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的夏佐說出這句話的時候, 僅僅是出於熱情和格外自來熟的性格。

而現在再次回到這個熟悉的場景中,夏佐卻下意識地看向那雙眼睛。

他們第一次見麵,黑發少年看起來對他有些孩子氣的好奇, 卻也帶著一絲生疏的客氣和自然而然的冷淡。對方想讓自己稱呼他為“克萊斯特”,而夏佐卻直接叫上了“西澤爾”。

當時的他沒在意,現在的他卻清晰地看到, 聽到這個稱呼的黑發少年怔忪地抬起眉, 臉上有一閃而過的怔愣, 和隨之而來的無奈。

夏佐明明想要笑, 可不知道為什麽, 他感到自己的眼圈又開始酸澀。

西澤從來沒想過隱瞞他的姓氏。他沒有直接把一些不能吐出的隱秘說出口, 卻沉默地留下了足夠的線索。

他會笑著赴死,會用槍口指上自己的太陽穴。他看起來仿佛已經對自己的命運和人生不抱任何希望, 卻仍然在悄無聲息地呼救。

西澤爾·克萊斯特從小便被【改造】和【培育】, 他無所謂自己即將遭遇的一切,也無所謂生與死。可在有了朋友之後,他也動了一點點,想要作為“人”活下去的念頭。

「時間節點:聯邦曆1797年9月23日22時45分25秒,影響次數:1, 影響力:強」

「本次滯留時間:三十分鍾」

聽到“三十分鍾”這幾個詞,夏佐的呼吸便微不可查地重了幾分。

他知道的,【時間】是屬於神明的權柄, 他能夠驅動成功已經是萬幸,根本不可能做一些類似於“重新再來”的白日大夢。

他所能做的, 隻有盡一切可能, 不斷地做出嚐試, 去改變這一切——萬一、就算是微小的改變, 也能掀起巨浪呢?

再往前的夏佐·凱裏承受不住時間的重疊,隻有在昏迷醒來後慢慢強大起來的他,才有可能被身為神器的時間之書短暫“降臨”。而隨著來自未來的他自身力量的耗盡,和屬於被時間線的排斥,隻會讓他的成功率一降再降。

而在最初的時候,將一切和盤托出就更不可能了。當時的西澤根本沒有什麽想活下去——想作為“人”活下去的欲望,他沒有能作為羈絆的、在懸崖邊緣拉住他的東西。

西澤對自己的命運,是知情的。夏佐很清楚這一點。將以後的事情告訴他,在此時的西澤看來,恐怕也隻不過是複述了一遍自己已經被叮囑了無數次的“使命”罷了。

所以……這會是他一個人的戰鬥。

他的機會和時間並不多。

可是他真的好想念,自己已經許久沒有再好好交談過的摯友啊……

夏佐艱難地控製著身體,露出一個比哭都難看的笑容來,做出了和曆史不同的第一個改變,他說道:

“……我叫你的名字,你看起來有些驚訝,西澤……西澤爾。”

聽到他的話,黑發少年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睛,像是因為他此時表現出的割裂行為而感到不解。因為這是不需要隱瞞的問題,他隻是微微垂下眸,便沒有什麽掩飾地、語氣輕鬆地說道:

“可能是沒被幾個人叫過名字吧……所以有些沒反應過來呢,沒想到被看出來了。”

夏佐頓時一怔。

隨即胸口的位置驟然收緊,開始泛起一陣一陣的窒息感。

他想起了很多東西,想起西澤曾經說過“家人不在這個世界”,又想起厄休拉麵無表情地吐露出的情報,“西澤在剛剛降世時就被送出伊斯維特”。

他大概從有記憶以來,就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家人,大概也從來沒有人喊過他“西澤爾”。

哪怕是班,也隻會叫他“克萊斯特大人”。

“有人已經越獄了,我們也趁亂離開這座監獄吧,西澤。”夏佐深吸一口氣,努力調整自己臉上的表情,“我很能打的,我先開路,你隻管慢慢往大門去就是了,然後……我們分開。”

【“我幫你引開視線吸引火力,你悄悄跟在我後麵——遇到危險隻管喊我,我會去救你的!”】

頓了頓,夏佐又飛快地按住黑發少年的肩膀,使用了一次治療:“這是我的天賦,你可能受傷了,我聞到了血腥味。”

褐發少年將臉藏在黑暗裏。

“不過你如果遇到危險……我不會去救你。”

做完這一切,他就收回了手,站起身,毫不留戀地快步向外走去。

然而,就在他如同許久之前那樣撕扯開牢房門,準備一隻腳踏出去的時候,身後兀地傳來了一道平靜至極的聲音:

“夏佐·凱裏,你……認識我?”

褐發少年的脊背,頓時微不可查地一僵。

作者有話說:

事實證明,無論什麽時間段的夏佐都玩不過西澤(點煙)

此時的西澤:存讀檔?時間回溯?奪舍?……(一些列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