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火生的有些旺了
宇軒覺得,老天一定是嫉妒他這些年過得太滋潤太順心,眼紅他一直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把一切都牢牢掌控在手裏,所以才安排了易玲瓏這麽個活寶救了他,在這狹小的屋子裏跟他朝夕相對,日夜聒噪。
而他,是不是因為受傷之後失血過多,腦子也跟著變得不靈光了,竟然這麽輕易就叫這天殺的女人抓到了痛腳。
她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用那個該死的字眼刺激他!
比如他不經意地問了一句:“易姑娘,你給我擦臉的布巾是從哪裏來的?這屋裏原本就有的麽?看著倒挺新。”
易玲瓏順手將布巾扔進水裏,一邊洗著一邊貌似隨意地答道:“哦,不是。是我從死人穿的衣服上割下來的。”為什麽敢肯定地說她是“貌似隨意”呢,因為易玲瓏她很明顯的加重了“死人”兩個字。
再比如,他因為睡得太久死活再也睡不著了,睜著眼睛百無聊賴時,便隨口問了易玲瓏一句:“易姑娘,你從哪裏找來的鍋子?又能燒水又能煮飯,真好。”
易玲瓏她就那麽大不咧咧地坐在地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攪著鍋裏的糊糊,很沒有形象的邊大張著嘴巴搭哈欠,邊含糊不清地回答他:“你那是什麽眼神?這哪是什麽鍋子,明明就是打仗時戴的頭盔。我從死人頭上摘下來的。”大張著嘴含糊不清就含糊不清唄,偏偏把“死人”兩個字咬得字正腔圓,生怕他聽不清似的。
再再比如,他躺在床上,眼睜睜看著易玲瓏這女人抱著那個XX的頭盔吸溜得滿臉都是飯糜,食物的香味直勾勾地鑽進他鼻子裏,引誘得他肚子裏的蛔蟲不住的嘀咕,他可是三天三夜都沒有吃飯了。算易玲瓏這女人還識相,自己吸溜之餘終於良心發現,還不忘問他一句:“小軒軒,你餓不餓,要不要也吃點?”
小軒軒……好吧,他忍!
雖然一看就知道,像她易玲瓏這樣粗枝大葉的女人煮出來的飯一定不會有多好吃,可是他實在是餓的緊了,也隻好屈尊降貴,勉強吃一點墊墊饑好了。於是他就施恩一般地應了聲“好。有勞。”
然後易玲瓏就把她吸溜過的一眼望去慘不忍睹的那個XX的頭盔,並著那把被她塞進嘴裏吮來吮去吮了半天的木勺直接遞了過來。待意識到他起不了身時,愣了一下,方才有所覺悟,把那把還沾著飯糜和她的口水的木勺扔到浸著髒兮兮的布巾的水裏涮了兩涮,拿出來舀了飯往他嘴裏塞。
好吧,不管怎樣,他總算是吃到飯了,熱乎乎混著肉香氣的飯。肚子餓得極了,就算是這種易玲瓏煮出來的少鹽缺醋的飯,他也能夠很暢快的咽下去了。空空的肚子中有了存貨,心情也跟著愉悅起來。心情愉悅起來之後,話就跟著多了些。
於是就在易玲瓏洋洋得意地問他“我做的馬肉泡饃,好吃吧?又頂飽又有營養”後,看她說的得意,吃人家的又嘴短,他也就鬼使神差的跟著點了點頭,一時發昏,好死不死地往槍口上撞,應了句:“不錯。你從哪裏得來的飯?還有馬肉?”
就聽易玲瓏笑嘻嘻地回答他:“這飯裏的饅頭呢,當然是我從死人身上搜到的幹糧嘍。馬肉嘛,自然就是死掉的戰馬身上的肉嘍,放心吧,我割的很及時,保證這馬肉還新鮮沒有變質。”
一口飯卡在喉嚨裏,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可難為死他了。
不行了,不能再繼續回想下去了,不然他宇軒一世英名,結果沒有死在戰場上死在敵人的軍刀下,卻怨死在了這死丫頭的一張毒嘴下,真是作孽呦。鎮靜,鎮靜,想你是什麽樣的人物,豈能跟她一般見識?無視她,當她不存在!
宇軒深吸了兩口氣,把一顆焦躁的心好不容易撫平順了,打算趁著這會兒耳邊清靜,再眯上一會兒養養神。
就聽“哐當”一聲大響,屋門被人從外麵用力的踹開,易玲瓏懷裏抱著一大捆枯樹枝,踢拉著明顯不合腳的靴子啪嗒啪嗒進了屋,又“嘭”地一聲將門從裏麵踹閉了。
宇軒不悅地皺了皺眉,本想要提醒她動作輕一些,想了想還是作罷。
易玲瓏走到屋角,兩臂張開,嘩啦一下放下滿懷的樹枝,頓時掀起一陣塵土。擺了擺手扇去眼前的灰塵,咳嗽了兩聲,又走到火堆邊看頭盔裏燒著的開水。
“小軒軒,水燒開了,你要不要喝水?我給你兌點涼的?”易玲瓏問道。
又是小軒軒,她就不能換個別的稱呼麽?忍!一定要忍!
