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上比村裏繁華許多,雖是數九寒天,也有村裏沒有的熱鬧與喧囂。

薑圓圓和楚景並肩走著,牙人的前邊帶路,她一會兒看路邊的糖葫蘆,一會兒看一旁的炊餅攤子,沒多久又被路邊賣小狗的人吸引了注意力。

要是搬到鎮上來,她豈不是每天都可以吃糖葫蘆了……

楚景倒是沒有多想吃那些零嘴,在他眼裏,這些東西都沒有薑圓圓做的好吃,於是目不斜視,還能提醒薑圓圓注意腳下。

綠水巷子從巷子口望進去,是一條很寬的巷子,裏頭家家戶戶門前的雪都掃的很幹淨,粗略估計應該有十幾戶人家。

牙人領著他們來到倒數第三家,右邊的那一戶,邊拿鑰匙開門,邊道:“這裏頭的住戶都是從我們牙行買的屋子,我給您透個底,裏頭住了三位教書先生,還有一位捕快,您二位等有了孩子,若和幾位先生打好關係,對孩子以後去學堂讀書、學學問那都是極好的事情。”

聞言,薑圓圓下意識瞟了楚景一眼,見他沒有反駁,心裏美滋滋的,是呢,這個地方是好,要是能再便宜點就好了。

門一打開,裏頭的青石板地麵就露了出來,院子裏很幹淨,一口水井、一顆桃樹,便再沒有別的雜物。

院子的年份看著還挺新,是青磚的瓦房,比他們在村裏住的地方不知道好多少,就是院子稍微小了一些,不過也夠用。

三間睡覺的屋子,還有一間廚房一間浴室,看著就舒服。

薑圓圓問道:“這是六十五兩那個?”

牙人見她喜歡,開口道:“簽上邊是六十五兩,您真心想要,我做主給您便宜些,六十二兩,您要是喜歡這間的話,另一間也沒必要看了,那間舊許多,您估計瞧不上。”

薑圓圓點點頭,然後看了眼楚景,示意他開口。

兩人在來前就商量過了,要一人唱白臉一人唱紅臉,把價格壓下來。

楚景開口,“四十兩。”

話落,薑圓圓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牙人也一臉詫異,“公子,這壓價也不是您這麽壓的。”

楚景看天,拳握緊了,大不了他再進山一次,就能買了。

薑圓圓打圓場,“我夫君不太懂這些,你也別見怪,不過我們是誠心想買,五十五兩,你看怎麽樣?”

一下子就少了七兩,牙人都要懷疑兩人是來砸場子的,這間屋子屋主人的賣價是五十兩,他們牙行自然是要提提價的,五十五兩未免有些太低了。

牙人皮笑肉不笑,“您再加點吧。”

還有半個月就要過年,薑圓圓手裏起碼得留三兩銀子,作為過年和以後留有以備不時之需的錢。

她琢磨著這段時間自己可以陪楚景進兩趟山,捉到兔子野雞也可以賣錢,還可以繡帕子,再不濟,她手藝好,去賣吃食也可以。

薑圓圓斟酌著開口,“五十七兩,要是成的話我現在就能買,要是不行,我再去別家看看。”

她一口氣能拿出五十七兩來?牙人猶豫了一下,“可以。”

他們牙行也要現銀過日子,現在很多人都是簽的月還,先給一些,剩下的慢慢還,久而久之,牙行壓力也大,有現銀的顧客是可遇不可求的。

一手交錢,一手去官府簽契,雖說錢袋子空了,但薑圓圓的心裏卻是滿滿當當。

坐在回村的牛車上,她一個勁兒地傻笑,楚景見她開心,唇邊也有一絲笑意。

回到村裏,楚景對薑圓圓道:“我前段時間在山上設了兩個陷阱,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薑圓圓有些驚訝,“你什麽時候去的?”

楚景道:“你還沒睡醒的時候。”

好吧,這些輪到薑圓圓有些不大好意思了,她每日起得的確是晚了一些,但能吃能睡都是福嘛。

來到後山,楚景來到第一個陷阱前,裏麵有一隻野雞,第二個陷阱裏則是空空如也。

不過薑圓圓也不覺得失落,每次進山都能碰到好東西的可能性實在是太低了,不是誰都能有這麽好的運氣的。

這麽想著,一隻肥壯的小野豬從兩人麵前躥了過去。

薑圓圓:“……”

難不成楚景還真是什麽運氣超絕之人?傳說中就連上天也偏心的人嗎?

楚景眼疾手快,衣袂蹁躚之間,小野豬已經在地上抽搐了起來。

薑圓圓結巴了,“這、這也太、太幸運了吧。”

幸運到像是天上掉錢一樣。

楚景站在原地沒動,皺著眉,忽然間,他飛快轉身,把薑圓圓抱進懷裏,兩三下就到了樹上,下一刻,一隻體型巨大的野豬從草叢裏跑出來,開始拚命撞擊他們在的這棵樹。

薑圓圓抱著楚景的脖子,被那野豬嚇到,這隻野豬有村裏的牛大了,她的聲音裏帶著哭腔,“怎麽辦啊楚景……我們是不是要交代在這裏了?”

