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下頭去,躊躇著不知如何說起。

孫權目光如炬地看著我,無奈中我隻得抬頭迎向他,弱弱地說:“你不要生氣啊……其實,我曾經找過那位李姓管事,曾拜托他換掉潘珠兒院裏的麝香……”

孫權吃驚地凝眉看著我,等待著我繼續說下去。

我輕歎口氣,硬著頭皮繼續說:“這個日子不久,當時我記得那李管事是言之鑿鑿非常不願意配合的!後來……我搬出了你,說是你的旨意加上我的承諾他最終這才勉強同意。所以,以我看,那李管事是萬萬不會擅自勾結潘珠兒的……我認為,潘珠兒應該早在我們給他換去麝香之前就發現了端倪,應該是在更早的時候就私自換了焚香了。”

“靉兒啊……”孫權眉頭緊鎖,他深深地問我:“你這是為何?你為何要找李管事去換掉綠竹小院的焚香?!”

“我……”我咬著嘴唇,遲遲不語。

“我對潘珠兒,那是一個錯誤,”孫權黯然地對我陳述:“那時候你不辭而別,我心中煩悶無處排遣所以,才會有了潘珠兒。”

我撫上他的嘴唇:“別說了,是我不好。”

孫權拉下我的手,繼續說:“可是我一直都很有分寸,我根本不想讓她懷孕。她現在這麽做,是我不能允許的!”

“別,你,”聽出孫權的話外音,我探問:“你現在打算怎麽做?”

“她這是自尋死路,絕不能留!”

“不能留?”我一怔,甩甩腦袋趕緊製止:“不行!”

“不行?”孫權虛著眼睛問我。

我該如何說起呢?我絞著手指,背過身去心中亂得如麻。

孫權慢慢扳過我的身體,低下身子問我:“你又在想些什麽?”

我低著頭,說不出話來,天哪,我該告訴他嗎?

“你的反應很不合常理,你該生氣、或者嫉妒才對……可是從你方才講話到現在都沒有這樣的意思。你很想潘珠兒有身孕嗎?這是為何?”孫權顯然在腦中已經對我做了一個簡短的研究。

“她……”我吞吞吐吐地糾結著:“啊,她……我可以說嗎?”

孫權蹙眉。

我一橫心,豁出去了,不然對著孫權什麽都解釋不了。我終於正色地說:“她是潘夫人。是你的夫人!”

孫權一下鬆開了我的手。

“從曆史上看,你是不可能拋開她的。雖然她現在還沒有你的冊封,但應該就是曆史上的潘夫人,說來,還是有點名氣的……”

孫權整整定了又一分鍾,忽然,他一笑,他說:“又是曆史!”

他一句“又是曆史”,其中千滋百味。我的頭皮也漸漸跟著發麻,是啊,對一個正經曆現實的人說什麽曆史上他要怎樣怎樣是多麽得顯得強人所難啊!

“曆史上的我是這樣的嗎?我會冊封潘珠兒!曆史上也說我和她有孩子?你再多告訴一些我的事情吧,看看我還需要做多少不情願的事情!”孫權克製著怒火反問我。

我一步一步的後退著,他悲痛的模樣讓我一時無言以答。

“這就是你希望的?讓我每天周旋於其他夫人、別的女人懷孕生子你就會無私的維護喜愛……你是要我去照著曆史做一個孫權還是本意就能如此看開?”孫權字字透露著他的痛苦。

他繼續說:“我的一切如果都被設定好了,那我還需憧憬什麽?前途對我還何吸引?”

“對不起……對不起,你不要亂想……”千言萬語,口齒伶俐的我這時候腦袋一片空白,隻能非常口拙的道歉著。

“靉兒。”孫權無力的輕喚我。

“哎!”我答應。

孫權撫了撫額頭,疲憊的說:“你先回房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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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權的三夫人王氏,是所有夫人中最樸實淡泊的一位女子。她的才德和與世無爭的性格我是早早便有所耳聞的。不知是什麽原因,三夫人很少出來露臉,似乎與跟人打交道相比她更喜歡在祠堂裏清淨地念些經書,所以,她今日竟然主動傳話來與我在後花園中相見著實是讓我覺得詫異。

已入秋半,雖是花紅柳綠少了一些,但所謂秋高氣爽,這後花園中也依然有它的樂趣所在。

“妹妹你看,這些魚兒吃得多熱鬧!”三夫人向魚池中的花鯉拋灑著魚食,那些魚兒便一起簇擁到她的腳邊好不熱鬧,估算一下可能有上百條之多。

我也覺得非常有趣,應她道:“真是好玩,姐姐可以換個地方撒撒,它們一定會追著你跑的!”

