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長得好看的男人都是斷袖

傷員兄不想再招惹易玲瓏,不代表易玲瓏也打算不再來招惹傷員兄。

廢話,她一個人悶頭悶腦地窩在這裏三天三夜,不能睡不能走,既沒有蒼蠅造訪也沒有老鼠光臨,連小強兄都瞧她不上不肯來看她,一個可以說話的對象都沒有,早把她給憋屈壞了。此時好不容易叫她逮到一個會動會喘氣的活物,而且是個能聽懂她說話還能說她聽懂的話的活物,豈會輕易就放過的?

易玲瓏將手伸進熱水裏搓了搓,又撈起她那塊寶貝布巾擺弄起來。瀝水,擰幹,疊好,轉身,走近傷員兄,淺淺一笑,曲腿,彎腰,低頭,開始兢兢業業地擦拭起胸口的血跡來。

初見她擺弄布巾,傷員兄隻是有些疑惑,又見她徐徐走近,傷員兄頓覺一陣緊張。再看到她笑了,傷員兄的腦海中立刻閃現一個念頭:黃鼠狼給雞拜年。待到胸前一熱,傷員兄覺得他的皮膚都要炸裂了,驚呼道:“你……你要做什麽?”

“幹什麽?幫你把胸口的血漬擦幹淨嘍,這樣沾著血漬花裏胡哨的好看麽?不然你以為我在幹什麽?我要對你有壞心,不救你就是了,幹嘛還要費這麽大的力氣,救醒了以後再來害你?”易玲瓏抬起頭,眼神清亮,一臉的無害,語氣頗為無辜,大有為自己的一番好心又被人誤會了而抱委屈之勢。

被那樣亮晶晶閃花花的眼睛看著,傷員兄也覺得自己確實是疑神疑鬼得有點太過分了,不由得生出了一些謙意,卻又不拉不下臉來給這丫頭賠罪。眼前這女子,處處透著古怪,言語聽上去也不是很可靠,而且,她究竟知不知道她麵對的是誰,居然敢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還敢趁他傷重無奈時戲弄折磨他,還想不想要小命了?總之,和她在一起,別扭,很別扭!

傷員兄想了想,決定先緩和一下兩人之間的關係再說,畢竟自己重傷在身,看情形一時半會也不能被別的人尋到,就是說,他還有很長一段時間需要這女子來照顧,關係不能處得太僵,否則吃虧的隻能是他自己。

“真是,勞你費心了,嗬嗬,日後定當相報。”傷員兄也不算遲鈍,他已經發現每當他提到報答一事時,這女子的眼睛就會飛快地亮上一亮,表情也會緩和許多。

果然,易玲瓏聞言露出了喜色,話也不那麽衝了,微笑著客氣道:“噢嗬嗬嗬,瞧你說的,這是哪裏的話?常言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是積功德的大善事,日後定會有好報的,還用得著什麽謝不謝的?噢嗬嗬嗬,你真是太客氣了,噢嗬嗬嗬,你要實在過意不去少給點意思意思就行了,噢嗬嗬嗬,隨便給個五百兩就行了,多了我就不好意思要,你應該能看得出來,我這人一點也不貪心,真的,噢嗬嗬嗬,給我銀票就好啦,金子帶在身上多沉啊再說也不方便跑路,噢嗬嗬嗬……”

傷員兄眼角抽啊抽啊,跟著應了句“自然自然,一定一定”,決定還是另換一個話題比較好,不能再在謝禮的問題上糾纏下去了,不然他剛剛愈合的傷口會被這女人的“噢嗬嗬嗬”聲嚇得重新裂開的。

“對了,我記得剛才我問姑娘芳名,姑娘好像尚未回答。不知可否告知?”傷員兄問道。

“這有什麽不能說的?如今咱們也算是生死之交了,那就是朋友了,朋友之間怎麽能不知道彼此的姓名呢,是吧?我叫易玲瓏,你呢?”易玲瓏自來熟地攀扯著關係,很爽快地報了自己的姓名。其實她心裏想的是,所謂萍水相逢,就是說今天他還在你眼前安分地躺著小嘴巴巴地許願,明天可能就屁股一拍一聲不吭地走了,所以套出這廝的名字以後一定得要記熟了,以防日後他就是遁了,咱也能打聽到他家去上門討帳。

