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一行從九寨溝回來的第二天,薛綿綿就拉著陸微別去探望了付由。
勘破了薛綿綿的秘密後,知道自己的超能力應該還在可控的範圍內,陸微別比之前放鬆得多,再加上實在不能理解薛綿綿是個人都要嘮一嘮的腦回路,有些話控製不住,直接問了出來,“付冰也就算了,咱們好歹一起吃過飯,算是有交情。付老師又是怎麽回事?咱們連見都沒見過,就這麽去探病,不尷尬嗎?”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聽說,今天是付冰去探望付老師的日子,咱們現在過去,說不定能碰上他們這次見麵。正好,付冰裝著要上課,來看付老師也得是晚上的事兒了。”薛綿綿道。
陸微別一把拉住薛綿綿,“你都知道今天是他們父女相見的日子,我們過去摻和什麽?”
陸微別突然覺得牙疼。她以前以為薛綿綿是小天使性格,難以卷入人事紛爭,現在看來是看錯她了。
這人也太愛看熱鬧了!
薛綿綿恨鐵不成鋼地看了陸微別一眼,“你傻啊?付冰現在是什麽狀況,你不清楚嗎?她想要裝成是個健康人,然後去見付老師。可是她做完手術才幾天啊?她那身體狀況受得了嗎?這種時候,咱們就得衝上去,幫忙隱瞞一下。”
這聽上去倒是有點兒道理,陸微別手上鬆了鬆,“這主意倒是好,但我們怎麽幫忙隱瞞啊?會不會謊話越編越大,最後圓都圓不起來啊?”
薛綿綿眨了眨眼,“咱們就說是付冰的朋友,至於其他的,隨機應變就行。”
“隨機應變?你以為咱倆腦子多好使嗎?”陸微別咬牙道,“你這事兒跟付冰商量過沒有?”
薛綿綿春風滿麵地道,“我還沒跟她說呢,不是都說了隨機應變嘛!要是沒事兒,咱倆就是普通探病,要是有事兒的話,咱倆就挺身而出,神兵天降,英雄救美……”
陸微別現在覺得心肝脾肺腎哪兒哪兒都疼了,“我的大小姐,神兵天降英雄救美是挺好的,但問題是,你能保證一會兒進門咱倆不穿幫嗎?萬一什麽地方沒對上,你這是雪中送炭去的,還是火上澆油去的?還神兵天降,就怕你誤入了敵方陣營還不知道,自己擱那兒幫人家磨槍呢!”
薛綿綿的臉色立刻就垮了,“我之前怎麽沒想到這個?那我趕緊給她打個電話,商量一下。”
陸微別戳了戳她,“別打了,人來了。”
薛綿綿抬頭一看,果不其然,付冰正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
陸微別鼻子一酸,眼睛就紅了,忙搶上去扶住了她,“你怎麽這麽虛弱?也沒個人陪你來嗎?你這個樣子,護士怎麽放你出來的?”
“剛剛多喝了兩口奶,以為沒事兒的,誰想到都這麽長時間了,還有點兒難受。”付冰把一隻手交到了陸微別手心裏。
陸微別覺得觸手濕涼,這才發現付冰手心裏全是冷汗。
薛綿綿也跑到了這邊,發現付冰整個人都蒼白得不像話,嚇了一跳,“怎麽搞成這樣?傷口裂開了嗎?”
付冰無力地剛想開口解釋,又是一陣心慌,逼得她完全開不了口。
“她這是傾倒綜合征,是胃全切手術後的一種並發症。患者在做了這個手術後,早期可能會在進食後出現惡心、嘔吐、眩暈、心悸之類的症狀,休息一會兒會自行緩解。”陸微別替付冰解釋道。
薛綿綿急了,“這麽嚴重的症狀,就算它一會兒會自行緩解你也不能就這麽跑出來啊,再說了,你這麽病殃殃的怎麽去見人?先休息一下再說!”
付冰緩過來了一點兒,擺了擺手,“沒事兒,我已經挺了半個多小時了,這都快好了。我都跟我爸約好了,要是遲到的話,他又得念叨我。”
陸微別也勸,“你就聽綿綿的,先坐一會兒吧。就算你按時到了,按你現在的樣子,進去了不就全露餡兒了?”
付冰還在猶豫。
“你就別猶豫了,真以為自己是不壞金剛,進了門就能裝作什麽事兒都沒有嗎?你這臉色可一點兒都騙不了人。一會兒我們陪你進去,就說咱們是同學,因為我忘了帶相機,咱們得回去取,所以路上錯過了回城的火車。”薛綿綿再接再厲地勸道。
付冰想了想,這才算是放了心,在隔壁的座位上坐下。
陸微別坐在長椅的另一側,讓付冰頭枕在自己腿上,放平躺一下。
薛綿綿坐在兩人對麵,心滿意足地向著陸微別擠眉弄眼。
陸微別無可奈何,隻得又好氣又好笑地衝著她豎了一個大拇指。
大概躺了十幾分鍾,付冰終於徹底緩了過來,慢慢坐起了身,三人一起往付由的病房走去。
如果說,付冰的窘況雖然讓人心疼,但仍能讓人承受,那付由的狀況就完全在三人的承受範圍以外了。
付由躺在那裏,整個人瘦骨嶙峋的,毫無生氣。他的手如同枯枝一般,從空****的袖管中延伸出來,臉上也沒什麽肉了,旁人甚至可以一眼看出他下頜骨和顳骨的邊界都在哪裏。
薛綿綿咽了口口水。
陸微別也愣了,就算她見過不少腫瘤患者,也沒有見到過瘦成了這個樣子的。
付冰整個臉都僵了,她說話的聲音都在顫,“……爸?”