三夫人頷首微笑,她似是追憶的說:“我記得剛砌這池子的時候可沒有這麽多魚的,這幾年一過,竟端端地生出了這麽許多,當初真沒想到這池子能容得下這麽多的魚兒!”她從侍女手中捧了些魚食又遞與我:“妹妹也玩一玩吧!”

“好。”我其實早有些按捺不住了,高興地雙手捧過魚食。

輕輕一撒,剛剛腳下還平靜的水麵立刻竄來幾十條花鯉,它們有紅有黑都卯著勁地朝水麵的魚食簇擠,真是有趣。話說回來,還是古時候的人有閑情雅致也懂得生活呀,能在家中修一池塘養些好看的魚來賞玩,像這麽多名貴的鯉魚換做在21世紀除非是在公園裏才能看大吧。

“妹妹”我正專心玩著,三夫人輕喚我。我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

“我前幾日去看了潘珠兒……”三夫人語音低沉地說,到後來變得欲言又止起來。我聞言停在那裏,不知道她此刻為什麽要說這個,又是有何用意。

三夫人走近我,蹙著眉頭說:“這女子雖是不得人心,但我見著也著實有些可憐。再被一些傳言嚇著,每日都過得誠惶誠恐的。”

“哦。”我不知要如何接她的話題。

三夫人對我的回應似乎有些許的失望,她又追加著說:“那些下人都對她說主上想要墮了她的孩子再把她趕出去呢!”

“應該沒有這樣的事吧?”我揣測著說,至少到目前為止我還沒聽孫權確定的這麽說過。

三夫人擔憂地搖搖頭:“主上之前待她還可以,為何她有了身孕卻反而遭到了主上的厭棄。如今這墮胎的傳言傳得沸沸揚揚的,不得不令人擔心啊……”

我不明白她的話,為什麽古人說話都要這麽繞呢?我問:“那三夫人您……”

她停了一停,將手中的魚食放回了甕中,繼而看著遠方的空洞處說:“孫吳一脈大業雖是蒸蒸日上,但論及香火還是不夠興旺。兄長當年仙逝得早,隻留下了一子三女;而主上這許多年常常在外東征西討,所以至今子嗣也不是很多;還有兩個弟弟都還年少、也不能指望他們呀……”

我洗耳恭聽著她的話,想來孫家的情況好像確實如此,由於太輝煌的戰績一時之間竟讓人忽略了這傳承子嗣的薄弱之處。不過這件事上,我也曾勸過主上多多努力啊,於是我便說:“姐姐,您請寬心。往後主上定會多去去姐姐們那兒的……我想大家都正負盛年,將來孫家的子嗣一定會漸漸多起來的。”

三夫人語頓,她忽然低下頭去攪著一方手絹。她長久低歎一聲,望向我,躊躇了一番才說:“妹妹你可知我們的來曆嗎?”

這個我倒不知,便搖搖頭。

三夫人轉過身去,靜靜的陳述:“徐夫人是長輩的安排,這自不必說了。而我與二夫人、四夫人的經曆就非常相似了!我們的父兄皆因戰事盡數戰死在了沙場……而後,主上便接下了照顧我們全家的責任。我們非常的感謝主上,正因為他的聯姻,這才使得我們的家族還能夠繁續存在、老人和婦孺都有了好的寄托,也使得死去的父兄們能在九泉之下無所牽掛了……”

我聽得此言,真是被徹底的震撼了,一時之間有些緩不過來!我仿佛從另一個角度又重新地認識一次孫權!他竟然是有這樣的擔當的男人呀……他和二、三、四夫人的婚姻背後竟還有這樣深沉的注腳……

“所以妹妹該明白了吧,”三夫人顏容淡然一笑、說著:“主上對我們而言是恩人,我們之間更像是兄妹之情多些,所以……我們並不特別想勉強主上……隻是如今這珠兒慶幸得了這一個孩子,不管如何,若是能生下來還是生下來吧。畢竟對孫家血脈的傳承來說還是喜事一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