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又一個晚上,木村和司徒甜來到動物園找老鄭,老鄭見到木村之後很吃驚,隨便地寒暄幾句後,木村就問:“老鄭,我們來是想向你打聽一些事情,你現在方便嗎?”

“嗯,什麽事情,我還要巡夜,要不這樣,咱們三個人邊走邊聊,你看好嗎?”

老鄭拿出手電筒,走出值班室。司徒甜並沒有在值班室看見阿東,也許今天因為時間早,阿東還沒有來,或許阿東在陪小桐學習。

“行,那咱們就邊走邊聊。”木村對著老鄭淡淡一笑,立刻話鋒一轉,問道,“老鄭,你有一輛灰色的麵包車是嗎?”

“你……你問這個做什麽?”老鄭停下腳步,用手電筒照向木村的臉,這是一個下意識的動作,很不禮貌。老鄭很快意識到自己的不禮貌行為,所以就把手電筒移開了。

“怎麽,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司徒甜幫腔道。

“不……”老鄭搖搖頭,邁開腳步朝前走,“你們是不是聽到了什麽傳言,那些都是傳言啊,不要當真就是了,事情其實並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麽離奇……”

“我們隻是好奇,老鄭,你能不能跟我們倆說一說呢?”木村看著老鄭。

“唉,也沒什麽可說,隻不過我的車子丟了,後來在路邊被發現,好像車頭撞到了一個人,可是卻沒有留下任何現場證據。奇怪吧?後來警察還多次找到我問我這個事情,我很煩他們,我的車子丟了就夠倒黴的了,他們不去找偷車賊,偏偏老來打擾我,問東問西的,這算什麽破案啊,我又不是成心把車弄丟的,你們說,可氣不可氣?”

“那輛車子還有一個問題……”木村試探著問老鄭,因為他也猜不準警方會不會把車子運過屍體的事情告訴老鄭,“難道警察沒有跟你說清楚嗎?”

“你什麽意思呢?”老鄭問。

“車子裏麵曾經放過一具……”司徒甜想說實話,因為這個線索是陳健說給她聽的,想來也不是什麽秘密。

“什麽啊?”老鄭大聲問。

“一具屍體。”司徒甜說。

“這些你們是怎麽知道的?”從老鄭的臉色看他並沒有感到多麽驚訝,他更多的是懷疑木村和司徒甜打聽這件事情的用意。

“你也知道這件事了,對不對?”木村反問,“那是你的車子,你怎麽可能不知道呢?”

“警察沒有明確地告訴我,這些也都是傳言。傳言說我的車子運過屍體還撞上了不幹淨的東西,不過我不信,我隻信警察,隻要警察沒有明確告訴我,誰說的我都把那些話當成謠言。”

“老鄭,警方不跟你說是擔心你會害怕……”司徒甜小聲說。

“我害怕什麽,我的車子被偷了,這中間沒有我任何事,我怎麽會害怕呢?”老鄭的語氣裏有種辯解的味道。

“那好吧,”木村問,“老鄭,我很想知道,你知不知道那輛車子是被什麽人偷了去?”

“我當然不知道了,你問的這個問題有點兒不靠譜,我要是知道偷車的賊是誰,我不就早報警了嗎,也不至於那些偷車賊至今沒有被抓到……”

“我還想向你打聽一個人。”木村問。

“誰?”

“我知道你住的那片平房區還沒拆遷時,有幾家人一直住在那裏,包括阿東和你。這期間,那片區域還搬來了一個男青年,既然你們是鄰居,出來進去的不可能沒有印象,何況那個男青年的長相很特殊……”木村說。

“什麽叫長得很特殊?”老鄭轉著眼珠子。

“可以說那個男青年長得很……很漂亮。”木村借用了小桐的原話。

“嗯,是有這麽一個帥小夥,可你們是怎麽知道的?”老鄭又停下腳步,盯著木村看了半天,才問,“你們兩個人為什麽這麽關心這件事?”

“好吧,假如我說我們隻是因為好奇,你或許不會相信,”木村咳嗽了一聲,“其實我們就是因為好奇,所以……老鄭啊,你能不能把經過告訴我們呢?”

“唉,真搞不懂你們兩個人,談戀愛就好好談,跟別的年輕人一樣花前月下的多好,你們怎麽非要琢磨這件事情?世界上搞不清楚的事情還有很多,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有答案的。這跟數學不一樣,無論有多少解題方法,答案隻是唯一的。破案可不是數學題,你懂嗎?我確實什麽也不知道,你讓我說什麽呢?”老鄭搖頭歎氣好半天,邁開步子走起來。

“等一等老鄭,我懷疑那個男青年,是他偷走了你的車……”木村說出自己的猜測。

“他?怎麽會呢?”老鄭放慢腳步搖了搖頭,“他不會去偷我那輛破車子的,那輛車就算偷走了按照廢鐵賣也賣不了5000塊錢,人家小夥子有錢有勢,還有一個那麽有錢的老爸,人家幹嗎要偷我那輛破車子呢?你不要開玩笑了。”

“什麽,老鄭你說什麽?”司徒甜緊走兩步繞到老鄭前麵,她大聲問,“你說那個年輕人有個有錢的老爸,這話是什麽意思啊?”

“難道你聽不懂嗎?人家老爸是個有錢人,也是做房地產的。對,就是買下我們那片平房區的房地產商人。那個人我們見過麵的,人不錯。我對那人說,說我不是什麽釘子戶,也不想多要拆遷費,那是因為我們的新房子還沒有建好,隻能先在這個老院子裏住著。那個中年商人說他先不著急拆這裏,我可以暫時住一陣子,還囑咐我說,住在年久失修的老屋裏要注意安全。我說,這是我自願住在這裏的,出了什麽危險都是我自己的事情。商人說,假如需要什麽幫助,可以跟他提,他會在能力範圍之內滿足所有拆遷戶……你說,我們那個房地產商人是不是還算是個好人呢?”

“這……”司徒甜的腦袋有種要凝固的感覺,“到底有幾個房地產商啊,那麽在公共廁所裏麵發現的屍體又是誰?”

