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徒王子
潘嶽知裴楷之意,他身處京郊,又交遊廣闊,於京中這大事自然有所耳聞,然見司馬攸日間對索靖之字欣賞喜愛之情不假,他知道朝中尚書令衛瓘是舉家公然支持司馬攸,上書直言請廢太子立齊王,而尚書郎索靖卻是楊駿、太子一黨。這司馬攸於兩副書法麵前,卻毫無偏頗,對索靖之字讚賞有加,愛不釋手。可見司馬攸此番結交,不涉政治,一心隻以文會友。當下便道:“我知叔則兄顧慮甚麽,齊王心性與我相投,我們自是文人之交,此番能夠結識,我當謝你才對。”
裴楷道:“我早知他與你相投,若非他如今身份尷尬,早令你二人結識了。隻是不想還是沒躲過,我雖無法帶他來見了你,隻是仍是勸你要小心些,莫要走得太近。不怕告之,我看朝中恐要生變,今日連我也已遞了出徙請呈,近日即將外調。”
潘嶽謝過裴楷提醒,又道:“我如今區區一細微縣令,所負責者不過本地小民。應當無礙。”又甚是自負,一笑道:“以你我聰明,不管他世道如何,升官發財雖不易,若要求個自保,卻也不算難事。”
裴楷與潘嶽相識多年,自是了解,亦笑道:“以安仁的聰明,升官發財又有何難?隻是你品性清高,不願意為難自己而已。”當下二人又談了半夜,方各自安寢。第二日,裴楷因京中有事,先告辭去了。司馬攸喜這裏民風淳樸,風景又美,又與潘嶽談得投機,便不急著離去,常與潘嶽行文作賦,彈琴下棋,陶侃空閑時也一並相陪,幾日後司馬攸尚且不足,隻因見潘嶽連陶侃也一並常陪自己,恐誤了他們公務方才提出道別,又道另有一事相求潘嶽。
潘嶽便問何事。
司馬攸令伺從將司馬冏帶到麵前,道:“我這小兒天性頗有幾分聰明,或可成才,隻是頑皮好動,不喜讀書,我見上穀祖大守這個成日隻喜舞刀弄棒的小公子得安仁兄指點後,竟學問有成,因此希望小兒亦能得安仁稍加指點,令他終生有益。”
司馬冏一旁聽了,心裏便是歡喜,他這幾日已和祖逖、劉琨玩熟,讀書、練功、遊戲皆遂心順意,以前竟是從沒這麽開心過,三人早已私下結拜為兄弟,相約將來一起打胡人,保國家,作一番事業出來,眼下自是不忍這麽快便和兩位義兄分別,且這些日子,他和祖逖、劉琨一樣都甚是敬重潘嶽,也知父親亦是如此,眼下能拜潘嶽為師,他自是巴不得的事,轉一轉眼珠,本是聰明,當下不等潘嶽答話,便向前一步,搶著向潘嶽行起拜師之禮。
潘嶽忙去扶,連道不敢。司馬冏仍是堅持行完大禮,司馬攸倒笑了,道:“我給小兒請過許多先生,他皆不曾如此恭敬,看來你們有這緣份,安仁兄如若不受這一拜,定是嫌小兒資質魯鈍,不堪受教。”又對司馬冏自是多加嚴令囑咐,司馬冏一一聽了。
潘嶽隻得受了。當下令人取出一物,贈與司馬攸,司馬攸知是索靖那副‘月儀貼’,自己愛字成癡,早被潘嶽看在眼裏,如今割愛慷慨相贈,也不推辭,收下了,也令人取出一物,卻是一台古琴,回贈潘嶽。
潘嶽捧了古琴,與新收弟子司馬冏一路送別司馬攸。潘嶽與司馬攸二人同行,伺從也不上車馬在後相隨。倒不急著分別,尤其司馬攸,難得這幾日有這麽知己一人相伴,賞文弄墨,談古論今,何等逍遙自在?這一去,前途難料,不知後事如何,想要這麽片刻輕鬆閑適恐怕萬難。二人相識雖不久,卻是引為知己,潘嶽也知道他心意。便邀司馬攸再奏離別一曲。司馬攸欣然坐於路邊,撫起琴來,琴聲叮咚,潘嶽聽之,音樂中隱隱有愁悶苦惱之情,卻並無雄圖霸業之意。情知司馬攸亦是身不由己。一時心生側隱,便問:“齊王有甚難事?不知我能否助上一臂之力?”兩人相識以來,一直隻論書文,僅談風月,此是潘嶽首次觸及這避嫌話題。
司馬攸並不住琴,隻眼望司馬冏道:“我眼下最不放心,最繁重的難事其實已交托於你。”
潘嶽知司馬攸把小兒交托自己,見他與己相識不過幾日,卻對己信任已極,無絲毫疑處,也欣賞他出身皇室卻有脫俗文人胸襟,便道:“我有心與你兄弟相稱,不如你意下如何?”
司馬攸聽了,眼中露出欣喜之色,想了一想,卻又黯然,隻道:“求之不得,榮幸之至,隻是目前我還有些不便,待過一陣安穩下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