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倒不難行,可這林子卻透著一股子詭異。

不知道這長留山的樹木都是怎麽長的,樣式,高度,連樹杈生長的走向都大致相同。傅離悠三人在這幾乎一模一樣的林子裏麵走來走去,看起來就像是在原地踏步一般。可裴江一路前行,絲毫沒有猶豫。

第二天晌午時分,正是三人疲憊不堪之際。便聽林子裏麵傳來了打鬥之聲,三人一聽,立刻來了精神,朝著聲音來源的地方衝了過去。

那領頭纏鬥的青衣劍客不是陸以軒是誰?

非兒見到陸以軒,心裏歡喜的緊。隻見陸以軒反手一劍,已經將那個從背後偷襲的小人斬殺於劍下了。非兒這才敢上前喚道:“軒少爺!”

陸以軒見到她,隻是略微的皺了皺眉頭,想起這幾日蘇離弦嚐嚐勸導他不要多心,非兒自小便和他們一起長大,定然不會有什麽異心之類的說辭,火氣自然就小了不少。見到非兒,也不像前些日子那般大呼叛徒了。

裴江一步上前,連忙問道:“我家少主呢?”

陸以軒臉色微微一變,手掌下意識的握緊一分,嘴裏輕喃,言辭閃爍:“裴教頭……”

見陸以軒一臉欲言又止,裴江沉下了臉,反問道:“少主出事了?”

陸以軒尷尬說道:“我們本來是在一起的,可後來不知怎麽的居然殺出了一匹煞血盟的賊子,仔細一瞧,裏麵還有霍家幫,萬鬼堂的教眾。我們思忖著這次行動本來是我們八大世家的秘密,可不知怎麽的,居然傳到了這些賊子的耳中。”

“然後呢?”這陸以軒說來說去,卻沒有一個字是與蘇離弦有關的。非兒心中焦急,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卻見那剩餘三人用責難的眼神看著她,頓時讓她覺得尷尬異常。

非兒連忙斂聲,便聽陸以軒繼續說道:“我們決定分頭行事,我和這幾位世兄抵擋追兵,離弦帶著大部分人先一步朝著長留山深處行去。”

“這麽莽撞……”裴江忍不住皺起眉頭,心中更是焦急。這陸以軒也恁的托大!他家少主半點功夫也不會,那陸以軒,居然能夠放心的把他交給其他世家子弟照拂。可真正打起來的話,那些人真的會照顧到少主的死活嗎?真是笑話!

傅離悠顯然也能察覺到個中不妥,心下也是暗暗一沉。那蘇家小子本來身子就虛,經不起折騰,倘若再像上次棲鳳山一役,縱使他傅離悠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救不活這臭小子了。

非兒心眼直,不會迂回掩飾,忍不住開口責難道:“軒少爺,你怎麽能放心!公子他……”

陸以軒心中本來就有些浮躁,他心中本來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可由這丫頭口中說出,便讓他說不出的別扭。一股子無名的火氣從胸腔湧了上來,陸以軒高聲喝道:“我陸以軒就算作錯了,也還輪不到讓一個丫頭來責難我吧!”

非兒微微一愣,垂下頭,倔強說道:“是奴婢錯了,就算軒少爺有什麽不是也輪不到奴婢插嘴……”

傅離悠看著這兩個人吵成這樣,隻覺得說不出的厭煩:“行啦行啦,你們不煩老子都要煩了。再這麽吵吵下去,蘇離弦那臭小子早就被人砍成七八段了,還用得著你們來救?等著給他收屍就成了,老子可救不活死人!”

