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九、新的落腳之處

宇文焉下朝回到家裏的時候,正看見易玲瓏毫無形象的歪倒在他家的炕上,身上穿的是家常的綢布衣衫,頭臉上一件首飾也沒帶,頭發隻鬆鬆地挽了個髻,幾縷不受束縛的發絲柔柔地垂落在肩頸處,沒有穿鞋的一雙小腳半隱在繡花炕屏後麵,隻lou出白襪上的一對黃色小雛菊。挽了袖的手腕向炕桌上一搭,手指靈巧地拈過一塊糖漬梅肉來送到嘴裏,吧嗒吧嗒吃得津津有味。

“咦,你今天倒回來的挺早麽。”咽下口中的梅肉,易玲瓏斜挑起眼角看了眼宇文焉,懶洋洋地招呼道,“怎麽了,難不成是你又惹你那皇兄不高興,一氣之下把你趕出來了?”

“既然知道,幹嗎還問?”宇文焉顯得很疲憊地揉了揉眉頭。

自打這玲瓏郡主從皇宮裏失蹤了之後,他那個大權在握的皇兄這些天來可算是把整個京城折騰地雞飛狗跳人鬼都不得安生,從皇宮到城門的大道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戒備森嚴,光禦林軍就調動了三萬人馬,乖乖,整個熙澤國的軍隊總共才有多少人哪。禦林軍日夜把守在各大城門,隻許城外麵的人進來,不許城裏麵的人出去。

不僅如此,景陽府的府尹還隔三差五地親自領著人挨家挨戶地搜人,有時白天,有時晚上,烏壓壓一隊人馬就那樣直直衝進別人家的院落裏,二話不說就一個房間接著一個房間地搜,連狗窩雞棚都不放過,搜完了不等人家問上一句“長官這是究竟要找什麽”,前隊轉後隊,掉個頭留下一片狼藉揚長而去,馬上又闖進了另一戶人家。

景陽府尹為了立功,采用突.然襲擊的戰術,既是不定時不定點地搜查,沒有人知道他下一刻會開往那戶人家裏,搞得整個景陽府的人不敢吃飯不敢睡覺不敢洗澡不敢上廁所不敢打麻將,甚至連出去串個門都不敢,生怕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忽然有官兵從天而降。

最可惡的是,這種奇襲戰術已經.從根本上毀滅了人民群眾的夜生活,本來人們忙碌了一天,到了晚上終於可以在自家的炕上摟著老婆那啥一樣,可是現在呢,夜晚可真是難熬啊。據非官方預計,由於這段時間的影響,在未來的十月過後的對應時間段內,景陽地區的新生人口出生率將創出近百年來的新低,降至為零。

聽說最近宇文軒又出動了一.支人馬,開始在皇宮裏到處挖洞,好像不把整個皇宮給它反過來就不安心似的。不明真相的人看了這番動靜,還以為是要發生國戰了全民備戰備荒呢,殊不知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找一個女人。而這個女人,現在正安坐在他宇文焉家裏頭的炕上,一邊吃著話梅,一邊沒心沒肺地問他,可是受氣了。

宇文焉在心裏替他皇兄叫了一聲屈,一邊拖衣服.外麵的大氅,一麵問易玲瓏道:“話說,你究竟想在我家裏待到什麽時候?當初不是說,隻是搭載我們的馬車順路出宮的麽,怎麽也順路就順成住在我們家裏住這麽多天了。”

易玲瓏不答話,一邊勾著腳交替地搖晃著小腿,一.邊睜著一雙烏亮亮的大眼睛,隻見一對淚珠兒在她眼眶裏滴溜溜打了兩圈轉,眼眶倏地就紅了。易玲瓏吸吸鼻子,這才可憐巴巴地說道:“我,我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我,我在這裏人生地不熟……你,你忍心……”

八月中秋那天,晚宴尚未結束,她借口酒醉,提前.退席回玲瓏閣休息。臨走時,宇文軒握著她的手低低說了一句:“留著門,今晚,等著我。”

她應了一聲,心.裏卻明白的很,那天晚上玲瓏閣的門會為他留著,一如往日裏一樣,可是她,卻再也不會像往常一樣,守在玲瓏閣裏麵傻傻地等著他了。

回到玲瓏閣,打發了伺候的侍女們下去,她立即就開始打包東西準備跑路了。這次出宮不比尋常,出去之後就再不回來了,所以盤纏細軟之類的一定要帶足夠了。多日裏積攢下來的那麽些個東西,不就是預防著這一天麽。古董花瓶太大,背著太沉又容易引人注目,不要;首飾銀票,精致小巧價值不菲正好隨身攜帶,放進背包!

迷路?人生地不熟?不怕,隻要有錢,走到哪裏不能過得逍遙快活?隻是從此後就再也見不到宇文軒了。不過也沒有什麽不要緊的,不見了一個宇文軒,還有千千萬萬個江湖美男,綠林帥哥,說不定還能賄賂賄賂各路豪傑,讓大家投票選舉她弄個武林盟主當當,厚厚,那時不就要什麽樣的男人有什麽樣的男人了?帥哥,美男,統統進到姑娘的芙蓉帳裏來,人妖,美男統統滾到角落裏給姑娘端洗腳水去!她對出宮後的生活充滿了樂觀。

根據太後的暗示,出玲瓏閣後一路向南,果然看見南宮門處停kao著一輛馬車,趕車的東張西望地像是在等著什麽人。她三步並作兩步,正要趕上前去跟趕車人對暗號,卻又猛然止了步。

太,太,太,那個趕車的,長得也,太醜了吧!