“不對吧,老鄭,這不符合實際啊!”木村的語氣非常粗重,這說明他聽到那些話後,情緒波動很大。

倘若那個男青年真的是房地產商人的兒子,這樣一來,木村的推理再一次錯誤了,可以說是完全偏離了方向。要是把推理比作解題,那木村的思路不僅錯了而且還選錯了解題方法。如果真的是一道數學題的話,快要交卷子的時候卻發現從頭到尾做錯了,想一想都知道這是一件多麽鬱悶的事情。

“這跟符不符合實際又有什麽關係呀?”老鄭的語氣有點兒厭煩了。

“老鄭,你不是隨口一說吧?要有證據啊!”木村不是希望挽回一點兒麵子,而是不滿意自己那麽多天的推理瞬間崩塌。

“好呀,聽你這口氣跟個警察似的,我有必要騙你嗎?”老鄭哼了一聲,“再說人家是不是父子關係跟你們又有什麽關係呢?”

“既然那男青年是房地產商人的兒子,商人那麽有錢,怎麽會讓自己兒子在那麽簡陋的一間房子裏生活,這說得過去嗎?”木村大聲問老鄭。

“嘿,你還別以為富二代就都喜歡花錢過那種奢靡的生活,起碼我認識的那個男青年就不這樣。雖然我跟他不熟悉,不過我老婆倒是跟他經常見麵……”

“你老婆?”司徒甜也忍不住問,“你老婆怎麽也參與進來了?”

“瞧你這話說的,好像我們都成了犯罪嫌疑人似的,什麽叫都參與進來了?”老鄭搖搖頭,又說,“我老婆隻是幫助那個年輕人煮煮飯,然後送過去,就這麽簡單。”

“那麽鄭大嫂應該很了解那個人了,起碼經常會見麵。”司徒甜問。

“也不能說了解,因為那個年輕人挺怪的,性格很孤僻,他也不愛跟人交流。我老婆是收了他父親的錢的,每天給他做兩頓飯送過去,基本不怎麽說話,就這麽簡單。”

“這也不一定就是父子關係,沒準是他們騙你的。”木村依舊不甘心就這麽認輸。

“騙我?”老鄭笑了一聲,“人家騙我做什麽,反正我看他們兩個人長得很像,一看就是父子關係。”

“好吧,就算他們是父子,我還是不明白,那個年輕人不上學或者不工作嗎?他為什麽要一個人住在那個破地方?老鄭,你就不好奇,也沒打聽一下?”木村一個勁兒地問。

“倒是有一點兒耳聞,我老婆說,那孩子好像是個搞音樂的,是故意選擇一個安靜簡陋的地方待著。那句話是怎麽說來著……對,叫作在逆境中找靈感。對對對,那孩子就是跟我老婆這麽說過。不過,我卻從來沒看見過他唱歌,連個吉他也沒見他彈過……”

“那他每天都幹什麽呢?”司徒甜問。

“發呆,對,就是發呆。反正我每天看見他,他都發呆,不管是坐著躺著還是溜達,總之就是一臉茫然跟睡著了似的。起初我覺得這孩子或許有病,後來我猜想,那孩子可能是在構思,怎麽說呢,那樣子跟失戀差不多。”

“那他是什麽時候搬走的呢?”司徒甜問。

“記不清楚了,平房區拆遷了,那時候我忙著搬家,很多事情,特別忙啊,我老婆也不去給那孩子做飯了,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離開的。”老鄭回答得也有道理。

“是不是發現屍體之後,那個男青年也同時間消失了呢?”木村問。

“我已經說了,我記不清楚了。那時候太忙,何況都過了這麽久,誰還記得啊?再說,我也沒必要去注意那個人。”老鄭轉過身盯著木村,不解地問,“你打聽人家這麽多到底想幹什麽啊?”

“老鄭,實話跟你說了吧,我懷疑凶殺案跟那個男青年有關!”木村一字一板地說。

“什麽,你懷疑?嗬嗬。”老鄭笑了兩聲,“你懷疑有什麽用啊,要懷疑也是警察的事情,有你什麽事?你好好當你的數學老師,跟著瞎操什麽心,真是笑話啊!”

“如果房地產商人真的是男青年的父親,那麽春天裏,房地產商人的屍體被發現在公共場所裏麵,這裏麵不可能沒有聯係。而且老鄭你的車子還無緣無故被盜了,並且車內有死者的血跡。你想一想,這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第一案發現場在平房區,然後凶手偷了你的車子,又把屍體運到了公共廁所裏麵。雖然老鄭你沒有直接關係,但也是有嫌疑的,因為你的車子怎麽會無緣無故那麽容易被盜走呢?”木村的語速越來越快,“老鄭,目前警方還沒有真正的破獲案子,誰也保證不了那個男青年不是凶手……”

“好了好了!”老鄭打斷木村的話,“你不要再說了,我已經告訴你,丟車那一晚我生病住院了,既沒有在家裏住也沒有在動物園,車子是怎麽丟的,這些事情我什麽都不知道。連警察都沒有向我打聽這些,可你卻一直圍繞在這個問題上喋喋不休,這有意思嗎?”

“老鄭,你的話裏有躲閃的意思……”木村步步緊逼。

“哼,不知道你說什麽!”

“老鄭,你在故意隱瞞!”木村沉下臉,他的話雖短,但每一句都像是在進攻,“你肯定隱瞞了,你瞞不了我,你要是不照直說,我明天就去公安局……”

“你去公安局幹什麽?”老鄭氣呼呼地問。

“把我的猜測告訴警察……”

“你都說是你的猜測了,警察會信你才怪呢!”

“不,老鄭,因為我已經發現你的漏洞,其實早就發現了,我本不想跟你對峙,我以為憑借我的智慧可以自己推理出來,可惜……老鄭,難道你不覺得你故意在一件事情上越描越黑嗎?”

“什麽越描越黑?”老鄭的口氣沒有剛才那麽肯定了,臉上也多出了一些慌亂。

“從我們第一次談起這個案件時,你就曾經多次對我說,發現屍體的那一天你病了,並且住院了,還住的是一家小醫院,你的用意就是證明自己當天既沒有在動物園值夜班,也沒在家裏睡覺……”

“怎麽了?”老鄭說。

木村冷笑一聲,繼續說道:“剛剛你又舊事重提。也許你自己意識不到,其實這是你的潛意識。也許你並不理解什麽叫作潛意識,不過在你的潛意識裏,你越想逃避什麽卻越容易在自身的表現裏露出馬腳來。這是沒辦法掩飾的事情,控製也控製不了,所以才叫潛意識。”

“神經病!”老鄭不得不甩出了這麽一句。

“太湊巧了,實在是太巧了,為什麽你早不病晚不病,非得在那一天生病?”木村咄咄逼人,“你以為你給自己製造了一個不在場證明就可以逃脫關係嗎?”