陸以軒心中厭煩,偏過頭,也不在說什麽。

身旁八大世家的好手也隻剩了十餘人,可見戰況緊急。

裴江冷言說道:“八大世家裏麵出了叛徒。”

陸以軒也不見絲毫詫異,沉聲說道:“果然如此……”

傅離悠輕哼一聲,補充說道:“我們三人幾日前在臨平縣城遇到了那個雷家棄徒,雖然那人已死,可他的妻子還活著。如果說天玨神劍的事情是讓她透露出去的還有情可原,可偏偏按照你的說法,在我們見到那兩個叛徒的時候,你們已經遇襲了。”

“也就是說……”

裴江與陸以軒兩人皆是冷眸一眯,同聲說道:“還有內鬼!”

說罷,陸以軒忍不住掃了非兒一眼,心中勉強讓自己相信這件事應該與她無關。畢竟離弦等人參破“嵐泠古卷”之時,也是非兒正在後山麵壁思過期間。

非兒怎知陸以軒心頭繞過萬般心思,聽他此言,當下大驚說道:“那這麽說來,公子他豈不是危險了!”

見這幫人還是木木訥訥的,傅離悠猛地拍了自己的大腿一下,當即發飆:“你們都盯著老子做什麽!還不趕緊上路?真想給蘇離弦那臭小子收屍不成!”

陸以軒轉身對那八大世家的高手一一陳述,眾人皆是臉色一變,連忙整裝待發。

若不是蘇離弦掌握著天玨寶劍的秘密,又有誰會關心他的死活?還不是因為那一批人馬裏麵還有自家少主,不能不急!

傅離悠雖然是那“嵐泠古卷”中圖示的勘破者,可這林子卻端的詭異,走起來就像是原地繞圈子。也就隻有像蘇離弦和司空明鏡那樣的奇門高手才能勘破這天然而成的迷陣,也隻有像裴江這種擅長追蹤的人才能跟上他們的步伐。倘若不是裴江找到陸以軒等人,有可能他們就會在這林子裏迷失方向,到最後興許還會困死在這林子裏。

痕跡都是兩三天前留下的,裴江也是不易查找。行至長留山半山腰,忽然間見到林葉之間有幾道明顯的血痕。再往山上走,更是發現了十幾具屍體。

瞧這衣著打扮,有八大世家的子弟,也有魔教妖人。

非兒心中暗暗心驚,沒想到這天玨神劍尚未出世,便已經平添了這麽多的殺戮,頓時覺得異常悲涼。

世人都道天玨神劍嗜殺防主,看來也確實如此。若是讓她自己來選擇,她寧可不要這寶貝,隻求一世安寧。

天下,神兵。

這些東西好像和她們女兒家扯不上什麽關係,可那些心中掛礙的男子們,又扯碎了多少顆芳心?

這二十餘人浩浩蕩蕩的行走在一模一樣的林子裏,忽然便有股殺氣迎麵而來。

非兒隻覺得此等氣氛似曾相識,便見林子裏倏然射出一道淩厲的冰箭,幽蘭的顏色,像是啐了毒藥的匕首。

非兒心下大驚,忍不住高聲喊道:“無塵姐姐?”

陸以軒臉色一沉,眼神中逸出一絲明顯的動容。

傅離悠倒記得這麽一號人物,偏頭問道:“無塵?可是尹家那個有趣的女娃娃?”

尹家的女娃娃是真,是否有趣……這她也是說不好。

陸以軒冷著一張臉,一言不發,箭一般的衝向尹無塵所在之處。傅離悠心中明鏡似的,大家都是過來人,他明白。隻是沒想到這心高氣傲的小子竟然……

眾人連忙跟上陸以軒的步伐,果然見到尹無塵一幹尹家子弟,身邊纏繞著無數敵人,有萬鬼堂的術士,還有天魔教的殺手。

尹無塵寬衣廣袖,劍指如飛,身邊殺手無數,竟是無人能近無塵身邊。

她見到陸以軒帶著大部分人趕過來,眼前一亮,心下也覺得莫名的歡喜。

陸以軒提劍上前,便見青虹一閃,頓時血光如飛。眾人也是由此混入戰局,雙方更是打得不可開交。

隻是這混亂的殺場苦了非兒,隻見她一臉無奈,左閃右避,身旁劍光無數,刀刀不離頸邊要害。此間情狀,當真是驚險萬分,饒是她今日已經見慣此類大場麵,也是忍不住連連叫苦。心中隻求:“各位壯士,別都纏著我不放啊!”

