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狀元
陸詩奇看著雷君凡坦然走進去,昏黃的燭火下,非但絲毫不損他的神韻,反而更顯得身形頎長,溫潤如玉。
陸詩奇開口道:“神風將軍,委屈你了。”話一出口,便暗暗後悔,他這又是何必。
雷君凡微微一笑,似乎沒有聽出那輕蔑嘲諷的語氣,道:“不敢。君凡隻是一介草民,陸大人不要叫錯了。”
陸詩奇不再多言,道:“上鎖。”旋即離開。
是什麽時候注意他的?
那驚鴻一瞥,真是讓人記憶深刻啊。
“陸大人……”
“不用跟了,各司其職去吧。”
“是!”
陸詩奇越走越快,麵沉似水,腦海裏卻又不由自主想起他來……
天高雲淡。
早秋的風拂麵而來,早不似酷暑時的炎熱煩躁,令人精神一爽。
這時,恐怕隻有一人愁眉不展。
雷老丞相動動身子,眉頭擰成了“川”。想他的孫兒雷君凡,確是他雷家孫輩中的第一人,要文能文,要武能武,德才兼備,出口成章,誰料卻發下宏願要雲遊四海,對朝廷仕途一點不放在心上,甚至躲避唯恐不及。如今十六已過,眼看即將十七歲,既不考文也不從武,真真讓他這個做爺爺的愁白了頭發無數。
聽著院中的歡聲笑語,雷老丞相坐不住了。
庭院裏,雷君凡和南宮烈乒乒乓乓逗得正歡。
南宮烈的步光劍,如祥龍一般,所過之處帶起一片風華。
“竹外桃花三兩枝, 春江水曖鴨先知。”劍到人到。
雷君凡巨闕一點,對著他招呼過去:“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南宮烈側身避過,挽出兩朵劍花,又是一刺:“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哈哈!”君凡的劍停在烈的鼻尖前,“春夏秋冬四劍式,我贏!”
“不玩了!”烈笑著把他的巨闕打到一邊去,“我是昏了頭,明知會輸,還和你比劍!”
君凡也笑,哥倆好地攬住烈的肩。
雷老丞相看在眼裏,聽在耳中,卻是另一個樣子。
瞧瞧,讓他去考武狀元吧,他不屑,那去考文狀元吧,他不去,鎮日擺弄什麽劍,嘴裏念的詩詞也都是些不登大雅之堂的玩意。
“君凡!”
“爺爺。”
南宮烈抱拳頜首:“見過雷丞相。”
“不必多禮。”雷老丞相微笑,轉首衝君凡道:“今日‘傳臚’大典,皇上要親自在大明殿召見文武新科狀元。君凡,你速去更衣,隨我一起去。”雷老爺子的意思很明顯,要他去見識見識榮登新狀元的大場麵,好好刺激刺激自己這個孫子。
“啊?”
“怎麽?”雷老丞相一瞪眼,“不聽話?不聽話就把你發配到你做地方官的叔叔那兒當副官!”
“是!”君凡暗中歎氣,他本來還要和烈去找希瑞、令揚、以農……
南宮烈沒有幸災樂禍多一會兒,雷老爺子剛走,就被君凡拚命扯住:“你必須陪我去!”
大明殿。
雷君凡和南宮烈趕到的時候,還是晚了一步。
謝過引路的侍官,君凡扼腕道:“慘了慘了,回去還不被爺爺嘮叨死。”瞟一眼優哉遊哉的南宮烈,一氣,便故意歎道,“哎,聽說爺爺要把我送到在南蠻的二叔那裏,如果真是那樣,以後快樂的日子就一去不複返嘍。”
南宮烈總算正經起來。雖然知道不大可能,然事關朋友。開玩笑,他們幾個是一起的,少了君凡就少了一份樂趣啊!
君凡看在眼裏,自然窩心。
南宮烈道:“那還等什麽,我們過去吧。”隔大明門望一眼大明殿上陸續下來的官員,又道,“許是散了,看看雷丞相是否還在,不管怎樣,起碼讓你爺爺知道你是來了的,才好讓他老人家不動真氣。”
君凡點頭,南宮烈抬腳剛想邁入大明門,卻不料斜刺裏闖出個人來,正與烈撞個正著!
南宮烈微怔,就這一怔之下,那人竟抬手搡了他一把,口中道:“瞎了眼的,往哪兒撞!”
烈萬沒想到此人手中故意帶了七分內力!隻覺胸口一疼,被搡出數步,要不是君凡眼疾手快扶住他,隻怕要跌在地上!
