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越猛地拉開車門,把許策一把拽下來,拖著他往家走。

許策跌跌撞撞被池越拽著,池越的手勁兒很大,箍得他的手腕生疼。

院子、客廳、樓梯……直至二樓衛生間,池越把許策摔到洗漱台前,一隻手箍著他的腰,另一隻手的拇指和食指鉗住他的下巴,逼迫他看向鏡子裏的自己。

池越手背上鼓起青筋,透過清澈的鏡子看著許策眼睛,鋒利的牙齒沿著小巧的耳尖撕咬,聲音暗啞地問他:“為什麽?”

自重逢那日起,池越就沒有見過許策摘下這枚耳釘。

十八歲那年,池越親手給他最愛的人打了耳洞,戴上耳釘,暖色的玫瑰金和淺色的珍珠貝在白皙柔軟的耳垂上閃熠著微光,昭示著池越的專橫與私心,也暗藏著池越的疼愛與珍惜。

池越不知道的是,自那日起,除非出演的角色不允許,許策再也沒有摘下過它。

池越的手勁極大,幾乎要把許策的下巴和肋骨捏碎。

池越目裂盡眥地問許策,“為什麽!”

縱有太多太多的疑問想要逼問,到嘴邊隻剩下這三個字。

為什麽要發那條信息,就算真的要分開,我不配得到一個當麵的解釋嗎?

你身上的傷究竟是怎麽回事?一個冬天都沒過完,為什麽你會瘦得那麽厲害?

為什麽要離開我?

我到處找你,發瘋一樣的找你,哪裏都找不到你,我該去問誰?

你對我說,你的心意從來沒有變過,想和我重頭來過,事到如今,為什麽還是什麽都不肯說?

為什麽?到底……為什麽?

池越眼眶赤紅,猶如困獸,“哥……究竟是……為什麽……”

許策渾身抖得厲害,他知道現在是最好的時機,隻要隨便給池越一個理由,無論多麽荒謬可笑,他就能立刻原諒自己。

可是他做不到。

他既不願意讓池越知曉當年的真相,也不願意欺騙池越一絲一毫,哪怕是最善意的謊言。

許策自苦的五年,對於池越來說,不是解脫,而是枷鎖。

心口被剜出巨大的血肉模糊的洞,許策流著淚,一遍一遍地說:“對不起,小崽對不起……”

微弱的希冀再次落空,池越目光狠厲地看著許策,唇邊緩慢地扯出一個陰鷙的笑,然後一把扯下了許策的褲子。

許策雙臂撐在盥洗台上,雙腿戰戰,根本站不住,池越站在他身後掐住他的下頜逼他看著鏡子。

許策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砸在池越的手背上,他用牙齒死死咬住下唇,漸漸有血珠摔進亮白的陶瓷盆裏,氳出一朵朵豔色的痕跡。

契合是滾燙的也是凜冽的,身體仿佛被刑具凶狠地剖開,倆人都渾身冰冷,這不是兩情相悅的歡愛,而是哀毀骨立的絕望。

許策痛到全身冷汗涔涔,依舊一聲未吭,池越也未講話,隻是沉默地一下比一下更狠戾地欺辱,逼迫許策從鏡子裏直視這不堪的一切。

許策想,原來最親密的事情,也可以這樣決絕。

徹底昏過去之前,許策想喊一聲“小崽”,但他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他不心疼自己,他隻心疼池越,這場沒有任何快 感的性 愛像是一場永別,池越終於放下一切,既是在告訴他,“永遠不要再見”,也是在告訴他,“我不恨你了,恨與愛相對,太重了,扯上就是一輩子,我不想和你再有任何糾葛,也不想記你一輩子。”

許策在極致的痛楚中依舊想不出任何挽留的辦法。

他被翻過身體麵向池越,口中微不可聞地低語著。

“你說什麽?”池越把許策抱進懷裏,兩個人緊密相貼,像是世上最親密的戀人。

許策說:“小崽…不疼了……”

許策是被池越從浴室裏抱出來的,當天晚上就開始高燒,池越守著他,用溫水一遍一遍地在他的額頭、頸窩物理降溫,配合著退燒藥,體溫終於在天亮之前降了下來。

許策側臥在**,四肢蜷曲著,把自己縮成一團,看起來毫無生氣,眉心即使在睡夢中也是緊蹙著。

池越整夜未睡,他坐在床邊垂眼看著許策,許策臉色蒼白,嘴唇一絲血色都沒有,像一個被他玩壞的玩具。

一整晚,許策都睡得不安穩,呼吸又沉又急,但是池越每次都懷疑他要醒來時,他僅僅隻是換個姿勢又睡了過去,有時身體會抽搐一下,有時整個人都在發抖。

早上七點,池越把許策喊醒,告訴他自己馬上要去機場,讓他休息好了自行離開。

許策的聲音啞得厲害,“我馬上走。”

池越沒有理他,轉身要走,許策伸出手拉住了池越的手腕。

池越以為許策要說昨天晚上的事,但許策卻是再一次對他說對不起。

池越幾乎想要笑出聲,對不起?昨晚被欺辱的人難道不是你嗎?為什麽你要和罪犯說對不起?