“我……我生病了難道是我自己能掌控的嗎?”老鄭心虛了,聲音更沒底氣,“你……你以為你這麽胡猜就是對的?總之我沒做什麽,就是肚子疼住小醫院了,這不犯法吧?警察問我我也是這麽說的。”

“好吧,”木村用威脅的口氣說,“你不說實話我就去問一個人,那個人肯定知道得比我多……”

“誰?”老鄭問。

“阿東,阿東那天替你值夜班,老鄭你是不是生病了,阿東肯定能夠看出來。”木村冷笑了一下,“現在我和阿東和小桐的關係很好,我要是開口詢問,阿東肯定會對我說實話的。”

“你去問好了,總之我什麽犯法的事情都沒做!”

老鄭甩下一句話後,舉著手電筒大步流星地走遠了,隻能看見一束手電筒光在路麵上晃動著。為了確保動物園安全,老鄭必須走遍整個園子才能回值班室休息。

十九

木村低著頭始終不講話,司徒甜跟在他身後,不知不覺兩個人走到了動物園值班室,值班室的燈亮起來,裏麵有個人影在晃動,木村朝門口走過去,值班室裏的人正是阿東。

“木村老師,怎麽是你?”阿東看見木村,微笑著問。

“阿東你在了,正好,我想向你打聽一些事情。”木村也微笑了一下說。

“好,什麽事情,你請問吧?”阿東很認真地點點頭。

“今年的春天,動物園的猴山裏跑出來兩隻猴子,阿東,這件事情你還記得嗎?”

“記得,”阿東看了看木村又看了看司徒甜,“怎麽了?你們打聽這個做什麽?”

“當時你在場嗎?”木村問。

“我不在猴山現場,但我在值班室裏睡覺,那是因為猴山的鐵柵欄太低了,猴子從樹上跳下來,出來兩隻猴子,跑丟了一隻,有一隻腳受傷了留在原處,就是這樣,怎麽了?”阿東回答說。

“我就是想問問,當天是隻有你一個人在值班室值夜嗎?”木村又問。

“不是,還有老鄭,不過後來老鄭離開了。他說他有急事,離開得很匆忙,讓我幫他住在這裏值班。反正老鄭已經巡夜完畢,動物園沒什麽要緊事。可偏偏老鄭一離開,猴山那裏就真的出了事。還好不是狼或者老虎跑出來,否則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老鄭不是病了嗎?”司徒甜也好奇地問,“老鄭是病了還是有急事需要離開動物園呢?”

“這我也不知道,記得當晚老鄭說的好像是有事要離開,可轉過天來,老鄭又說是昨天夜裏肚子疼,他去小醫院打吊瓶了……這是人家老鄭的私事,你們問這個做什麽呢?”

“那一晚很特別,阿東,你應該知道一些的,對嗎?”木村朝窗外看了一眼,他是擔心老鄭會突然從門外麵闖進來,攪亂了屋裏的談話。

“哦,我知道你指的是什麽了,你是說在公共廁所裏發現的中年男屍,你們是指這個事情對不對呀?”

“是啊,”司徒甜點點頭,壓低了聲音說,“這件事情很古怪,所以我和木村先生都挺好奇,不知你當晚有什麽發現嗎?”

“沒有,夜裏我聽到有一隻猴子吱吱地叫喚個不停。你知道,猴山距離這裏不太遠。我被吵醒後就走出去看看,很快來到猴山,地上趴著一隻猴子,我就立刻給動物園的獸醫打電話,讓他來救治猴子。等獸醫帶著猴子走了,我又回這裏繼續睡覺,還是我一個人,老鄭一直沒回來。剛躺下,我就聽見外麵有很多車子開過來,就是那種很雜亂的聲音,我又穿上衣服從值班室走出來,想看看出了什麽事。我朝著聲音的方向走到動物園大門口,看見外麵停了好幾輛車子,全部是警車。也許是黑夜的緣故,警車並沒有鳴笛。”

“那麽你就沒走出去看看,打聽一些什麽嗎?”木村問。

“沒有,我這個人不愛多事,隻要跟我沒關係的事情我就不怎麽愛打聽。我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熱鬧,看見有兩個警察把一個死人抬上了車,死人用黑色的塑料袋子裝著。當時我想,很可能是這段路黑,有劫道的匪徒圖財害命。這就是我當時的想法。”

“這期間你有沒有看見什麽可疑的人?”木村想了想才問。

“沒有,那時候都夜裏11點了,我沒有注意,看了一會兒就回值班室繼續睡覺了。”阿東回憶了一下,繼續說,“至於死的那個人是誰,我到現在也不知道,因為這地方就是太黑很容易出事,當時不是還傳言有色狼出沒嗎?不過現在好多了,路也修了,路燈也亮了,這樣一來就安全多了。”

“色狼的事情你也聽說過?”司徒甜問阿東。

“嗯,”阿東點點頭,“尤其是過完春節之後,就有人說晚上遇見一個頭戴毛線帽子的男人跑出來耍流氓。不過還好,那個色狼似乎並不想真正做什麽,他好像是更喜歡抱住女生,把她們嚇一跳,然後那色狼就會立刻逃掉。雖然抱一下這種行為不算嚴重,但是,大晚上被陌生人抱那麽一下也真夠嗆,別說是女人,就是大男人有這樣的遭遇嚇也嚇壞了。”

“我就遇到過。”司徒甜回憶起自己被色狼襲擊的經過時依舊心有餘悸,她豎起兩根手指,說,“而且還遇到過兩次……”

“也許那不是色狼呢!”木村低聲反駁說。

“不是色狼,那會是誰?”司徒甜問木村。

“我知道色狼是誰……”阿東忽地冒出這麽一句話。

木村和司徒甜心裏都是一驚,引得二人幾乎同時大聲發問:“是……誰?”

“唉,還是別說了。”阿東擺擺手坐在一把椅子上。

“說啊,為什麽不說?”司徒甜問。

“因為都是我瞎猜的,再說那個人已經不在這附近住了,我都不知道他搬去哪裏了,說出來還有什麽用呢?”阿東回答。

“你是說,自從那個人搬走以後,這裏就沒有出現過色狼?”司徒甜似乎想到了什麽。

“是啊,所以我猜,那個色狼很可能就是那個人。”阿東的雙手放在膝蓋上,慢慢摩擦,他好像是在回憶。

“你指的不會是一個男青年吧?”司徒甜用很慢的語速問。

“對,就是個男青年。哪有上了歲數的老年人跑出去耍流氓的啊,那也跑不動啊。”阿東笑了,看著司徒甜一臉嚴肅,他繃住臉,問道,“對啊,既然你遇到過那個色狼,而且還兩次,你應該看見了吧,那個人是不是很年輕,而且長得很白很帥氣的一個男青年呢?”