掃帚眉,三角眼,酒糟鼻,齙牙廓唇,五官擠在一張臉上幾進幾出的,活拖拖一個車禍現場,太不讓人安心了。有個長得這麽醜的人來趕車,搞不好半路上會讓馬兒受驚呢,到時候弄得個人仰馬翻就不好了。退一步講,就算他趕車的功夫高超,可是隻要一想起駕車的是這麽一張臉,她,她可保不準會暈車的,要是把車廂裏吐得一塌糊塗,不知道要賠多少錢,太劃不來了。

為了安全起見,還是換輛車搭好了,反正隻是要出宮,搭哪輛車不是搭啊。

說來也巧了,她正在發愁搭哪輛車出宮好呢,宇文焉接東太後出宮的馬車就正好行到了她的身邊。憑良心說,第一次,她聽到宇文焉叫一聲她“妹妹”是那樣的開心,開心的簡直像見到了佛祖降臨一樣,那一刹那,她都覺得,宇文焉的周身都冒著金黃色的光芒,腳下踩著的是三尺大蓮花台,屁股底下坐的不是普通的馬車,而是靈虎神豹變的。

於是乎,她就搭了宇文焉的順風車,然後一路順到了他的王府裏,再然後,她覺得,雖然不如玲瓏閣裏住著舒服,不過宇文焉的王府裏住的倒也湊合,何況景陽城連夜就全城禁嚴了,一時半會的她也出不了城,那做武林盟主的豪心壯誌就暫且先放一放吧。

打那以後,她便心安理得地在宇文焉的王府裏住下了。

宇文焉撫撫額,很是無奈。她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倒叫他不好意思起來了。連忙拖了外麵的大氅,與坐在易玲瓏對麵的母親見禮:“母親今日可好?”

東太後笑嗬嗬地擺了擺手,道:“好,好,我在那宮裏頭都住得挺好,更何況現如今住在自己兒子的家裏頭呢。嗬嗬,說了多少次了,現在不比在宮裏頭的那些日子,在自己家裏頭,你就不必一天三次地跟我請安了。你瞧我老太婆,每天吃得好睡的香,悶了的時候還有玲瓏郡主陪我說說話逗逗悶子,日子可比在宮裏頭的時候好打發多了。”

宇文焉點頭道:“母親說的是。不過這安總是要請的,從前母親在宮裏頭,兒子沒能守在跟前多多侍奉,現在終於和您老人家母子團聚了,您就給兒子一個機會,讓兒子多盡些孝。”

說話間,見易玲瓏總是挑著眼角斜瞅著他,立刻就預感到了不好。果不出其然,聽到易玲瓏淚眼婆娑對東太後吧嗒吧嗒說道:“太後,你就好了,也能回家住了也跟兒子團圓了,不像我,離開了皇宮,舉目之處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俗話說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當初我在宇文軒麵前說的那幾句好話,讓您能夠出得宮來跟兒子團聚,也讓我得以能夠在這裏借宿這麽些天,也算是好人有好報了。隻怪我行善不多,從這裏離開後卻不知道要去往哪裏。太後您不用不好意思,真的,真的不用對我感到內疚,唉,能在這裏借宿幾日,我已經很知足了。”

一番話把東太後說的老淚縱橫,一把摟了易玲瓏進懷裏,嗚咽嗚咽地哭個起勁。易玲瓏趴在太後懷裏湊到太後臉前,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來一塊手巾,一邊幫太後擦著眼淚一邊安慰道:“太後不必為我傷心,有些人生來就是命裏帶風的,注定要一生漂泊,就算在四處流浪中終我此生,就算叫我血灑黃土骨埋大漠,那也是我的命。我認命,天空中沒有翅膀,但鳥兒已經飛過。有朝一日,太後您盡享天倫之樂時,若是還能偶爾地想起我,我就已經很知足了。”

東太後的眼淚流的更加迅猛了,摟緊了易玲瓏,指著宇文焉罵道:“你這不孝子,良心都被狗吃了麽?怎麽就這麽狼心狗肺呢?郡主也算是對咱們家有恩,她樂意在咱們家住著,咱們正求著不得呢,你怎麽還往外頭趕她呢。瞧這孩子,被你一句話問的,可憐價兒的。”

又拍著易玲瓏的腦袋說道:“你放心,隻管在這裏住下,安心地住下,哪個敢叫你走,那就連我一起攆出去得了!”

宇文焉望望天,哭笑不得:“好,好,母親說了讓住,那就盡管住好了,想住多久住多久,想住一輩子也不要緊。”

易玲瓏立刻答道:“謝謝,謝謝,你們真是好人,大大的好人。我在這裏住的時日不長,卻是我一生之中最快樂的時光。我會把跟你們相處的這段時光記一輩子的,牢牢地印在腦海裏,刻在骨頭裏,死了也要記得,下輩子,下下輩子也不會忘記,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會記得……”

宇文焉打了個冷戰,道:“我看,你還是快點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