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越坐在許策身旁的吧椅上,見許策搖搖晃晃地想要站起來,伸出兩條長腿踩在許策椅子兩側,將人困在自己和高腳桌的狹小範圍裏。

池越抬手碰了碰許策帶著耳釘的耳垂,低聲說:“不準走。”

許策被困住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眼前的人,然後很慢很遲疑地伸出手,輕輕按在池越的胸膛上。

池越身體很熱,許策的掌心像是被燙到了似的,很輕地抖了抖,他醉眼朦朧地看著池越,小聲確認道:“小崽,真的是你嗎?”

池越附到許策耳邊,聲音低沉暗啞,“想我了嗎?我去樓上酒店開間房,想陪我上去嗎?”

許策像是聽到了不可思議的話,直愣愣地盯著池越。

池越笑了笑,滿懷惡意地問道:“那晚爽不爽?”

許策的腦袋瞬間清醒了一些,他紅著眼看著眼前的人,哪裏是幻覺,分明是池越本人。

許策滿懷希冀又小心翼翼地問道:“你,你…原諒我了嗎?”

池越沒有回答,唇邊噙著很淡的笑。

沒有原諒啊,是啊,怎麽可能就這麽輕易原諒……

許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我…我不玩一夜情。”

池越笑了,“我也不玩一夜情,我隻玩你,讓是不讓?”

許策聞言瞬間麵色慘白,連嘴唇都失了血色,他怔楞地看著池越,像是不認識他一樣。

池越也看著許策,看著那雙漂亮的眼睛裏慢慢浮起薄薄的霧氣,然後他聽到許策說,“小崽,你不要這麽說……”

許策眼裏滿是悲傷,“羞辱我,折磨我…你會比我還要痛,所以你不要這麽說……”

池越陡然間僵住了,一股涼意沿著脊柱竄向天靈蓋。

是這樣嗎?羞辱許策,折磨許策,他會覺得痛?所以在許策靠近的時候無視他,輕賤他,在許策退縮的時候刺激他,淩辱他……

原來是因為自己求而不得的痛苦無處宣泄,所以隻能一次又一次地傷害許策,讓自己不停地體會錐心之痛,才不會發瘋?

原來竟是這樣。

秋意蕭瑟,眼前的人卻是那樣溫暖,讓人忍不住想要攏進懷裏,池越的手很輕地往上抬了下,最終還是垂落下來,死死地壓在身側。

池越在唐湉驚愕的目光中倉皇離去,他甚至都不敢回頭再看一眼身後那雙眼睛。

池越還是對自己承認了,想抱的,想吻的,想碰的,想擁有的,從始至終,隻有許策。見到許策的每個瞬間,池越的占有欲和自青春期起就悸動的情愫都在湧動,他已經拚盡全力了,仍然壓抑不住多到快要滿溢的貪念。

少年的池越得到過,又失去過,他猶如困獸,在許策親手打造的牢籠裏桎梏了兩千多個日夜,他想要出去,所以他曾經天真地以為,索性就不要再見了,少見一麵,就少痛一分,少見一麵,便能少喜歡你一點……

可是當許策真的不再出現時,他才知道,哪怕他永遠都沒有機會得知真相,他還是舍不得放手,許策的懷抱如同開滿繁花的幻境,他流連沉湎,無法自拔,如果可以選擇,他願意永遠都不醒來,就算最後仍是水月鏡花,就算他會再次付出鮮血淋漓,痛心入骨的代價,他也心甘情願。

周末,棒球棍被池越叫出來喝酒,池越破天荒地對他說了句,“宇航,謝謝你來,我都要爆了。”

棒球棍抖了抖,顫顫巍巍地說道:“池哥,你還是喊我棒球棍吧!你喊我名字,我有點害怕!”

池越:……

棒球棍看著池越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裏倒酒,就算酒量再好也禁不住這樣喝吧,他忍住會被揍的恐懼,勇敢開口,“池哥,你是不是又想我策哥了。”

池越擰著眉毛看了他一眼,“把‘我’字給吞了!”

棒球棍見池越沒有揍他的意思,膽兒更肥了,“哥,策哥一定有苦衷,你知道的,他不是那樣的人。”

池越笑了,“你和他很熟?他是哪樣的人,你比我還清楚?”

“我怎麽不清楚!”棒球棍很生氣,“策哥性格那麽好,他對一隻貓一隻狗都那麽溫柔,對我們這群小混混都那麽溫柔!我想加他微信,他馬上就笑眯眯地把手機遞給我!這麽好,這麽溫柔善良的人,怎麽可能故意傷害你,他一定是有苦衷的!”