“我沒看見,兩次都沒有。”司徒甜搖搖頭,“那個人戴著黑色毛線帽子,神出鬼沒的,我怎麽能看見他的真麵目呢?他肯定也不想讓我看見他的臉。不過我聞到過他身上有一股子煙味,所以他應該經常吸煙才對。”

“沒錯,他就是經常吸煙,這麽說來,很大程度上我沒猜錯。對了,”阿東抬起臉看著司徒甜,他問,“你們來這裏是不是就是為了打聽那個色狼的事情?”

“呃……算是吧。”木村看了一眼司徒甜,讓司徒甜少安毋躁,他點點頭對阿東說,“是……是啊,司徒小姐無端被騷擾,所以我很生氣,想找出真正的色狼。阿東,你還知道什麽,能不能全都告訴我們?”

“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我也說了,我這人不怎麽愛打聽別人的事情,有一些事情都是我老婆告訴我的。我老婆和老鄭的老婆經常在一起,鄭大嫂好像對那個年輕人挺熟悉,因為她似乎是被那個年輕人雇用了,做保姆之類的吧。聽我老婆說,那年輕人的家裏挺有錢的,但就是人有點兒問題,很怪的一個人,也許精神不怎麽正常,所以才會住在那種舊房子裏。那時候平房區還沒有拆遷,鄭大嫂說,那個年輕人大概是受了什麽刺激,估計是感情上的刺激,或是被哪一個女人傷害過,所以我覺得那個年輕人很可能晚上出去扮演色狼,因為他恨女人,扮演色狼是為了報複……”

“報複?”司徒甜深吸了一口氣。

“是呀,因為受過女人的刺激,所以報複女人。”阿東笑了一下,“嗬嗬,不過這都是我瞎想的,沒有任何依據的,你們也別當真。”

“阿東,你能告訴我們一些關於那個男青年的信息嗎?”木村一連串地說,“比如他姓什麽,叫什麽名字,還有他精神不正常時會有什麽表現等。”

“我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那個男青年也不與別人交流,因為我們原本就是處於不同世界的兩種人,沒什麽共同語言。我老婆跟鄭大嫂聊天時,鄭大嫂說那男青年是因為愛上了一個女孩兒,兩個年輕人沒辦法在一起,他才不得不離家出走的。他到這麽一個破舊的地方住,有點兒自暴自棄成心跟家長作對的意思。小孩子嘛,尤其是男青年,在他那個年紀都很叛逆的,總之挺複雜的。”

“既然相愛,兩個人為什麽不能在一起呢?”司徒甜自言自語地說。

“不清楚,因為家裏人反對,所以才離家出走的。”阿東為了討好木村,不得不多說一些,“具體因為什麽我也不清楚,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男青年與他父親的關係很不好,似乎是他父親強烈反對他與那個女孩兒的那段感情。這也是我猜的,因為有一次我看見那男青年和他父親站在巷子口爭吵,吵得很凶。從隻言片語中我聽出來,父親正在苦口婆心地勸說男青年離開這裏,而男青年很固執,他就是不想回家。父親說不回家住可以,要是想出國留學或者去別的地方重新生活都可以,可是那孩子就是不聽話,他就要住在那間破房子裏,好像那房子對他有什麽值得回憶的或者特殊的情感似的。我估計,隻是估計,這男青年很有可能在童年時期住過那個老房子,或是在這個房子裏出生的……當然,這些都是我胡猜的,對了,我還從他們的爭執中聽到了一個人,兩個人之間的爭吵仿佛一直圍繞著那個人展開……”

“誰?”木村和司徒甜幾乎一起問。

“梅梅。”阿東說。

“什麽……什麽意思?”司徒甜又問。

“梅梅,聽起來像個女孩子的名字。”木村說。

“嗯,是啊,”阿東點點頭,“就應該是個女孩子的名字,或許那個男青年愛上的女孩兒的名字就叫作梅梅,可惜梅梅這個名字太普通了,這樣不能算作一個線索吧?”

“阿東,你說的這個男青年會吸煙,你能肯定嗎?”司徒甜問。

“吸,我看過他吸煙的,有時候他坐在巷子口發呆的時候,就一根接一根地吸煙,吸的還都是好煙。”阿東的眼睛一亮,衝著司徒甜說,“你剛剛不是說,色狼接近你的時候,你聞到他身上有煙草味道嗎,這就說明我猜測的沒有錯,夜裏扮演色狼的十有八九就是他!”

就在這個時候,值班室的門被人猛地推開,發出咣當一聲響,老鄭黑著一張臉走進來,室內的談話被打斷,老鄭用凶狠的目光逐一打量三個人,然後他冷冷地說:“聊什麽了,這麽晚了還不回家?”

“沒什麽,隨便聊聊……”阿東覺得事態有點兒不對頭,就笑嗬嗬地解釋了一句。

“老鄭你回來得正好,我正有話要問你呢!”木村全然不顧老鄭氣呼呼的樣子,他生硬地問,“案發的那天晚上,你到底去了哪裏,你根本就沒有生病住院對不對?”

“我說你這個人的腦子是不是真有病?”老鄭一手抓住門,把門大大地拉開,“我最煩跟你這樣死心眼兒一根筋的人講話,你趕緊走,趕緊走!”

“老鄭,你越是這樣畏首畏尾的就越讓人懷疑……”木村還沒有說完,就被老鄭推出了值班室,司徒甜也緊跟著木村走出來。

接著,值班室的門被死死地關上了,木村不依不饒,他對著玻璃窗大聲喊:“就算我這人愛鑽牛角尖,老鄭,你根本沒必要發脾氣,你這樣隻能讓我更懷疑你。老鄭,你那晚到底去了哪裏,你故意隱瞞是因為什麽啊?”

二十

“梅梅……”

下課之後,木村要求送司徒甜回家,一路上木村都沒怎麽說話,下公交車的時候,他突然就迸出這麽兩個字來,有點兒莫名其妙。

“什麽美眉?哪有什麽美眉?你看見什麽了啊?”司徒甜一怔,但見木村一臉鄭重其事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她又問,“你在說什麽?”

“還記得昨天晚上在動物園值班室裏,阿東說過的一個細節,就是‘梅梅’兩個字,聽起來就像一個女人的名字對不對?”