付由見女兒進來,咕噥了兩句。
陳雪一直守在他身邊,聞言低聲跟他解釋了兩句,“她肯定路上出了什麽事兒,耽擱了。這不是都到了嗎,你就別問這麽多了。”
付由又咕噥了兩句。
陳雪無奈,隻得替他翻譯道,“你爸問你,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為什麽你要替他解釋?”付冰赤紅著眼睛看向陳雪,“他不能說話了嗎?這才幾天啊,他就不能說話了嗎?”
聽到女兒態度不好,付由從付冰一開口就氣急了,使足了力氣嚷出了聲。
可就算他很大聲地在說話,可其他人仍然聽不太明白他在說什麽。
付冰停了下來,盡可能和顏悅色地問道,“爸,你說什麽?”
付由倒了幾口氣,才顫顫悠悠地、一字一句地道,“你對你媽凶什麽!這段時間她忙裏忙外的,你抻上一把手了嗎?”
他聲音有些含糊,但因為說得慢,又說得專心,其他人這才聽懂了個大概。
付冰不可置信地看著父親,一字一句地確認道,“您說我不應該對我媽凶?”
“對!”付由道。
“行了行了,都少說兩句……”陳雪出來打圓場。
“媽,您別摻和這事兒。”付冰打斷了陳雪的話,繼續向付由問道,“您說這段時間我媽辛苦,我更個天外散仙似的自由自在,悠哉遊哉?”
“你這什麽態度!”付由又急了。
“我什麽態度?”付冰冷笑一下,火竄到了腦袋頂,她梗著脖子道,“我能有什麽態度?平白無故被人罵的態度唄!我媽她是累,但她忙裏忙外是因為我嗎?還不是因為你!你跟我凶什麽凶!再說了,你現在這樣兒,你提前跟我打過招呼嗎?你什麽都沒說,你讓我怎麽替你們操心?”
“你!”付由氣得青筋暴露,“平時我們聯係你有多勤你自己不清楚?現在這麽長時間了,電話就給你打過一兩個,你都覺不出來有什麽不對勁?”
付冰眼圈都紅透了,兀自在那裏逞著強,“我能覺出來什麽不對勁啊?我以為你們總算想明白要尊重孩子的個人空間了,我還挺為你們感到驕傲的呢。”
陸微別心裏暗叫不好,這倆人這麽針尖對麥芒的,萬一誰氣出個好歹來,或者誰忍不住把真相爆出來,今天這場麵可就控製不住了。
她偷偷瞥了一眼薛綿綿。
薛綿綿剛剛從見到付由的驚嚇中緩過來,又被眼前的硝煙彌漫嚇得有點兒愣神兒,呆立在那裏,顯得很是手足無措。
付由已經氣得連氣都喘不順暢,陳雪心裏著急,上前幫他扶胸順氣,不經意間抬頭看了付冰一眼。
付冰卻被這一眼紮了心,她冷笑道,“怎麽,又想讓我體諒一下他,順著他一點兒?”
陳雪心裏一緊。
她丈夫和女兒,與其說是舐犢情深,不如說是相愛相殺。
丈夫是刑警,人正直、勇敢,又善良,從哪裏看都挑不出毛病。隻有一點,他每日腦袋都別在了褲腰帶上,又每天見慣了窮凶極惡之徒,精神壓力大到嚇人,所以腦子裏一根弦總是繃得緊緊的,稍有些脫軌的事情,就會讓他暴跳如雷。
可她這個女兒也是個自己能拿主意的人,凡事都不愛聽人勸,自己悶頭在學校裏闖,居然也能攢回一肚子的壓力。
她以前不知道,總覺得再怎麽說,女兒總是在象牙塔裏,經曆的事情少,壓力也少,平時謙讓一下父親才是正理。所以她也的確總勸著女兒體諒一下丈夫。
可從什麽時候開始,女兒的心,比丈夫的堅強了呢?
麵對這麽大的一個病,這麽可怕的一件事,女兒的處理卻比丈夫要成熟很多。哪怕兩人現在已經吵得不可開交,她也沒有把最能傷害自己父親的真相說出來。
付由此時好不容易喘勻了氣,顫顫巍巍地罵道,“孽子,孽子……”
陳雪看著女兒慘白的臉,咬了咬牙,“你別這麽說了!你是不知道,小冰她是因為……”
“她是因為我把放著實驗數據的U盤落在了賓館房間為了陪我去拿才會誤了回來的火車的!”陸微別趁著陳雪沒有說完,劈裏啪啦地說了一大段話來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