變故突生,南宮烈又驚又氣又怒,即使如此,仍然去拉雷君凡,因為君凡已幽靈般攔住那人去路,也不管他身後還跟著多少人,隻道:“站住!”
“君凡……”看發冠看衣著,烈已猜了八九分,再加上剛剛自己受那一下的武功內力,此人必是武狀元無疑。
雷君凡反握住南宮烈欲阻止他的手,隻盯住這武狀元:“給、烈、道、歉!”
烈猜得沒錯,此人正是新科武狀元賈葵。賈葵生性傲慢放縱,剛剛又榮寵有加,風光無限,雖剛出大明門,但打量得君凡二人裝束,以為隻是尋常侍官,又是少年郎,遂不放在眼裏,分外囂張。“讓我道歉?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滾開!”
“我管你是誰……”
烈急忙在他身邊耳語兩句。忽然,南宮烈的眼睛睜大了,望向遠處。
君凡冷笑:“武狀元?”感受到烈的異樣,也不由得瞥了一眼,心中一驚,口裏卻道,“武狀元又如何?隻怕名不副實,空有一副武夫的皮囊罷了。”
兩人所見,正是遠處穩步走來的展令揚!後麵雖跟著龔季侖,卻隻怕他此時根本不知道令揚笑得有多麽危險!
烈和君凡當然是知道的,每當令揚異於平常之時,都是和他們有關。
君凡心念電轉,搶上一步,而那賈葵也早已被他的話激怒了:“什麽?!你這廝說什麽!”
“三殿下!借劍一用!”雷君凡突然一聲清叱,轉眼間到令揚麵前,抽出莫邪,躍起如白鶴衝天,落下似大鵬展翅!賈葵驚得連退數步,卻聽得君凡道:“讓你清楚什麽是真正的武學!”
幾個起落,如蜻蜓點水,轉眼間劍氣已到!賈葵倉促間慌忙迎戰,卻隻見劍光流轉——
“四明有狂客,呼我謫仙人。俗緣千劫不盡,回首落紅塵。”君凡聲音朗朗,手下劍招卻絲毫不慢。
令揚微微怔了怔,漸漸收斂了危險的笑意,隻是幾步走到烈的身邊:“你怎麽樣?”
“無妨。”
展令揚向君凡望去,微笑。
“我欲騎鯨歸去,隻恐神仙官府,嫌我醉時真。笑拍群仙手,幾度夢中身。”君凡的劍,越來越快,嘴角的笑,含著一絲輕蔑,一絲邪氣。
那賈葵,更加手忙腳亂起來。
還來不及走的其他人,都看呆了。
誰也沒有看到,從偏殿裏走出來的皇上。
太監總管剛亮出嗓子要喊:“大——”膽字還沒有喊出口,就被皇上一個手勢製止了。
“倚長鬆,聊拂石,坐看雲。忽然黑霓落手,醉舞紫毫春。”君凡眼睛眨都不眨,賈葵卻已大汗淋漓,隻有招架之功,無半點還手之力。
明眼人都看得出,若不是君凡手下留情,賈葵身上早被捅出百八個透明窟窿!
“寄語滄浪流水,曾識閑閑居士,好為濯冠巾。卻返天台去……”好個雷君凡,衝天而起,一波流虹般的劍氣呼嘯而出,“華-—發—散—麒—麟!”
賈葵跌坐在地。
呼呼喘著氣,他瞪著雷君凡,怎麽也想不到,自己會成為有史以來最狼狽的武狀元。
君凡輕盈落地,笑道:“這劍式,是賜教於你的,這‘水調歌頭’麽……”他的目光溫柔地望向兩位摯友,“是送給他們的。”
“父皇!”還是龔季侖首先看到了皇上。
這一聲,把眾人都嚇了一跳,忙呼啦啦跪倒。
“免!”皇上一步步走過來,望著君凡,嘴裏清楚又似在自言自語:“神風神風,神風將軍,簡直就是神風將軍啊!好!”
皇上金口玉言,話一出即是聖旨。
原來那曾在北狄立下赫赫戰功的前神風將軍剛剛染病去世,皇上痛惜其將才英年早逝,懷念中正見雷君凡展示輕功武學,與那神風將軍頗有幾分相似,心中喜愛,遂脫口而出。
隔日,封雷君凡為將,群臣大嘩。
雷君凡,成為開朝以來從未立過戰功的神風將軍,好在如今太平盛世,也無需調遣出征;而他,也成為第一個輕而易舉打敗武狀元榮登神風將軍的人,這後者,卻是比前者傳得更沸沸揚揚。
注意到雷君凡的,還有一個人,那就是陸詩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