“哦,你是指,阿東從那個男青年與中年男人吵架的時候偶然聽到的,‘梅梅’就應該是個女孩子的名字,如果阿東沒有聽錯的話,梅梅很可能就是那個拒絕男青年的戀人。因為梅梅,男青年受到嚴重打擊才夜裏出去突襲女青年排解憂愁。想一想那個男青年也挺可憐的,雖然我沒看見過他的臉,但是大夥兒都說那男青年長得很好看……”

“什麽意思啊?”木村的臉像包子一樣扭曲成一團,“怎麽,被美男抱住你很開心是吧?你後悔大喊大叫了是吧?人家長得漂亮就不是色狼了是吧?我長得普通你就報警是吧?你想讓那小子多抱會兒是吧……”

“神經病,你說這麽多隻能代表一點……”司徒甜被木村扭曲的臉逗得想笑,“你這叫吃醋懂嗎?”

“不是吃醋,這是有本質區別的!”

“唉,”司徒甜打斷木村,“算了算了,跟你這種沒有幽默感的人說這些也是徒勞,那你接著說,你想說什麽?”

“我昨晚回去躺在**想了一宿,”木村停頓了兩秒鍾,說,“梅梅這個名字有問題!”

“有什麽問題?”

“梅梅作為兒子的情人,起碼在父子之間這麽談論不合適。”

“梅梅是個很普遍的名字呀,怎麽不合適了?”

“我假設一下,你聽一聽,”木村伸出兩根手指,“梅梅假如真是一個女孩子的名字,梅梅不能和男青年在一起,他是一廂情願的,她甩了他,他應該恨梅梅,所以才報複女人。這樣的推理聽起來還合理吧?可是,男青年既然受了情感的內傷,他有必要跟自己的父親談感情上的傷心事嗎?二十幾歲的男人自尊心是很強的,難道這不尷尬嗎?他父親也沒必要如此幹涉這種事對不對?”

“自己失戀了,對長輩提起,是有些尷尬,你是怎麽想的?”

“然後我就想到了另一種可能……”

“另一種可能?”司徒甜側著頭問。

“對,不是女孩子拋棄男青年,而是男青年的父親反對這門親事或者感情,沒準兒是男青年和女孩子的地位相差太大吧,所以,男青年才會跟父親鬧矛盾,賭氣搬到那個破破爛爛的地方住。一般那個年紀的孩子,無論男女都極其任性。他不回家,自暴自棄的行為可以視作跟家裏賭氣,還有夜裏跑出來耍流氓,這正是自暴自棄的行為表現不是嗎?”

“嗯,你說的第二種可能似乎更合理一些。”

“接著我又覺得不對,那是因為梅梅這樣一種類似於乳名的稱呼聽起來還是有點兒怪。”

“為什麽怪?”

“既然父親反對兒子的婚事,父子兩個人的嘴裏頻頻出現一個女孩兒的乳名,是不是讓人覺得怪怪的呢?我想到假如我有一天當了長輩,除非對自己非常寵愛或者是十分親近的人才會用乳名稱呼,這樣是否更合理呢?”

“我有點兒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說人和人之間一般都是十分親密或是誌趣相投的人才會彼此之間稱呼乳名,這樣顯得更加親近?”

“既然父親對那個名叫梅梅的女孩子比較反感,他沒必要稱呼女孩兒的乳名,表現得那麽親切更沒有必要,這個乳名太曖昧了,應該直接叫名字更合適,聽起來也就沒那麽別扭了。”

“你這樣說也有一定道理,雖然矯情了一些。”

“所以……所以我又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有多大膽呢?”司徒甜已經對木村的奇思妙想麻木了,但她還是很喜歡聽,姑且當故事來聽吧。

“你仔細琢磨一下,‘梅梅’這個名字,確切地說‘梅梅’這個詞,是否是阿東聽錯了?”木村停下腳步側著頭對著司徒甜,他接茬說,“我的猜測是,一老一少兩個男人嘴裏說出來的不是‘梅梅’而是‘妹妹’……”

“妹妹?”司徒甜與木村四目相對,“什麽妹妹,姐姐妹妹的妹妹嗎?”

“對,我想,阿東聽錯了,他把‘妹妹’聽成了‘梅梅’,因為這兩個詞聽起來太一樣了,假如有一點點地方口音的話,是很容易搞錯的。如果兩個男人談論的對象是‘妹妹’而不是‘梅梅’,這樣一來就很正常了。”

“妹妹,梅梅,這……”司徒甜瞪大眼睛,“你這猜想果然大膽,中年男人口中的妹妹也應該是男青年的妹妹,天啊,這豈不是**了!”

“是啊,所以作為父親的中年男人當然必須強烈反對,男青年離家出走也就順理成章,把這兩個情竇初開的年輕戀人分隔開來,作為長輩,這是最好的辦法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我不信,這怎麽可能呢?”司徒甜搖著頭邁開腳步朝前走,她說,“太不可思議了,一個家庭裏的兩個孩子,即便是再親密也應該能夠把親情和愛情分清楚,這世界上又不是隻有一家有一男一女兩個孩子,怎麽別人家都沒事……你這樣假設正確的概率太小了,反正我是不相信。”

“你還沒有聽我把話講完,等聽我講完了你再下結論好不好?”木村跟著司徒甜走起來。

“不想聽了,因為覺得惡心,很惡心,真不知道你接下去還會推理出什麽惡心的事情來,不聽了,我認為真正心理有問題的是你!”

“你還沒……明白我的意思……”木村一著急,說出來的話就變得不怎麽流暢了。

“你說的不就是類似姐弟戀的醜事嗎?”

“不,沒那麽簡單,”木村解釋說,“我的意思是說,哥哥和妹妹很可能並沒有血緣上的關係,你應該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有一個孩子是第二任妻子帶來的,你是這個意思嗎?”司徒甜蹙眉想了想,又點點頭說,“要是這樣一種原因的話倒還是有可能的,這樣的兩個孩子雖說沒有血緣關係,但要是真的產生了男女之情,孩子雙方的家長肯定也非常心焦。就是不知道男青年和女孩子哪一個才是房地產商人親生的?”

“我覺得應該是女兒,女兒是親生的。”

“為什麽是女兒呢?”