傷員兄卻不曉得易玲瓏打的小算盤,聽她問及他的姓名,怔了一下,答道:“我姓宇……單名一個軒。”

“宇軒?”易玲瓏重複了一遍,低頭作沉思狀,“你說,我是叫你小宇宇好呢,還是叫你小軒軒好?總要有個昵稱才顯得夠親切夠特殊。”

宇軒眼角又狠狠地抽了抽,牙縫中擠出話來:“很平常地叫我宇軒就好了。不用那麽親切特殊。”

易玲瓏卻沒聽出宇軒話中的陰冷,心思依然糾結在昵稱的問題上,自言自語道:“我覺得,還是叫小軒軒好聽,小宇宇太拗口了。對吧,小軒軒?”

小軒軒……眼角繼續抽。

宇軒覺得再這樣下去,他的眼角就要抽成羊角瘋了。為了安全起見,趕緊再換一個話題吧。至於稱呼,隨她去吧,愛叫什麽叫什麽好了,反正她也叫不了幾聲就該乖乖閉嘴了。

“易姑娘,你擦完那裏的血跡了麽?幫我擦擦臉好麽?我睡了這麽久,臉色一定不怎麽好看。”宇軒協力壓製住心中的怒火,盡量溫柔地懇求道。

易玲瓏此時表現的很聽話很配合,宇軒讓她幫著擦把臉,她立刻就點了點頭,拿著布巾就往宇軒臉上捂去。

“等一下!”宇軒見狀,忙叫住她,“易姑娘,這布巾還是,還是先洗一下比較好吧。”天啊,這麽個女人,叫他說什麽好呢,腦子有問題,眼睛也有問題麽?那布巾剛擦過胸口,上麵染的全都是血,她難道就看不見麽?就這麽直接捂到他臉上,是要給他擦臉還是要給他化妝呢?

易玲瓏也沒多想,依言洗了布巾重新湊到宇軒臉前,抬手正要去擦,忽然覺得有點不大對勁,停下來仔細看看,忍不住噗哧一下輕笑出聲,笑得宇軒莫名其妙,問道:“怎麽了?是不是我睡得久了,臉上積了些汙垢讓你見笑了?”

豈止是汙垢!那張臉上,紅的,黑的,黃的……簡直就像一個調色板,什麽樣的顏色都有,五花六道滑稽不堪。她在戰場上撿到宇軒時他的臉就是這個樣子,想來可能是因為之前的那一場惡戰,血啦沙啦煙啦土啦什麽的都招呼到了他臉上去。她把宇軒拖過來到這木屋裏後,就一門心思隻注意著他胸前的傷口,哪裏顧得上去管他臉上幹不幹淨。

時間一長也就徹底忘了,看的次數多了習慣了,反而產生了一種錯覺,覺得宇軒的臉本來就長得那個樣子,壓根就沒想起過應該把他的臉擦擦幹淨,反倒是胸前的肌膚被她擦了一遍又一遍用來打發無聊的時間,最後竟養成了一種潔癖樣的畸形心理,隻要看到胸前有一丁點不光潔了,就忍不住想去擦拭擦拭。

不過易玲瓏卻不敢將麵前這張臉的真實樣子告訴給宇軒。聽他的話音,似乎很是注意自己的臉麵,要是讓他知道在他昏睡的這些天裏,這張抽象派臉譜一直被她熟視無睹地放任著不管,不曉得會不會氣得連鼻子都歪了。要知道,他的心情好壞,直接影響到將來他給出的謝禮的多寡的。

“沒有沒有,好著呢好著呢。”易玲瓏搖搖頭一本正經地保證道,趕緊拿起布巾認真擦拭起來。

有沒有洗過油乎乎的白瓷盤子?沾了水之後,滴幾滴洗潔精上去,然後用洗碗布輕輕洗刷,洗碗布擦過處,原本黃漬漬髒兮兮的盤子立刻露出來白花花亮晶晶的陶瓷本色,好像變魔術一樣神奇。易玲瓏此時就有這種洗油盤子的感覺。手中布巾擦過處,五顏六色的調色板立刻就露出了細膩白皙的肌膚本色,好像變魔術一樣神奇。