非兒險險躲開甚是凶狠的一刀,旋即又有一劍刺來。她一個不留神,險些撞到劍尖上,豈料身邊長劍一掃,黑衣殺手冷言說道:“睜開你的狗眼看看,這姑娘可是上次青州城幫了二爺大忙的那個女子?”

那黑衣殺手一愣,瞧著非兒一身緋衣,頓時一臉恍然,連忙道一聲“得罪”,便收劍轉身去尋下一個目標。非兒見這陣仗頓時一愣,不禁苦笑搖頭,不想到了今日,她仍是承著沈青桓的情分。

此刻恰在遠處的陸以軒等人似乎也看到了這一幕,非兒隱約見軒少爺橫眉立目,顯然已是動了肝火,忍不住心下一揪,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傅離悠暗自搖頭,心想這丫頭不知道是真傻還是假傻。本來便是在特殊時刻,她正有把柄落在陸以軒手上。這下倒好,那天魔教殺手對八大世家痛下殺手,可卻偏偏從未對非兒不利。若說非兒與天魔教沒有一些瓜葛,打死他也不信!

陸以軒當下陰沉了一張臉,胸中氣憤非常,手下更是發狠,連傷數人。尹無塵見他氣息浮躁,連忙退到陸以軒身旁說道:“陸師兄,可莫要分心。”

陸以軒略一點頭,無論非兒是不是內鬼叛徒,都要由蘇離弦說的算,畢竟非兒是他手底下的婢女。雖然……他們相處了十幾個春秋,陸以軒猶豫片刻,心知自己還是不了解這個姑娘。

眾人且戰且走,倒是離那片林子越來越遠了。入得長留山兩日,麵前這條河算是最深最湍急的一條了。

裴江一個旋身,已是將萬鬼堂的嘍囉踢下河去。

湍急的河水轉瞬間便卷走了敵人的屍首,倘若賊人不死,大概也會被著怒濤卷入深淵吧?

眼見己方人手越來越少,那天魔教教眾仰天一嘯,似是召喚同伴一般。

尹無塵臉色一沉,劍指倏然出擊,幾欲打斷那人高喝,卻都被他一一閃開。那人口中嘯聲不絕,尖銳刺耳。隱約能瞧見她口中有一銀色小哨,想來定是天魔教通訊之物。

尹無塵寒著一張臉沉聲說道:“我怕他們召來四修羅,到時候我們便不妙了。”

陸以軒無奈苦笑,眼睛不時地朝著非兒一瞟,嘴角輕抿,也不多說些什麽。

裴江知道現下被圍之勢已定,心中自然也不再為此多做分神。眼下重要的便是少主安危,這便出言問道:“尹姑娘,不知公子離弦現在身在何處?”

“公子離弦已率眾屬先一步離開,現下……無塵也不知公子身在何處。”尹無塵微微一頓,眼神倒是越發的沉靜下來:“魔門各派不知是怎麽知曉我們的行跡,似乎我們這一行人的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監視之中。敵人將我們一一打散,就是想要削弱我方實力。無塵隱約覺得……問題出在我們自己人身上。”

裴江略一點頭,低聲說道:“八大世家中必有奸細。前幾日我們已在臨平縣成見到雷家棄徒向魔門中人透露天玨神劍的行蹤,今日所見,恐怕眾人之中,必有外敵。”裴江說的小心,剩餘子弟均未聽到此言。

尹無塵略一點頭,暗自佩服裴江小心謹慎。空中忽然傳來了一聲尖嘯,便有一股煞氣迎麵撲來。

眾人皆是一臉迷茫,反倒是尹無塵臉色大變,高聲喝道:“尹氏子弟聽令!淨衣界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