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趙敏手在抖動)118 陷入窘境
“小李所長,女朋友來信了。”在一樓辦公的統計員老郭未進門,就在走廊裏大聲嚷嚷。
我接過老郭遞上來的信一看,江濱縣第一絲廠,落款趙,就知道是高中同學趙敏的來信,本無此事心地寬,我當即將信撕開。
“是女朋友來的信吧?”老郭還沒走。
“老郭,人家小李的信要你這麽關心。”朱所長開玩笑地說。
“我一看是縣第一絲廠來的信,我就急匆匆給小李所長送來了。”老郭笑嘻嘻地說。
“那今天的報紙呢?”朱所長問。
“你看我這記心,隻顧拿著信,把報紙落在桌子上忘了拿。年紀大了不中用。”老郭自言自語地出去。
信果然是趙敏寄來的,稱呼連姓也不用,還用上您。
明華同學:
您好!
自從“五一”勞動節分別,時間過得好快,一轉眼就過去了一百二十二天,不知道大所長您近來工作忙嗎?
我每當工作之餘,想起同學們在母校聚會的快樂時刻,心情不能平靜,我總覺得同學之間的友誼似春,其樂無窮的情趣索繞在我心頭,特別當我找到您確切的下落,使我興奮了幾個晚上沒有睡好,看到您參加同學會的身影,我的內心仿佛冰雪消溶,沐浴在陽光明媚的春天裏,遺憾的是那天您來去匆匆,留給我找您聊天的機會也沒有。
還記得我給您的贈言吧?不知三橋那顆粗壯、茂盛的梧桐枝頭是否有鳳棲息?
回想兩年的同窗生活,猶在眼前,不管您來自農村,仍有一位懵懂的城鎮少女對您懷有無限的暗戀,當年的她年幼羞怯難易啟口當麵向您表白。可您曾知道,這七年裏她多少次在同學間打聽您的消息,剛有一點消息,您又挪了窩,實是難找,整整七年,她癡心不改,苦苦等待和尋找。為了通知您參加同學會,她有了機會和理由,自告奮勇,鼓起勇氣跑到糧食局,終於找到您的行蹤,她終於盼到這一天,但這一天她猶如夢遊一般,您對她多看一眼的待遇都沒有,她對您來說幾乎不存在一樣,當晚她躲在被窩裏枕著舊夢,黯然痛哭,一夜不眠。又度過了一百二十二個日日夜夜,她再也忍耐不住期盼與您相聚、相敘,就不知您是否接納?
何日再會?她在等您的回信。
祝
早日相聚。
您的同學:趙敏(草於一九八六年八月三十一日)
我的內心泛起一片漣漪,當著朱所長他們的麵,我隻好裝作若無其事地把信放進抽屜,乘中午休息時間立即回信,想起五年前與同桌方曼麗邂逅,在輪船上說的事,對趙敏無動於衷,漠然到沒有一點知覺,深感內疚,但回信再不能有任何拖泥帶水,得給她一個明示,否則就太對不起她,將成為她的罪人。
趙敏同學:
你好!
來信收悉,代我感謝她的一片真情並表示由衷的歉意。同窗的友誼確實如春天一樣燦爛,但願我們共同牢牢守持同學之誼這片春光和誠摯的友情,但願我給你的贈言早日兌現,歡迎你雙雙來三橋梧桐樹下相聚、相敘。我來縣城定會擇機拜訪。
要說“三橋梧桐會招鳳”,鳳已在!鳳在枝頭總相隨。
祝
枕新夢入睡
你的同學:李明華於1986年9月2日
想不到信寄出的才兩天,就接到趙敏電話說星期天要來三橋,我問她:“幾個人?”
她笑著回答:“一個人。”
我不好找任何理由拒絕,隻能說:“歡迎。你們幾點的班車?”
“我們乘縣城早上八點的汽車。”
趙敏果然中計,我趕緊問“你們,到底是你還是你們?”
她笑了:“來了你就知道。”
“好的,我在汽車站等你。”我有意這麽說。
星期天早上,我去汽車站等候,班車停穩,見趙敏第一個下車,後麵接連又下來兩男兩女四個同學。
走進糧管所的院子,引來樓上辦公區走廊陽台上站著一群人全往下看,章麗娟也在其中。我直接帶同學進了早有準備的會議室,“條件差點,大家圍著乒乓桌將就一下吧。”
“哇,你是開茶話會。”在江濱國營布廠的女同學胡婉菁說。
“大家坐。”我拿起桌子上的香煙,兩名男同學都說不抽。
“他們都是好寶寶。”趙敏拿起熱水瓶一邊倒開水,一邊說。
我放下香煙去接趙敏手裏的熱水瓶說:“我來倒,那有讓客人倒茶的。”
“她有當主人的想法。”江濱國營化工廠的技術科長周乃權說,引得其他三位都笑了。
“到你廠裏,也不是我幫你倒的。”趙敏兩頰緋紅。
“趙敏是縣級勞動模範,到處顯身手。”鄉中學教導主任楊勇君說。
“哪年的?班長在同學會上也不介紹一下。”我問。
“八三年參加全省繅絲比賽,得了第一名,回來就被評為縣勞模。”與胡婉菁同在布廠的密豔暉說。
“真厲害,難怪當上工會主席了。”我說。
“你們三位男同胞不也都當官了。”趙敏說。
“就是我們兩個還是擋車工,一天三班倒。”密豔暉說。
“你們也不錯呀,一個入了黨,你當了生產大組長,聽說快升車間主任了。”趙敏說。
“我說,你們來相互吹捧的?”楊勇君說。
“你們都是星期天休息?”我問。
“誰像你大所長這麽忙,星期天都不休息。”趙敏說。
大家圍著乒乓桌一邊嗑瓜子,一邊聊天,其樂融融。周乃權指著堆放在一邊的月餅盒問:“你們糧管所還賣月餅?”