許策抓著池越的手,眼尾通紅,他說小崽對不起,他說你別難過……

池越掙開許策的手,幾乎是落荒而逃地走出臥室,關門前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

他見到許策眼角湧出的淚水。

這天是陰天,早上七點沒有陽光,中午十二點鍾也不會有陽光,下午兩點也不會有陽光。

池越忽然發現自己想不起昨晚發生了什麽,眼前愈來愈清晰的畫麵,是許策在他摔門而出時流下的眼淚,碩大的淚珠滑過臉頰,滑過下頜,落進自己的枕頭裏。

池越想,你為什麽哭得這麽傷心絕望,讓人失去快樂和憧憬的人,不正是你嗎。

從去年開始,信隆集團所在的地產及投資行業進入市場下行周期,到今年二季度末至三季度初,中資美元債市場上出現違約事件的房企已高達三十餘家,池越忙於和董事會及管理層密集評估相關企業的土儲、財務等狀況,本月剛剛完成了對兩家地產集團旗下物業公司的股份收購。

混亂的這夜過去後,池越已經很久沒有再見到許策。

轉眼,江川的秋天已經來臨。

池越冷眼看著坐在酒吧角落的許策。

這間位於江川中心大廈高區的會員製酒吧裝修極其奢華,不是會員且沒有提前實名預約,根本就無法進入。

池越今晚是應一位老領導的邀請,商談其已經移民海外的兒子回國後創辦的地產投資公司近期遭遇美元債違約的事宜。

池越到的時候,許策已經坐在那裏了,老領導說話善打太極,待聊到正事已經過去兩個多小時,池越臉上自始至終掛著得體的微笑,直至送走老領導,許策還坐在那裏,身邊至少換了三茬人。

許策一直在笑,酒一杯一杯地喝,直到最後,一位妝容精致的女人想帶他走。

許策搖頭,小聲說了句話,女人也沒強求,敲了一記許策的腦門兒後便離開了。

池越坐在吸煙區,離他們很遠,依然能看清女人的麵容和身材完美得像明星,但是年紀卻不輕了。

池越艸了一聲。

後來唐湉來了,今晚許策身邊來來往往這麽多人,池越隻認識唐湉。

池越看見唐湉好脾氣地半蹲在許策腳邊,像是在勸他回家,許策強著腦袋看著窗外,很是幼稚地不搭理人,唐湉拿他沒辦法,一邊往門外走一邊講電話,好像是讓鍾總還是張總放心,如果策哥不肯回家,晚點把他弄到頂樓去睡覺。

許策身邊總算是沒人了,池越擰滅煙頭,走了過去。

許策轉過頭,迷迷瞪瞪地看著眼前的人,心底一片歡欣雀躍,喝醉了真好,喝醉了就能見到池越。

池越鉗住許策的下頜,惡聲惡氣地問道:“不是說要一直追我嗎?這麽快就放棄了?”

許策點頭,“要追呢,在追呢。”

池越冷笑,“早飯也不送了,晚上也不來我公司守著了,你這是追人的態度?”

許策得意道:“我最近開的公司同事的車,每天換一輛,他們敢怒不敢言,嘿嘿嘿……”

池越:……

“而且啊……”許策放低聲音,神秘兮兮地附在池越耳邊,“小崽心裏難過,不想看到我,所以最近不敢送早飯啦,也不敢隨隨便便出現他麵前……我絞盡腦汁正在想招兒呢……”

許策指尖輕輕點了點池越的心口,“小狼崽這裏難過了,我怕他把那晚的事往自己身上攬,所以要躲得遠一些,不能讓他發現了……”

池越心底一陣劇痛,他下意識地握住許策的指尖,聲音暗啞,“他是畜生……”

許策沉下臉,“他不是,你不要亂說話!你不要以為你和小崽長得一摸一樣,我就不會生氣!”

池越怔楞地看著許策,過了會兒,臉色又狠戾起來,“來堵我的時候都知道戴口罩,來這裏喝酒怎麽不戴口罩?”

許策喊痛,想掙開池越的手。

“剛剛見的都是什麽人?”池越的聲音極冷,許策忍不住抖了一下。

“老實說!”

許策趕緊回答:“先是徐導,徐導的學生,然後是博文哥,袁梁哥,嫂子,他們剛從首都飛過來,過兩天我們還要去雁楠姐山裏的別墅好好聚一下呢……嗯…最後是雁楠姐,雁楠姐批評我了,說我最近工作態度很敷衍……嘿嘿嘿……博文哥和袁梁哥打小就照顧我……小狼崽,下次…我介紹給你認識,好不好?”

池越手上的力氣鬆了一些,“以後不準在外麵喝酒。”

許策醉眼朦朧地看著池越,笑嘻嘻地說:“這個會所是青泓開的,不要緊的……”

池越冷著臉,“誰開的都不行,聽到沒有!”

許策為難地想了想,“我腦袋好暈,先不能答應你,等我不暈了,想清楚了再答應你。我不能對你撒謊的……”

許策小聲說道:“幻影小崽,我要走了,我要給唐湉打個電話,讓他送我回家。”

許策目光癡纏地看著池越,“醫生說過,我不能被困在幻覺裏,會生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