“我是這麽想的,中年男人也就是房地產商人,他的妻子不幸死去,留下了一個小女兒,房地產商人把小女兒視如掌上明珠,但一個人生活很困難,於是他就又找了個女人。我記得小桐說過,曾經住在那間房子裏的中年女人看起來不顯老,雖然不怎麽年輕但依然很漂亮,很有可能,這兩個中年男女就走到了一起。女人就帶著一個男青年嫁給了中年男人,因為媽媽長得好,兒子也生得很漂亮。”

“結果兒子離家出走了,所以中年男人才沒有嚴厲要求兒子離開那種破地方,因為兒子不是他親生的,他們之間的感情並不深厚。”司徒甜說。

“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子生活在一起,小的時候看不出什麽來,慢慢長大了很容易就產生情感,男青年喜歡女孩子,因為世俗觀念遭到家裏的反對,男青年就一個人搬出來住,這也合情合理。”

“是的,合情合理。”

“再加上男青年生活在寄人籬下的家庭環境中,男青年本來就內向,又十分地重感情和執迷不悟,無法宣泄過剩的情感,精神就出現了問題,導致白天無比消沉,晚上跑出去扮演了色狼。這也是可以理解的,也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

“男青年一旦控製不住自己,越來越激進,越來越變態,而這種病態無人發覺必然會嚴重,與日俱增的變態心理,會不會令男青年無法控製,從而做出什麽可怕的不可收拾的事情來……”

“啊!”司徒甜已經想到木村將要說什麽了,“天啊!之前你推理的是綁架不成的撕票,你現在推翻了原來的想法,所謂的不可收拾的事情會是……他把他殺了,可……可他是他的父親啊?”

“男青年受不了感情上的折磨,那主要是因為房地產商人從中作梗,男青年要是在一個神不知鬼不覺的地方除掉自己的繼父,那麽他就不是他的兒子了,這樣一來男青年和女孩子的戀情也就變得十分正常了。這就是一個處於叛逆期,思想不成熟的男青年可以想象出來的方法,所以,漂亮的男青年不得不殺人了!”

“每個人都說那個男青年很瘦弱,可以說是弱不禁風的那種樣子,他有能力可以殺掉一個大男人嗎?”司徒甜忽然想起了什麽,她又說,“哦,對了,還有幫凶,你不是一直就推測說男青年有幫凶嗎,男青年找幫凶除掉了繼父,或者他雇用了一名殺手。”

“不,我現在的推理之中沒有幫凶了。”

“沒有幫凶?可是事實上有兩個嫌疑人參與了進來啊!”

“也不能說沒有幫凶,隻不過那個人不是我們認為的幫凶或殺手,而是一個我們認識卻一直被我們忽略的人……”木村故意不說出那個人的名字。

“誰?”司徒甜的眼睛越睜越大,她看向木村,說,“又是……老鄭?”

“沒錯,就是老鄭。”

“倒黴的老鄭,已經被你懷疑過很多次了……”司徒甜感到哭笑不得。

“連你都猜疑老鄭了,這說明老鄭的表現非常差,他的文化水平不高,城府的確不深,很容易就露出馬腳來了。你肯定也注意到,老鄭昨晚的表現太慌張了,那完全是一副心裏有鬼的嘴臉不是嗎?”

“這倒是,我也看出老鄭似乎在故意掩飾著什麽,但我不認為他能夠真的參與殺人那種事情,老鄭不像是那種人,而且根本沒那個必要……”

“也不能說是殺人,不是直接殺人,而是一種……一種……一種幫助吧,對,就是一種幫助。”

“幫助?是什麽意思?”司徒甜大聲問。

“殺死房地產商人真正的凶手不是老鄭,是那個男青年。因為特別的情感,一時的衝動,他把繼父殺死在了那個小院子裏。可惜那小院子徹底不見了,這下子證據全沒有了,但是,還有一個細節可以佐證,就是死者的傷口。死者頭頂的傷口很類似高空墜物造成的,這主要說明死者在沒有絲毫察覺下受傷,警察也是這麽說的對吧?為什麽呢?因為死者完全不知道男青年會對自己下毒手,因為他是他的繼父,所以才毫無防備措施,沒想到繼子下了死手,繼父糊糊塗塗就一命嗚呼。這樣的推理,你覺得合理不合理呀?”

“謝謝。”木村對司徒甜幹澀地一笑。

“可老鄭是怎麽參與進來的呢?”司徒甜用木村慣用的口氣問,“這個環節我很好奇,你想明白了嗎?”

“老鄭的老婆給那個男青年送飯,兩人肯定很熟悉。男青年一時衝動行凶了之後,頭腦冷靜下來一定很害怕,人一害怕就會不知所措地發呆,他當然想不到去把繼父的屍體處理掉,報警就更加沒有可能了。就在這個時候,老鄭的老婆闖進了凶案現場來,她必然也是相當震驚,假如沒有那男青年在場,鄭大嫂肯定會立刻報警,可是真要報警了男青年就會成為凶手被警察抓起來,鄭大嫂不忍心。上了年紀的女人一般都心腸軟,況且她與男青年也有了一點點友誼,因此,鄭大嫂沒有選擇報警。女人沒主意的時候一般都會首先想起自己的丈夫,於是她就用電話把老鄭叫了回來,這就是老鄭突然有事急忙離開動物園的原因。”

“哦,原來如此。”司徒甜點點頭。

“鄭大嫂不可能會把事情的原委在電話裏講清楚,但是鄭大嫂肯定控製不住自己驚恐萬分的語氣,老鄭聽後心裏著急,不知道家裏出了什麽事情,匆匆忙忙告別阿東回了家。回家之後,鄭大嫂或者那個男青年就會把事情的經過告訴老鄭,就算男青年平日裏不愛與人交流,但闖下大禍之後他也老實多了。男青年那時候也冷靜了下來,他知道犯了法,知道自己一定要坐牢的。沒有人想後半輩子在那種地方度過。男青年害怕了,出自本能,他央求這對夫妻不要報警。老鄭夫婦為人父母多年,經不住男青年的哭訴,老鄭就……”

“老鄭就答應那男青年,把其繼父的屍體悄悄處理掉了?”司徒甜覺得這一點有些不合常理。

司徒甜的語氣之中帶著疑惑,不過,木村並沒有察覺出來,因為他依然沉浸在他自己的思路裏。木村說:“老鄭有輛車子,也就是那輛破舊的用於送貨的麵包車,拋屍的車算是具備了,這解決了最大的難題。三個人趁天黑把屍體搬上麵包車,沒有人會察覺,因為他們住的平房區閉塞極了,那地方白天夜晚幾乎都沒人經過。男孩稍作偽裝和老鄭一起坐進車裏,車開走了,留下了心驚膽戰的鄭大嫂一個人守在家裏。”

“我真的很佩服你,你可以根據一點點固定的線索和固定的結局,從而編造出不同的過程。”司徒甜真心欽佩地說,“就比如當前這個事件,麵包車裏麵有兩個人和一具屍體,你可以根據現有的因素開動腦筋編造出許多不同的情節,車裏的兩個人,一會兒你說是阿東和老鄭,一會兒你說是綁匪,一會兒你又說是老鄭和男青年,你編造的這些真的讓我感到很神奇,真的有些像是數學題,數學題的答案隻有唯一的一個,但解題的方法卻是多種多樣無窮盡的。看來,你真的把這起懸案當成了一道多解的數學題去對待了。”

“嗯,就算是我用詞不當吧。”司徒甜說,“那麽後來你是怎麽靠邏輯進行推理的?”