隨著野豬的撞擊,樹幹開始猛烈搖晃起來,好像下一刻這棵樹就會斷掉。

楚景將薑圓圓鬆開,囑咐道:“抱緊樹枝。”

薑圓圓拉住他,“你要去哪裏?”

楚景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不用擔心我。”

話落,他腳尖一點,便從樹上下去了。

野豬見他下來,猩紅的雙眼找到了目標,飛一般的速度撞上去,在樹上的薑圓圓哭喊出來,“楚景!!!”

楚景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往叢林深處跑去。

樹林裏傳來野豬漸漸遠去的嘶吼聲,驚起林中一片飛鳥。

薑圓圓在樹上泣不成聲,有些後悔了,要是自己不那麽貪心,楚景就不會來後山捕獵,她為什麽偏偏想要去鎮上買院子,都是她害了楚景……

哭著哭著,不覺天已經黑了,叢林深處仍舊是一片寂靜,隻有一輪淒慘慘的陰涼月光灑下。

薑圓圓小心翼翼從樹上滑下去,小聲喊道:“楚景、楚景……”

但沒有人回答她、

薑圓圓擦幹淚,撿起地上的大石頭抱在懷裏,然後循著地上的腳印往楚景消失的地方找過去。

山裏會有什麽野獸?老虎、野豬……任何一個都可以要了薑圓圓的小命。

但是現在,楚景的命於她而言更重要。

偶爾有不知名鳥兒的叫聲為這片後山增添了孤冷淒寒,雪路難行,更何況是夜間,薑圓圓不小心間摔了許多個跤,就連她自己也不記得有多少。

前方是一望無盡的林木,楚景會在哪兒呢?他那麽厲害,應該不會被一頭野豬……

想到這裏,薑圓圓的心口就開始一抽一抽地疼,她真的後悔死了,早知道就不往後山來了。

忽然間,前方傳來一聲樹枝被踩斷的細細響聲,不算重,但在這樣的一個夜裏,顯得如此清晰可聞。

這麽冷的天氣裏,薑圓圓的額上滑落一顆冷汗,她顫聲道:“楚景……是你嗎?”

她往前走去,卻是什麽都沒有,或許是有些什麽,但藏在暗處,她看不見,也不知前方到底藏著什麽樣的危險。

這麽陡峭這麽危險的路,楚景怎麽敢一個人將野豬引走的啊……

薑圓圓摸索著往前走,此時雪地上的腳印已經不再清晰,而是變得雜亂起來。

忽然間,她的腳下踩空,直直往下墜去,失重感傳來時,薑圓圓緊閉上了眼睛,兩隻手胡亂地揮著,碰到一個溫熱的物體,下一刻,她被一隻手捉住,拉了上來。

這是一個熟悉的懷抱,夾雜著難聞的血腥氣。

薑圓圓有些不敢確定,“楚景?”

直到抱著她的人“嗯”了一聲,她才身子一鬆,緊緊抱住他,“你沒事……嚇死我了……”

楚景帶著她往回走,目光警惕巡視周圍,“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走吧。”

薑圓圓自然不敢多說什麽,亦步亦趨跟在他的身後。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直走到薑圓圓的腿腳都發麻沒有知覺,他們才終於回了村裏。

一進院子,楚景就將屋裏的燈點上,仔細查看薑圓圓有沒有受傷。

上下打量了一遍,他鬆了口氣,“幸好隻是凍著了,沒有傷到哪裏。”

薑圓圓立即問道:“你呢?你可有受傷?”

楚景搖頭,“沒有,身上的血……是野豬的。”

兩人現在的模樣都有些狼狽,薑圓圓垂下頭,淚珠便簌簌滾落,“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要買什麽院子,你也不用去後山捕獵了……”

與平時的撒嬌有很大不同,此時的她每一滴淚珠都顯得那麽情真意切,那麽讓人心疼。

楚景虛虛拍了拍她的肩,放柔了聲音,“別擔心,我不是好好的嗎?”

薑圓圓用衣袖將眼淚一擦,“不行,我怕你又騙我,你上次受傷了也不告訴我,你把上衣脫了,讓我看看。”

楚景搖頭,因為失血,他的唇色有些蒼白起來,“我和你說過的,男女授受不親。”

“我不管什麽男女親不親,我隻知道你要是受傷了不告訴我,我會擔心內疚自責後悔一輩子!”

眼見拗不過她,楚景舔了舔幹涸的唇,無奈道:“好。”

他伸手慢慢將上衣脫下,赫然間,一道青紫的、皮肉翻滾的傷痕便出現在了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