠了。

——這相當於變相的永生。

不過這個能力隻能用於自己,詹姆斯更是對所謂的永生沒有任何興趣,更別說使用他人身體,因此心中沒有一丁點的想法,甚至當時身在糾察塔的他知道能力的特殊性,根本沒有上報登記。

——可誰能想到,糾察塔竟然有能探查天賦的手段……

想起往事,詹姆斯的神情疲憊了些許:“我今天晚上動身。”

說完他便重新上了樓,打開某一扇門。

裏麵端端正正地坐著一個暗金色長發的少女,她眼睛的地方有幾道恐怖的疤痕,眼眶中空無一物,生生破壞了那張柔美的麵容。

她坐在木質的輪椅上,肌膚呈現著沒有任何活人氣息的灰白,正在小心翼翼地觸碰著不知道從哪裏停在她手上的小鳥。

然而詹姆斯看到這隻鳥後臉色驟然一變,緊張地盯著它,開口道:“……沫爾,在無法確定它是不是天賦產物的情況下,這樣很危險。”

他能看出來,今天沫爾的心理狀態似乎好得多,至少沒有像往常一樣被困在七歲那年的記憶裏。

少女愣了一下,然後摸索著回過頭:“爸爸?”

聲音無悲無喜。

詹姆斯匆匆眨了幾下眼睛,忍住淚意,上前露出笑容:“嗯,我在這裏。你要是喜歡小鳥,我改天給你抓一隻。這種來路不明的……”

“不用了,爸爸。我不會再隨便打開窗戶了。”

她平靜地說道。

詹姆斯呼吸一滯:“我不是這個意思……”

沫爾搖搖頭:“就算你捉來一隻,我看不到,也沒有辦法長時間……保持清醒,我自己養不活的,我也不希望其他人幫我養。”

她小聲說:“我有些頭疼,爸爸……你出去吧。”

詹姆斯隻好走出房間,並帶上了門。

聽到他走了,沫爾的手指劃過鳥兒的翅膀,一下又一下。

為了能夠更好地照顧她,她的房間並不隔音,方便在她精神不穩定的時候控製或者安撫她,或者讓同為女性的天賦持有者來幫助她——當然,三樓隻有女性天賦持有者居住。

她沒有告訴任何人的是,她清醒的時間變長了,隻是因為,她在前些天突然覺醒了天賦。

或許是她沒有腿,對於移動的執念太深,她的天賦,是一對和荒區的鳥兒一般無二的羽翼。

與此同時,她的聽力也有了很大的提升。

因此,她聽到了他們說的話——她聽到了那座「教堂」。

沫爾知道,前些年爸爸一直鍥而不舍地尋找能夠修補她破損肢體的辦法,可現有的天賦基本對斷肢沒有任何作用。

“教堂……麽。”她呢喃道。

手上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幾分力氣,鳥兒一個撲騰飛走了,她張開手沉默許久,然後緩緩打開了羽翼,艱難地用手將自己撐到窗邊,悶頭就往她聽到的方向飛去。

她能感知到,自己已經活不久了,可能在明天,可能在後天,她就會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

她不想死在認識的叔叔阿姨們麵前,就算死在路上,能走出那個房間,她也已經滿足了。

“詹姆斯,沫爾她,她飛走了!!”

天賦為鷹瞳的男人緊張地大聲喊道。

“……什麽?!!”

詹姆斯猛地拉開窗戶,正好看到沫爾以極快的速度飛向一個方向——那個教堂所在的方向。

他瞳孔一瞬間縮起,接著衝下了樓。

……

……

教堂經過幾次擴張,已經變得更加聖潔華麗,也能容納更多的人。

不過西澤爾並不和那些人待在一起。

他知道距離感是非常重要的東西。他向來對拿捏人類的心理得心應手,根本不過多地在他們麵前出現,基本上都呆在自己的私人園圃,或者教堂裏並不通往外界的一個房間。

那個房間沒有門,西澤爾每次進去都會手動用天賦分開牆壁。

他淡定地給自己種的花花草草澆了澆水,然後自然而冷靜地後退了一步。

——新的高空墜物在重重藤蔓和花草的防護下,砸到了他剛剛站立的那個位置。

西澤爾心情沒有半分波動,甚至還能和漫畫意誌開玩笑:「漫畫世界終於不滿足隻用樹幹或者橫梁砸我了?」

漫畫意誌:「……」

好氣啊,但是還要保持禮貌的微笑。

為什麽他的幽默細胞總是這麽讓人心梗呢??

黑發少年微微垂首,透過眼鏡上的綢緞,看向砸下來的那個人形物體。

看模樣,是個金色頭發的姑娘,背後有一對色彩斑駁的羽翼。值得一提的是,她的雙腿和眼睛的地方空無一物。

西澤爾微挑眉梢,已經把她的身份對號入座了。

他還沒動手,她就自己找過來了,倒是省了他一點功夫。那麽他也不介意送她一份禮物。

於是他蹲下身,朝終於慢慢緩過神來的少女,伸出了手。

……

……

夏佐將剛摘下來的小小的野果放在自己的包裹裏,隻留下幾個給自己果腹。

雖然由於天氣的原因,尋找這種能吃的小果子越來越難。

剛剛躲過因為越過跨區關卡時出現失誤而引來的調查,他現在急需補充體力。

他並不想濫殺,尤其是麵對這些可能什麽都不知道的人。也正因如此,束手束腳地打,有時候比火力全開更讓人消耗體力。

褐發少年坐在樹枝上,那雙原本璀璨的金瞳,此刻因為想起了某些事情,而顯得有些灰暗和沉默。

他的手摸向脖頸,從層層衣物裏取出一條細細的黑繩,繩上串著被人用透明晶體封起來的天賦結晶碎片。

褐發少年垂眸,將它放在手心裏握了握,又悶悶地自語道:“不知道厄休拉怎麽樣了……”

會不會被聯邦抓住?或者被其他早已習慣了深海環境的同類吞噬?

他搖了搖頭,不再想這些,填飽肚子後,加快了速度往西北方向奔去。

距離伊斯維特瘋人監獄最近的人類聚集區,就是十五邊緣區之一的荒區了。如果西澤當初是從荒區走出來的,那麽他也一定去過那裏。

夏佐準備從荒區開始,將西北方向的十五個邊緣區走上一遍,等一年之後,再尋找伊斯維特瘋人監獄的入口。

“越往北就越冷了……”他一邊快速地跑動,一邊自言自語地嘀咕著:“冬天快要來了。”

還好他路過灰月區的時候,悄悄拿走了幾件藏在某一個地下室的厚毛衣……雖然織給西澤的,他再也無法穿上了。

夏佐深吸了一口氣,重新打起精神。

等到他十天左右抵達荒區的時候,大概就已經是冬天了。還是先想想,怎麽度過北方那要命的嚴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