棒球棍生氣地一連猛灌三杯烈酒。

池越又何嚐不知道,可究竟是什麽苦衷,需要那麽決絕地分手,分手後還如同人間蒸發似的……當時池越為了找許策,幾乎把整個江川市都掀翻了,連祁青泓母親居住的幹休所的全體門衛都認識他了。

棒球棍喝多了,頭靠在椅背上,用手背擋著眼睛,大著舌頭說道:“策哥那個時候得有多難受啊,看著讓人心疼。”棒球棍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這裏很痛,策哥真的太可憐了……池哥,你就該死纏爛打,不要放手,逼他把心裏的話都說出來,隻要說出來,總會有辦法的。”

棒球棍突然坐直身體,“哥,你那麽會揍人,當時就該狠狠揍我策哥一頓,把他揍哭,揍痛,揍崩潰,揍趴下,然後他因為受不了你的嚴刑拷打,就什麽都招了,而不是死死憋著,一個人坐在你家門口哭。”

“哭得那個傷心啊,一點聲音都沒有,臉上全是淚……哭得我都要為他彎了!”棒球棍後怕地拍了拍胸口,“還好,哥們兒堅定不移的筆直!稍微來個意誌不堅定的,分分鍾被我策哥掰彎!”

池越的手突然頓了一下,“你說什麽?他坐在…哪裏哭?”

棒球棍直愣愣地看著池越,“坐在你家門口哭,哭得可傷心了,他以為我沒看到,其實我都看到了,抬頭看我的那一眼喲,我的心都碎了……”

池越抓住棒球棍的衣襟,聲音暗啞:“你TM給我說清楚!”

棒球棍見池越急了,混沌的腦袋清明了一些,“艸!當時我答應策哥要保密,後來就忘記告訴你了!艸!我怎麽把這麽重要的事情給忘了!”

“就高三寒假,你出去參加比賽的那段時間不是讓我天天去你家門口喂貓嗎,有天晚上我見到策哥了,他坐在你家小院外的台階上。可能是天太冷了,身體蜷縮成一團兒,我一開始以為是小偷,正準備揍人,然後看到策哥抬起頭來,臉上都是淚。”

棒球棍難過道:“他以為我沒看見,悄悄把眼淚擦了,我不但看到他哭了,還看到他的臉色很不好,嘴唇都是白的,特別瘦。”

“好像,身上還帶著傷……”

“池哥,這麽多年過去了,既然你心裏一直都放不下他,就和他好好談談吧,如果他不肯說,也別嚇唬他,凶他,誰心裏還不能藏點事兒呢。”

棒球棍把杯子裏的烈酒一飲而盡,“他該是多想你,才會明明知道你不在家,還是大晚上的跑到你家門口來……”

棒球棍說:“策哥蜷縮在你家門口哭的樣子,真的好可憐。”

許策的膽怯姍姍來遲,在鉚足勁兒追了池越幾個月後,他突然畏縮了。

那晚,看著池越倉皇離去的背影,許策的勇氣似乎被利刃剖開一道口子,讓他惶恐不安。

許策不知道這是第幾萬次的自省,這樣做到底對不對,對池越來說到底對不對……每個睡不著的夜晚,他茫然環顧四周,想找尋一個出口,得到一個答案,卻總是迷霧深重。

參加完品牌活動,從外地回江川的飛機上,許策又一次打開手機裏的隱藏相冊。

那日陽光正好,池越站在一棵枝繁葉茂的香樟樹下,笑得比陽光還要耀眼……許策的手指輕輕撫過池越的笑顏,那時的池越,那麽意氣風發,那麽…無憂無慮……

從機場出來,許策還要回公司開商務會,唐湉把許策送到江川中心停車場的電梯門口,交代他務必坐VIP電梯直達老板辦公室,許策很是無語,“你快走吧,怎麽這麽囉嗦呀……”

唐湉:……是我想囉嗦嗎?我不囉嗦,你進電梯前都不會抬頭看一眼!

許策等電梯的時候,又劃開手機,屏幕上的池越牢牢占據著他的視線,許策想,好多天沒看到小狼崽本人了,就多看會兒照片吧,不能諱疾忌醫,看都看了,多看一會兒又不會死。

屏幕上的池越笑得真好看,許策也跟著樂了一會兒。

電梯來的時候,許策壓根兒就沒注意是不是VIP專梯,直接走了進去,按亮樓層鍵後又低頭看手機,十八歲的池越可真帥呀,鼻子是鼻子的,嘴是嘴的,眼神野得跟頭狼崽子似的!

許策眼尾唇角都帶著笑,暗自給自己臉上貼金:“當年如果不是我小心看著,池阿姨保準得去少管所領人,根本就沒IMO國家隊什麽事兒了……”許策忍不住小聲笑了會兒。嗯,現在更帥,而且又長高了好多,比青泓的個子還高呢,脖頸、肩膀都長開了,是個正兒八經的大人啦,還做了CEO呢,好優秀啊。

許策正一個人傻樂,電梯警報器突然發出尖銳的蜂鳴聲,轎廂失控地猛地向上攀升,大概急速上升了二十幾層後,又突然停止了運行,照明也隨之徹底熄滅。

許策根本沒有反應過來,他緊靠在電梯門右側內牆,驚駭到快要窒息,渾身都在發抖。

下一秒,他被抱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