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九、綁架者的目的

房門被人從外麵推開。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走到近處,衝宇趣軒微微點一下頭:“皇兄。”正是宇趣焉。

這一聲“皇兄”,終於叫得宇趣軒怔住,一臉的不可置信:“怎麽還有你?”

“想不到吧,日夜跟在你身邊,隨你同吃同住同遊的四弟,目的竟是為了要監視你。”對麵,宇趣淵笑得忘形,“若不是有四弟隨時向咱們透lu你的行蹤,隻怕咱們想要劫持了你這熙澤國的皇帝,還真要費好大一番功夫呢。你以為,四弟他接了你的玲瓏郡主出宮,又一邊帶著她出京,一邊暗地裏通知你到辰江城裏來,還又出銀又賠精力地陪著你們在辰江城裏折騰,他費盡周折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麽?”

宇趣軒臉上的表情由不可置信變成惱羞成怒,又由惱羞成怒變成了驚煞慘白,而後終於恢複了一貫的淡然神色,輕吐了一口氣,歎道:“終究是朕棋差一招。願賭服輸。說吧,你們想要什麽?”

易玲瓏耳朵貼在門上,卯足了注意力去聽對麵究竟都在說些什麽。那屋裏傳過來的聲響一陣高一陣低,一會兒聽得真切,一會兒聽不清楚,斷斷續續地聽得很是費力,好在大致的意思連猜帶蒙地也知道了個不離十。

正聽在緊要處時,忽然對麵傳來了腳步聲,由遠而近,越來越響。易玲瓏一個激靈,連忙後退坐好,裝模作樣地睜著一雙驚恐的大眼睛盯著門口。

門開了,進來的是宇趣焉。他停在門口,沒有再走進來,肩膀k在門框上,懶懶地對易玲瓏說道:“他們說留你一個人在這屋裏不放心,怕你給跑了,讓我過來把你帶到那邊去。我想反正你也肯定想過去聽個明白,所以就過來接你了。現在就走吧。”

話雖這樣說,看那架勢卻是不得不去。易玲瓏隻好站起身,隨了他過去。

“小焉焉,真的是你出賣的我們嗎?”經過門口的時候,易玲瓏極輕極地問道,“你一直陪著我們在一起,真的就是為了監視我們麽?”

身後那人的腳步似乎有那麽一瞬間地停滯,宇趣焉亦極輕極地回答道:“是的。”

進到屋裏,正聽到宇趣淵神采飛揚地說道:“你問我們想要什麽?哈哈。這還用得著我們說出來嗎?想想也知道了。”眼中精光閃爍,一字一句道,“皇位,我們要的,當然是你的皇位。”

“噢?願聞其詳。”此時的宇趣軒早已恢複常態,一臉的淡定從容,他嘴角含著一絲淡笑,仿佛是在問今天的午飯吃什麽一般的輕鬆。

“既然你有興趣,那也不妨說給你聽聽。”宇趣淵說道,“識時務的,現在就立下退位詔書讓位於大哥,隨便編個什麽理由,體弱多病不堪繁政也好,德敗壞恐禍累百姓也好,都無所謂。隻要你肯讓出皇位,那咱們還能留你一條性命,讓你做個太平王爺怡享天年。否則的話,哼哼,若是你冥頑不靈,不肯答應,那就休怪咱們心狠手辣不顧念兄弟之情了。”

“噢?”宇趣軒挑眉。

“我猜。當今的聖上在微服私訪的途中,路遇強人不幸遇刺身亡,這樣的理由也不是不可以昭告天下的吧。到時候皇位空懸,三弟你又沒有嗣可以繼承大統的,而國不可一日無君,那時我和四弟一起,擁立大哥登基,大哥本就是父皇所立的太,又得我和四弟的支持,相信那些個朝臣們也不會有什麽非議。你說如何呢,三弟?”

“好精細的算盤,連朕都不由得想要撫掌稱讚哪。”宇趣軒點頭做欽佩狀,又轉頭衝拓跋毅問道,“那麽你呢?戈特國君?你想要的是什麽?”

“孤自然為的是戈特國。”拓跋毅悶著聲,嗓音有些粗硬,“你的這幾個兄弟們答應我,隻要孤肯助他們一臂之力,借兵給他們發動這場政變,從此以後就不再讓戈特國向熙澤國稱臣納貢,並且還會把淩陽城以北的土地都劃為戈特國的領地。”

“傳說中的喪權辱國,割地賠款?”易玲瓏吃驚地捂上了嘴巴,天哪,連這麽狗血的劇情都能讓她給遇到,賺翻了,今天真是賺翻了。

“你,你胡說什麽!”聽到易玲瓏的話,宇趣淵漲紅了臉,很有些氣急敗壞地喝斥她道。

“難道不是麽?”宇趣軒讚賞地看易玲瓏一眼,繼續對宇趣淵說道。他眼角上挑,目光中含著蔑視的清冷,言語中有明顯的怒氣,“原本朕還納悶,你們究竟是從哪裏調動的人手來劫持朕的,難不成是在朕不知道的情況下跟江湖中人勾結上了?現在知道,原來是借了戈特國的兵。不過這成本也太大了點吧。”

此處頓了一頓,宇趣軒提高了聲音,聲色俱厲:“先帝數次親征,抵禦戈特國不犯我熙澤邊疆百姓,肋骨處的箭傷一到陰雨天就泛酸泛疼,直到龍禦歸天也飽受戰傷之苦。朕,耗費心機,終於畢其功於一役,一把大火燒退戈特二十萬精兵,叫戈特國從此再無可戰之兵,這讓戈特國肯向我熙澤稱臣納貢,邊疆百姓從此再不受戰火之苦。沒想到,為了朕一個人,你們竟敢……竟敢!朕這條命,竟能值邊疆三座城池和數萬百姓的性命,竟能值祖宗數百年的基業!百年之後,你們。你們有何麵目去見先帝!有何麵目去見列祖列宗!”