“就像真正解答一道數學題一樣,隻要找準方向,選好了突破口,那麽解題也就相對容易得多了,隻是時間的問題了。隻不過我們的解題方式有些不同,別人是先有題目而解答出答案,而我們是先有答案,在答案的基礎之上推理出真相,或者說,用固定的答案反推理出用來迷惑我們的題目本身。”

“嗯,是這樣的。”司徒甜點頭稱是。

木村回憶了幾秒鍾又說:“事實是,屍體被丟棄在公共廁所裏,雖然我認為這並不是最合理和最巧妙的做法,但這是事實,也就是答案。每個人的頭腦想的都不同,人在極度緊張害怕的情況下,思維能力就更窄更短淺,所以我認為,把屍體丟進廁所是在一時間的極度慌亂的情緒作用下所做出的不怎麽明智的行為。”

“你這樣認為也是對的,誰都有發昏做錯事情的時候,還別說老鄭一個人,誰都有可能因為昏了頭發出錯誤的指令,以至於鑄成大錯,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

“可是什麽?”木村看到司徒甜吞吞吐吐的樣子,他就很著急。

“我先不說,我怕說了令你崩潰,你還是先把你推理的全部內容說出來,我再打擊你,你覺得怎麽樣?”

“你還能說出什麽令我崩潰的事情來?”木村笑了,他更感莫名其妙。

“你接著把你的話說完吧,你快接著說啊!”司徒甜催促道。

“老鄭和男青年一起丟棄了屍體之後,因為當時有人在現場,也就是你認識的那個民警,老鄭不一定知道黑暗裏躲著的人是民警,但老鄭和男青年肯定吃了一驚,以為他們的行動被發現了。二人慌慌張張跑回麵包車,好在是黑夜,黑夜可以掩蓋很多事情,如果真的被發現了也不見得會看見人臉特征,所以,隻要兩個人順利回去還是不會暴露的。”

“接下來是不是就該急刹車了,這個環節也是令警方不解的一個詭異環節,難道真的是因為一隻猴子的出現嗎?”司徒甜說。

“對,猴子必須是要出現在這裏的,這個環節我從來沒有推翻也不曾想過放棄,因為猴子逃跑是這一係列線索的重要一環。”木村用力地點點頭,繼續推理說,“猴子是如何冒險逃脫的我不再贅述,接著說當時的場景。猴子跑得很快,因為擔心身後有餓狼追趕,猴子越過動物園圍牆很是簡單,接著是一路跑,就跑到了那個出事地點。麵包車從公共廁所的方向開過來,猴子也碰巧經過這裏。看見一團黑影,老鄭就下意識地狠狠踩了刹車。車裏的兩個人一陣心悸,然後一起下車查看車子撞到的是什麽。老鄭發現了猴子,可想而知他是多麽緊張,老鄭當時隻想趕快回到動物園,看看動物園到底出了什麽事情。萬一真的出了大事,當晚是他值夜班,那麽全部的責任就都壓在了他一個人的身上,這都是他玩忽職守造成的……”

“嗯,這個時候老鄭很矛盾,如果老鄭開車回動物園必定遭人懷疑,可他要是一個人悄悄趁黑跑到動物園門口看一看,這樣是最保險的做法。一個人在黑暗中行走肯定比一輛車目標小得多,可自己這輛車子該怎麽辦呢?”

“就是啊,車子該怎麽處置呢?”

“車子有兩種處理方法,”木村豎起兩根手指說,“第一種就是直接開回家,這是他們當初就設想好的,可是因為車子急刹車後下車查看,浪費了他們不少時間,起碼也得花上足足5分鍾,要是再開車回去,萬一後麵有人跟蹤,豈不是把災難引到了自己家門口?這一點稍微有點兒理智的人都能想得出來。”

“嗯,第二種可能呢?”

“第二種可能我估計不是老鄭能想出來的,因為我覺得那是隻有聰明的人才能想得出來。”

“你是說那個坐在車裏的男青年出的主意?”

“對,第二種可能是,製造一個假象欺騙警方。”

“把車子停在那裏不動是為了製造假象?”

“車子擺在那裏是為了製造一個車子被盜的假象,因為隻有偷車賊才會做出這種行為。在這之前,很可能男青年已經發現車上留下了血跡,那麽這輛車要是開回家萬一被警察發現,那可真是百口莫辯。”

“這麽說來,把車子丟在現場而兩個人立刻撤離,似乎還是比較明智的選擇了?”司徒甜又問,“難道他們就這麽走了嗎?那隻被撞死的猴子呢?”

“猴子當然被老鄭帶走了,他不可能會把一隻猴子留在現場,那樣警察不就發現動物園跟整個案子有聯係了嗎?警察多精明,要是一味盯住動物園不放,肯定能發現老鄭的陰謀,這樣一來,老鄭就暴露了。”

“說的也是。”

距離司徒甜的住處越來越近,木村與司徒甜故意走得很慢,但樓梯口還是出現在了眼前。二人停下來,臉對臉站著,司徒甜拉長聲音說:“可是……”

“可是什麽?”木村問,“你剛才就一直可是,有什麽疑問隻管提出來,你可是什麽呀?”

“你現在做好心理準備被我打擊了嗎?”司徒甜說。

“我從來不怕被別人打擊。”

“唉,好吧,”司徒甜歎了一口氣,“你前麵的推理很精彩,但是你忘記了一件事情……”

“什麽事情?”木村立刻問。

“如果說男青年就是色狼的話,那麽他就不可能跟隨老鄭去拋屍了,因為就在同一天夜晚幾乎是同一時刻,那個戴著黑色毛線帽子的色狼出現了,而且那色狼還第二次襲擊了我,這一點你難道忘記了嗎?”

“怎麽,受到打擊了?不至於吧,你還可以推翻重來,你是那麽聰明的一個人。”

“不,也許事情不是你認為的那個樣子……”木村像外國人那樣聳了聳肩膀。

“是什麽樣子呢?”