中間又洗了兩次布巾,待到全部擦幹淨見到宇軒的廬山真麵目之後,易玲瓏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半張著口怔在了原地,一雙眼睛睜得史無前例的大,一瞬不瞬地盯著眼前這張臉瞧個不夠。

這,這,這男人也太好看了吧!以至於,以至於易玲瓏根本想不到有什麽詞語可以配得上形容他!因為失血過多,清秀的臉上隻顯出了一種病態的蒼白,連輕輕抿著的薄唇也有些發白,卻平添了一份高貴淡雅的氣質。臉側貼了幾縷微微有些汗濕的長發,兩相一對比,黑的越發顯得黑,白的越發顯得白。墨畫一般的劍眉下,一雙星眸生得真是夠勾魂奪魄的,眼珠不動時,那眼睛便如兩泓深潭,吸引著人往下掉落,眼珠甫一轉動,立時便顧盼生輝,流光溢彩。

妖孽啊,十足十的妖孽啊!易玲瓏在心底無聲地呐喊道,法海大師啊,弟子愚鈍,直到此時才終於明白你的一番苦心了,原來你把我送到這裏來,是為了讓我替天行道斬妖除魔的。你放心,弟子一定不負所托,勢必會竭盡全力將這妖孽收伏了,收歸已有!

宇軒見了易玲瓏這目瞪口呆的模樣,略想想便猜到了原委。他縱橫花壇這麽些年,那些個大姑娘小媳婦們對著他流露出的表情大抵都是這般無二,他早已見怪不怪了。看來某人的眼睛並沒有問題,尚能看得清楚,隻是腦子反應得遲鈍些罷了,害得他剛才還一直在納悶,怎麽這女人麵對著他還能彪悍的如此理直氣壯,難道刀劍不長眼,在他的臉上留了點什麽,以至於失去殺傷力了?

看現在這情形,他可以百分百地放心了,很好,非常好。

卻鬼使神差般的,偏要問出口:“你怎麽了?見到什麽了眼睛睜得那麽大?”

“老天,你長得可真好看。”易玲瓏依然直勾勾地盯著他,傻兮兮地回答道。

這句真誠的肺腑之言讓宇軒禁不住勾了勾唇角,刹那間如百花齊發,群星璀璨。他覺得,自他醒來以後易玲瓏說過的所有話裏,就隻有這句話最順耳,他最受用。

隻可惜,他那燦若蓮花的笑容尚未來得及全部綻放,就硬生生僵在了臉上。因為緊接著,易玲瓏又發自肺腑地說了另一句話。

“唉,真是可惜了。長得好看的男人,大都是斷袖……”

番外:“長得好看的男人大都是斷袖”這一認識的起源:

話說易玲瓏在讀大學的時候,也是個敢愛敢說敢於向男生表白的猛女。在她第九次表白被心上人拒絕之後,女俠易玲瓏奮發圖強,一口氣上了一個月的通宵自習,很快就從失戀的陰影中走了出來,抖擻著精神又盯上了兄弟係裏一衣裳穿的幹淨,流行歌曲唱的很動聽的小白臉帥哥。再經過一個星期的暗戀尾隨之後,易玲瓏再一次無畏地向小白臉帥哥表白了。

表白的結果自然是給易玲瓏的失戀次數上升為了兩位數,然而更可氣的是,這次勇敢的表白很快就成了全院的笑柄,每個認識易玲瓏的人都會笑著跟她問候一聲:“易女俠,聽說你向XXX表白了,佩服佩服,易女俠果然很強大。”搞得易玲瓏滿頭霧水。

直到學期末時,方才弄明白了緣故。原來那小白臉帥哥是個斷袖,且斷袖斷得全院都知道,恐怕也就隻有她易玲瓏一個人不清楚吧。

這件事給易玲瓏的打擊很大,以至於她很長一段時間都處在精神萎靡的狀態,每日裏就以看小說打發時間。當埋頭苦讀了N本耽美文之後,終於大徹大悟,仰天長歎道:原來,長得好看的男人都是斷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