宇軒在心裏飛快地斟酌了一下,斷定這句話基本上不存在什麽危險性,可以放心回答,於是點點頭說:“好。”
易玲瓏另取了一個頭盔,兌好了水,用木勺舀了一點湊到自己的唇邊試了試溫度,這才走到床前,一勺一勺喂給宇軒喝。
大約四五勺以後,易玲瓏就收了勺子不再喂了。
宇軒還沒喝夠,嚷道:“還要。”
易玲瓏把臉一繃,一本正經了拒絕了:“不行,你身上有傷,不能喝太多的水。不然血液流動速度加快,傷口又該出血了。再說,你躺在床上不能動彈,水喝多了會很麻煩的。”
喝水還能喝出什麽麻煩來?宇軒不以為然,不過想想她前一條說的似乎還有點道理,也就住了口不再要水喝。
那邊易玲瓏往火堆裏添了兩根枯樹枝,又開始忙活著煮她的馬肉泡饃。早上剛撿的柴火,夜晚掛上的露水還未幹透,此時遇到明火,頓時竄出一股輕煙,嗆得易玲瓏“阿嚏”聲不斷,鼻涕眼淚一齊奔流,忙眯著眼睛伸手到一旁摸來布巾,一把捂到臉上連擦鼻涕帶抹眼淚,樣子很是狼狽。
宇軒躺在床上看得有趣,不由得想笑。笑過之後又覺得,其實易玲瓏也不容易,她獨自一人又要忙著照顧他這個一點忙也幫不上的傷員,又要忙著張羅他們兩個人的吃食問題,真是難為她了。雖然她從死人身上扒東西這一做法讓他很不能接受,可是在這荒山野嶺裏頭要吃沒吃要喝沒喝,她不在死人身上打主意又能怎麽辦呢?轉而想想,像易玲瓏這樣不管在怎麽樣的地方都能像雜草一樣頑強地生存下去的女人,倒是比他平日裏見到的那些嬌滴滴的所謂名門淑女可貴多了。
他這麽一晃神的功夫,易玲瓏已經把肉削碎扔進鍋裏煮上了,澄清的水漸漸變得渾濁白潤起來,發出一陣陣肉類特有的香氣。趁著沒事,易玲瓏隨手抽出一根粗壯些的柴火,握著匕首一下一下很專注地削磨起來。
“你這又是在做什麽?”宇軒有些好奇,這個女人,總是會在他想不到的地方折騰些什麽出來。
“再給你削個木勺子出來嘍。”易玲瓏揚揚手中已經有了點雛形的木頭,因為已經有過一次成功的經驗了,這次她削起勺子來速度快了許多,“雖然你沒說,不過我也瞧得出來,你其實挺忌諱用別人用過的東西的。所以我再給你削一個單用好了。還有盛飯的碗也一樣,反正我撿了好幾個呢,以後就各用各的。”易玲瓏又指了指腳邊散落著的四五個頭盔。
被她這樣明明白白地指出自己的介意,宇軒頓覺有些不好意思,心想,看不出原來她竟這樣有心。想要說些什麽,卻又不知該說什麽好,張了張口,剛說了句:“其實也不必……”
又聽見易玲瓏接著說道:“其實我也有些潔癖,不習慣把自己的東西給別人用,尤其是像勺子這樣的餐具,沾了我的口水又沾上你的口水,不就相當於咱倆個在間接親親麽?”
口水?親親?她還真是膽大,什麽都敢說出口!不過這親嘴也有間接一說,倒是第一次聽說。宇軒低笑了一聲,偏了偏頭沒有說話,眼望著易玲瓏削木勺打發時間。
其實她也不是糟糕得無可救藥啦。雖然在那身明顯寬大肥闊的衣服的包裹下,看不出她身量如何,不過露在外麵的那張臉勉強還算得上是清秀可人,尤其是她此時這樣全神貫注的模樣,低垂著眼,長長的睫毛投下一圈淡淡的陰影,火光的映照下,有些泛黃的臉上暈出了兩抹緋紅,竟有些既嬌且羞的韻味。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出聲,屋子裏很寂靜,火光也很柔和,牆上的黑影一下一下跳得很歡悅,鍋裏的水開始咕嘟咕嘟地冒泡,食物的香氣隨著蒸騰出的白氣漸漸散開,模糊了彼此的視線。有一種淡淡的曖昧流竄在二人之間。
宇軒感到一陣莫名的心躁,是這火,生的太旺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