“好了,今天太晚了,改天再說吧。”

“唉,好吧。”

“我先回去吧,晚安。”

“你路上小心些,晚安。”見木村走出十幾米遠,司徒甜轉身走進樓。

二十一

木村出事了。就在木村送司徒甜回家後,一個人朝公交車站走的時候,他身後麵突然駛過來一輛黑色的車,車子停在木村麵前,四扇車門同時打開,下來四個戴白色口罩的彪形大漢,木村遲疑之際便被團團圍住。

木村有些緊張地問:“你們……你們想幹什麽?”

大漢雙手叉腰,惡狠狠地問:“你到底是幹什麽的?”

木村反駁道:“你管我是幹什麽的……”

大漢凶相畢露:“快說!”

木村不得不說:“數學老師,怎麽了……”

大漢指著木村的鼻子大聲說:“你一個數學老師不好好教書亂搞什麽?”

木村生氣了,他是那種吃軟不吃硬的性格:“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麽,我還有事,你們圍著我做什麽,快閃開!”

一個大漢見木村要從人牆裏擠出去,他伸出大手按住木村的肩膀稍微一用力——木村畢竟隻是個教書的,沒什麽力氣——木村被那人一推就一個趔趄倒在了另一個大漢身上,接著,大漢們發出咯咯的笑聲。

大漢嘲諷道:“你看你這慫樣,還那麽多事,要知道,東西可以隨便吃,話不可以隨便說,你懂嗎?”

木村皺起眉頭:“不懂你在說什麽?”

大漢加重語氣:“你不要裝糊塗,不管你是出於什麽目的,你最好老實一點兒,把自己的嘴巴管住了,要是再胡說八道,小心我們對你不客氣,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意思!”

木村問:“你們幾個是誰派來的?”

大漢威脅道:“別廢話,你現在回答我,你聽懂了沒有?”

木村的眼神一凜,好像在大漢們身後看見了什麽,他大聲說:“警察來了!”

木村利用大漢們驚恐的一兩秒鍾的時間,他用蠻力擠出人牆,朝前麵跑去。這地方他很熟悉,前麵不遠處就是陳健所在的派出所,雖然有四條大漢跟著他,他也並不是很擔心。

身後的大漢連罵幾句,立刻追逐著木村跑起來。大漢個個膘肥體壯,跑得沒有木村快,可惜木村被追心裏緊張,慌了神,腳下被什麽東西一絆就從小路上摔了下去。路兩邊仍然距離工地很近,挖了很多坑洞用作建設綠化設施,木村倒黴,一不留神就跌入了一個大土坑當中,坑裏麵有不少碎磚,木村隻覺腳踝傳來一陣劇痛,然後口中就發出了一聲慘叫……

下午,司徒甜來到醫院見木村,她推開住院部的房門時居然看見了陳健。陳健衝著司徒甜笑了一下,然後他低頭對木村說:“好的,基本的情況我已經了解,不過你真的沒記住那輛黑色轎車的車牌號嗎?如果你記起來什麽再跟我聯係,我那邊要是查出了什麽,我也會通知你。先這樣,你在醫院好好養傷,我先回所裏工作了。”

說完之後,陳健就離開了病房,司徒甜走進去,木村住的這一間病房是單人病房,各個角落都透著舒適整潔,尤其是病房的窗台上還擺放著一盆植物,使得這裏不像是醫院更像是療養所。

“哇,這小房間真不錯!”司徒甜看見木村並無大礙,她繞著病房走了一圈,連連讚歎,“真安靜,還有電視機可以看,住在這裏很貴吧?”

“喂,你是來看病人的,你不問我怎麽樣,你卻看那些表麵的東西,真讓我心寒……”木村仰躺在病**,臉上倒是沒有什麽痛苦的表情。

“我看你除了不能動,都挺好的,對啊,你的腳是怎麽弄的?陳健怎麽還會來這裏看你?”司徒甜問。

“昨晚我差點被人暗算了,還好我跑得快……”

“啊!暗算,有誰要暗算你呢?”司徒甜驚呼道,她萬萬想不到,暗算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現實中。

“肯定是凶手派來的人,我能從那四個人的口氣裏聽出來,他們企圖威脅我,讓我不要繼續再查那起案子了,這更加說明這起案子的複雜性。最重要的一點是,這證明了我已經通過我的推理查出來了一些真相,那些人害怕了,也被驚動了,所以才會在昨天晚上開著車子一直跟蹤我、威脅我,目的是讓我中止對案子的調查。”

“你是說昨天晚上有人跟蹤你,那不也同樣在跟蹤我嗎?”司徒甜後背冒出了一層冷汗。

“是啊,所以這些天你要時刻小心。我這腳都這樣了,也沒辦法送你回家保護你了。不過,那些人的目標主要是我,他們隻是想恐嚇我,倒不是想殺人滅口,要是真想殺人滅口的話,他們開著車子直接撞向我豈不是更省事……”

“好了,你別再說了!”司徒甜捂著胸口,她感覺自己的心髒都要跳出胸腔了,“既然這樣你就別跟這個案子較勁了,而且這裏麵也沒有你什麽事,算了吧,你好好養病,別胡思亂想了好不好?”

“哼!”木村冷笑一聲,他看向司徒甜,“你覺得我是那種膽小怕事的男人嗎?”

“哎呀,你還要怎麽樣?”

“他們越這樣,我就越是不服氣!”

“反正我把我猜到的所有事情都告訴陳健了。我必須把這件事情查明白,別以為我現在不能隨便行動了我就什麽也做不了了,哈哈,他們真的是妄想。等著瞧吧,雖然我現在哪裏都去不了,但是,我還是會用我的頭腦,把涉案的所有壞人攪得人仰馬翻,你信不信?”

“你這個人……”

“我想,用不了多久,警察就會出現在動物園……”

“為什麽呢?”

“這太簡單了,應該說凶手暴露得太簡單了,你怎麽還想不明白呢?”木村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盯著司徒甜。

“你快說啊,好不好啊?”

“因為隻有一個人有可能並且有能力通風報信,嗬嗬,那個人除了老鄭還會有誰?”

“是呀?”司徒甜忙問,“老鄭會被抓起來問話嗎?”

“抓起來也是活該,我已經警告過他了,誰讓他不跟我老老實實地說實話!”

“但願老鄭不要因此而受到牽連……”

“你同情也沒用,他要是真的做過了什麽,就必須受到相應的法律懲罰,因為,法律永遠是最公正無私的,不會偏袒任何一個人!”木村的口水都噴出來,他說得太激動,導致那隻傷腳被牽動了一下,疼得他哇哇亂叫。

“唉,你注意點兒好不好,我真拿你沒辦法……”司徒甜上前扶住木村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