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戰爭，呂子勝有著一份與生俱來的抗拒。
在親身經曆過京城一戰之後，這種抗拒和厭惡幾乎快要時刻表現在皇帝陛下的臉上。
但北域和金獅王朝的戰爭已經持續了數百年，東海諸島態度不明，如今又有了西域之患。
呂子勝當如何做？
他自然不會因為厭惡戰爭，便息事寧人，把求和的詔書一封封地從禦書房中發出去。
戰而一統，才是求來最終和平的最好辦法。
隻是對目前的他來說，這些事還有些遙遠。
但遙遠，卻並非遙不可及。
……
安西都護名為魯豪，在西境為官的時間，要比呂子勝在龍椅上的時間還要久。
但不管為官再久，終究還是王臣。
提前知道皇帝陛下即將到來的魯豪，天還未亮，便帶著數百人的隊伍在都護府以東候著了。
早春時，淩晨的寒意並不比冬季稍遜，甚至猶有過之，魯豪雖有些武力傍身，但遠不如蕭雲等人，站得時間稍久，便開始感到有些力不從心。
見到都護大人的樣子，魯豪身邊一名男子道：“大人不妨先稍作休息，等聞見了馬蹄聲再來等也不遲。”
魯豪搖了搖頭。
這是數十年來皇帝陛下第一次來西境，雖是過境，但他卻不敢表現出任何招待不周。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魯豪第一百次抬頭看天的時候，東方忽有塵土揚起，馬蹄聲傳來。
魯豪身體一軟，便趴跪在了地上。
龍攆漸近。
魯豪率先沉聲道：“安西都護魯豪，恭迎聖駕。”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兵馬自然分開道路，龍攆緩緩地停在魯豪等人的身前，魚肚白在遠方的天幕間若隱若現，呂子勝揚起珠簾，走了下來。
這不是魯豪第一次見到皇帝陛下，按照慣例，每三年各地的封疆大吏便要進京複命一次。
但魯豪看到年輕天子的那一刻，卻總覺得眼前之人，和印象中的皇帝陛下實在有些差異。
這是呂子勝第一次見到京城之外的官員。
雖貴為都護，但魯豪的臉上仍布滿了西境獨有的滄桑味道，皺紋就像是沙漠中被風吹過之後的皺褶一樣，為眼前的這名中年男子添了幾分穩重。
呂子勝心中暗歎一聲，先皇雖然很多事沒有交代便撒手人寰，但在挑選官員方麵還是讓他感到很是安心。
京城中的馬文襄，北域的謝塵，眼下又是安西都護府的魯豪。
呂子勝輕易地便能夠看到魯豪顫抖著的雙腿，溫聲道：“魯大人辛苦，起來吧。”
魯豪艱難地起身，忍不住踉蹌了一下，然後笑著摸了摸頭，道：“謝過陛下隆恩。”
呂子勝饒有興致地看著魯豪。
剛才那樸實的笑容和摸頭的動作，都讓呂子勝在心中對這位安息都護添了幾分好感。
但話說回來，鎮守西境如此之久，竟是絲毫沒有察覺到西域中的異樣，除了大宗師的能量著實讓人驚訝之外，魯豪其實是有著一些失職的罪名的。
這還隻是較為樂觀一些的猜測，若是魯豪知道什麽卻瞞著不報，那才是最大的麻煩。
……
西境駐兵不多，但場地卻足夠遼闊，十萬兵馬安頓起來自然沒有任何問題。
府中，呂子勝坐在高位上，魯豪等人安坐其下。
皇帝陛下不開口，眾人自然不敢多言。
細細打量一會兒，呂子勝道：“魯大人。”
魯豪急忙從座椅上起身，行禮道：“陛下。”
呂子勝道：“朕來西境的事兒不算什麽秘密，近日來西境中可有什麽異動？”
魯豪道：“陛下放心，微臣親自督查過，在西境沒有任何對陛下不利的因素在。”
呂子勝點了點頭道：“如此便好，朕不準備在西境多留，此行主要的目的還是西域。”
魯豪沉吟道：“陛下既然要禦駕親征，微臣願意同往，西境中在兩日之內，籌集三萬兵馬沒有問題。”
呂子勝擺了擺手笑道：“不必，朕沒打算用西境的兵馬，不過後勤方麵的問題，你得多和大將軍溝通。”
魯豪應聲稱是，對著身邊的蕭雲又行了一禮，蕭雲麵無表情地還禮。
魯豪想了想道：“陛下準備何時出發？”
呂子勝道：“斥候已經先往西域去了，朕預料不出一日，那邊便會有來信。”
魯豪道：“如此便好，陛下稍作休息，微臣這便去安排為陛下接風洗塵。”
呂子勝挑了挑眉道：“魯大人。”
魯豪疑惑地看著呂子勝：“陛下？”
呂子勝壓下心中的想法，道：“好生安排下將士們即可，朕這邊盡量從簡。”
魯豪道：“微臣遵旨。”
看著魯豪的人出了府廳，呂子勝笑著問道：“感覺如何？”
蕭雲道：“做官沒問題，鎮守一方也沒問題，就是懶了些。”
呂子勝笑道：“魯豪若真心想要讓西境的兵馬參戰，朕來之前他有大把的時間去安排，何必當著朕的麵提出來？”
蕭雲點了點頭道：“陛下準備如何？”
呂子勝歎了一聲道：“以朕的身份，此刻去民間根本看不到實情，但看不到卻不意味著不知道，西境……太窮了啊！”
蕭雲也是忍不住歎息一聲。
作為最豪華的都護府，竟是連孟丘一個鎮落都不如，西境黎民的生活水平可見一斑。
呂子勝道：“可以看出，魯豪此人沒什麽大的誌向，但忠心應該沒有問題。”
蕭雲敏銳地察覺到陛下口中的“應該”二字，疑惑道：“陛下有其他擔心？”
呂子勝微微眯眼道：“靜觀其變吧。”
少頃。
雖然呂子勝說了一切從簡，但魯豪卻不敢真的從簡。
府廳中的美食目不暇接，呂子勝無奈地歎了口氣，卻也無法責備魯豪。
賓客至歡，觥籌交錯，府外忽有報聲傳來。
呂子勝抬起頭看了一眼，發現卻不是自己手下的斥候，而是西境的人。
傳令兵看了一眼魯豪，魯豪沉聲道：“給陛下呈上去。”
那人趕緊戰戰兢兢地走到呂子勝身前跪了下去。
蕭雲將信封從傳令兵手中接過，遞給了呂子勝。
呂子勝打開信封。
片刻之後。
他抬起頭迎向府廳中的目光，輕聲笑道：“原來這位大宗師叫寧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