“賣,除了飛機、大炮、槍彈、鴉片不賣,什麽都賣。最近我們利用一個職工親戚在上海食品公司當會計的關係,組織到上海冠生園月餅,正在向單位推銷,已經訂了許多。”我說。
“今年吃月餅有著落了。”楊勇君笑笑說。
“可惜還沒運到。你們學校要嗎?”我見縫插針推銷。
“我回去問一下校長。”楊勇君回答。
“最大的買家在你身邊不問。”周乃權指著趙敏說
“是呀,她是工會主席就是辦這個的。”胡婉菁說。
“你們一搭一唱,演雙簧。”趙敏尖著嗓子說。
“趙敏,你們絲廠月餅發嗎?”我側麵問坐在旁邊的趙敏。
“肯定發的,大名鼎鼎的江濱第一絲廠,有一千多人,可是超級大買家。”密豔暉說。
“我回去問一下,是否已落實,等我電話。”趙敏說。
“你可要快噢,你廠裏一千多人,否則上海那邊拿不到貨就麻煩了。”我說。
“你急什麽,趙敏為你辦事肯定竭盡全力。”周乃權說。
趙敏感指著周乃權說:“就你話多。”然後對我說:“我明天就給你電話,你給我個價格。”
“我去拿來。”我去辦公室,放在桌子上價格表不見了,問朱所長他們,又說沒看見,一時找不到,來到財務室:“小章,你去經營部拿幾張上海月餅價格表來。”
“小李所長,哪個是你女朋友?”孫會計問。
“哪來的女朋友,都是同學。”我說完就走,後麵傳來褚會計的話:“以前是同學,現在是朋友,很正常。”
過一會,章麗娟進來橫掃一眼在座的各們,遞給我價格表退出。
“李明華,你身邊有這麽漂亮的姑娘。”周乃權說著還轉過頭去看。
胡婉菁看一眼趙敏,用手拍周乃權的肩說:“就你話多。”
“周乃權你不要看花眼,回去小心吃苦頭。”楊勇君說。
趙敏隻當不知所雲,問我:“你住宿在哪裏?”
“隔壁的鬥室就是。我帶你們參觀一下。”我起身在前,他們隨後。
“有這麽一間很不錯了,我們還住八個一間的集體宿舍呢。”密豔暉說。
“趙敏也有一個單間,不過比這個還小許多。”胡婉菁說。
趙敏桌子上看看,牆上看看不說話,我也不知道她在看什麽。
從宿舍出來,辦公室的人陸續下樓吃,我帶趙敏一行去一家小飯店,待我點好菜,周乃權和胡婉菁、楊勇君和密豔暉在一四方桌對麵對坐下,趙敏坐一邊,我好不尷尬,坐在趙敏對麵成了“烏龜桌”會被旁人笑話,隻好自圓其說:“留一邊空著上菜”,依趙敏坐下。
從飯店出來就直接往汽車站而去,一路上,他們四人一雙、一雙並肩而行在前,我自然與趙敏成對並排相隨在後。趙敏的步子慢了下來,與前麵楊勇君一雙逐漸拉開距離,然後輕聲問我:“剛然送價格表進來的,就是你說‘鳳在枝頭總相隨’的那個鳳?”
“她是所裏的會計,我的同事。”想不到趙敏這個時候會問我這樣的問題,我陷入窘境。
“那‘鳳已在’,在哪兒?”趙敏側過頭,盯著我,好像我對她說謊。
“她在縣城,在縣府招待所上班。”我有一種負罪的、愧疚的感覺,如實相告,不能擔擱趙敏的青春。
“哪,我在你宿舍裏沒有發現一張照片?”趙敏仍有疑心。
原來趙敏去我宿舍是有目的,真不可小瞧她,我作進一步解釋:“我們還沒有公開。”我矛盾的心經過短暫的激烈搏鬥,“你一定要看照片,我錢夾裏有一張。”我從貼胸的衣袋掏出錢夾,摸出一張一寸的小虹頭像照遞給趙敏。
趙敏拿著照片的手在抖動,七年的情感寄托受到如此沉重的打擊,換做誰也難於承受,我又能說什麽?我隻能說一聲:“對不起,謝謝你!”我看趙敏抵著頭拖動灌了鉛似的腿,即將與對麵走來的路人相撞也渾然不知,我拽她一把,趙敏仿佛如夢初醒,還我照片,我看到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層白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