屋裏一時鴉雀無聲,隻能聽到每個人或輕或重的呼吸聲。

拓跋毅的表情為輕鬆,一臉的事不關機,嘴角帶了三分笑,挑著眼角看這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好戲。

宇趣淵漲紅了臉,嘴唇蠕動了幾次,像是想要為自己辯解上兩句,終究還是在宇趣軒冰冷的目光給堵了回去,梗了梗脖,縮了頭再不吭聲。全然沒有了方的囂張氣焰。

宇趣焉低著頭,雙眼定定地出神,好像是在看著他麵前的易玲瓏,又好像是透過了易玲瓏的肩膀,看著遙遠的什麽東西。

宇趣堅臉上的表情是微妙,四分像是慚愧,四分像是憤恨,還有兩分像是在悲傷著什麽。他在進了這個屋裏以後就沒有出過什麽聲,盡管宇趣淵反複提到要宇趣軒讓位於他,卻不見他有過任何的反應,既不得意,也沒有謙恐,隻是一直低著頭瞧著地上石磚的縫隙失神,好像一個入了定的老僧,全神貫注地想要透過那石縫參悟出宇宙的誕生人類的繁衍物種的進化等奧秘來。

無法承受的寂靜。這寂靜像一根無形的繩索一般套上每個人的脖頸,越收越緊,每個人呼出的氣又重壓在了每個人的胸口,漸漸地喘不過氣來。

屋裏寂靜了許久,一直很安靜的宇趣堅居然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緩緩抬起了頭,眼睛望著宇趣軒,聲音像夜色一樣冰涼,帶著無法言明的悲傷:“我想讓你死。我不為皇位,我是為了晴兒。”

宇趣軒義憤的臉如同被澆了一盆冰水一般冷了下去,臉色有一刹那的蒼白,眼中莫名的神色轉瞬即逝。他動了動嘴唇,笑得有點抽:“大哥是在說笑麽?晴兒去了這麽多年了,若她在天有靈,心裏麵希望的,自然是朕這個做丈夫的平安了。”

“姐夫。”站在宇趣堅身後的夏曼雪開口了,清冷的聲音好像初春時劃過冰麵的風:“事已至此,你就不要再裝下去了。姐姐究竟是被誰害死的,我已經,原原本本地告訴給堅哥哥了。若不是因為知道了這個,堅哥哥是絕對不會起這個心要加害於你的。他的心,早在三年前,就已經隨著姐姐去了。”

宇趣軒終於身形一抖,繃得筆直的脊背如燙熱了的麵條一般軟了下去。擱在膝頭的手指不可遏製地顫抖開來。那塵封已久的往事再一次浮現出來,竟是如同昨日一般的清晰可見。

三年前的春天,他那個高高在上的父皇說:“軒兒,年紀不小了,該找個媳婦兒管管了。滿朝趣武的大家閨秀之中,可有哪個是你中意的?”

立在海棠花樹前,仰著頭看那一樹繁花紛紛落下的宇趣軒偏著頭想了想,抬頭拂去落在肩頭的海棠花瓣,淡淡地回了父皇的話:“也好。那就夏尚書家的女兒吧。”說完繼續抬頭賞他的花。

老皇帝站在他背後,豎起大拇指樂嗬嗬地說:“原來軒兒中意的是夏家的女兒?聽說夏尚書的千金能歌善舞,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重要的是為人謙和,恭孝溫順,可謂是美名遠揚,譽滿京城呢。不知道有多少王孫公想要娶她為妻,卻都被夏尚書那個老古董給擋在了門外,他對那個女兒啊,可是寶貝的不得了,比他自己的老命還要緊哪。嗬嗬,軒兒果然好眼光。既然軒兒中意,那朕就將她指給你了!”

當時的宇趣軒聽著老皇帝口中讚歎的話,嘴角淡淡地一笑,修長的手指撫上開得正絢爛的海棠花,指肚觸到花蕊,很輕很軟。

花粉在指尖沾了薄薄的一層,宇趣軒彈了彈手指,轉頭笑著對老皇帝說:“能得父皇讚賞,那再好不過了。那就有煩父皇做主了。”

夏尚書的女兒好還是不好,他實則並不知道。他隻知道,夏尚書官居吏部多年,門生遍布全國,權勢熏天,是他不得不拉攏的對象之一。

那時的他,年紀尚輕,勢力尚薄,在那寂寥的宮裏,除了父皇的寵愛和並不是生母的母後的娘家支持以外,再無第二勢力。為了他心中那個位,他實在需要一個女人,一個能夠讓他有機會觸到那個位的女人。

女人,不過是種工具而已。他需要很多種工具,他也會有很多個女人。那時的他,望著落了一地的海棠花瓣,默默地在心裏這樣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