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漂亮的手術是林現做的。

手機燙得指尖發痛, 蘇甜被那個名字刺痛,麻木地關上了手機。

早在三年前,林現就已經接手過這樣的病人, 並且完美地治愈了對方。

可他卻沒有能治好她的爸爸,甚至在她最愛的親人的身上, 留下了一個三年前他就能解決的漏洞。

會有這麽巧合的事嗎?

三個病人, 幾乎同一種情況,林現對於後兩個人的操作,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

一陣寒風灌入, 鼓動平靜的窗簾, 蘇甜猛然望過去,看到落地窗中林現蒼白的臉。

同時映出的,還有她血色盡失的麵龐。

他是那麽好看,眉眼鼻無一處不驚豔,皮膚幹淨無暇, 瞳仁也是淡淡的淺色, 簡簡單單站在那裏也美好動人,蘇甜無數次為他的出現而悸動。

她愛他, 八年也放不下, 知道他有殘缺,所以也為他放低了自己的底線。

隻要他不傷害別人就好。

隻要他不傷害別人就行。

可若他傷害的人如果是她的父親呢?

“怎麽了?”林現慢步向她走來,走到床邊時, 瞥到蘇甜縮回被子裏的腳, 眸色微暗, 一言不發將陽台的玻璃門關上。

他拉好窗簾, 目光平靜地看向她, “還冷嗎?”

那淡定之下藏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審視, 無形中加強了眼神的重量,卻被帶有溫潤氣質的金絲眼鏡遮住,化為模糊的關懷。

“甜甜?”林現抿唇握住她的腳踝,脫下她的棉襪,低聲喃喃,“又腫了……”

他一如即往的溫柔令蘇甜困惑地垂下了眼簾。

每次出現疑點,她總是下意識否定林現,就像昨天,她第一反應也是懷疑林現是不是在計劃什麽陰謀。

他的解釋很合理,因為把父親投射到了那個病人身上,所以不敢下刀。

……他是在意父親的。

蘇甜恍然,抬眸盯著林現唇邊淡淡的笑意,就在剛才,他說了兩遍,他很幸福。

或許,她應該嚐試信任他一次。

潔白如雪的指尖被紅花油染得發亮,逐漸升溫的力度輕柔按在她舊傷的部位,林現神情專注,偶爾抬起臉來,也什麽都不說,隻是靜靜地注視著她。

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樣,他一個字不講,也能吸引她的全部注意,引導她做任何事情。

溫熱的手掌撫上她的發頂,蘇甜放鬆下戒備,表情變得柔和,林現翹起唇角,深沉的目光舔過她的眼睫,和風細雨地問:“好一些了嗎?”

“嗯……”蘇甜點點頭,貓咪一樣窩進他的懷裏。

林現喟歎一聲,吻著她的額頭說:“甜甜有話想問,對嗎。”

蘇甜眼睛慌亂地眨了下,這一變化林現盡收眼底,五指不自覺環住了她的腳腕。

力度不大,但隻要她敢跑,他就有把握拽她回來。

他絕對會把她拽回來。

“林現……”蘇甜猶豫,她也不知道林現會不會說實話,“你有沒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她緊張地咬著唇,乞憐般自下而上仰望著他。

林現微愣,眼神閃爍著舒了口氣,“抱歉……有很多。”

他莞爾,盡量放低自己的聲音,“你指哪一件?”

他本就是個滿身秘密的人,蘇甜熱衷於探索他,但仍舊隻看到冰山一角,這她是知道的。

並沒有感受到預想中的抵抗,她鬆弛地垂下肩膀,更緊地貼向他的心髒,“關於我爸爸。”

砰、砰、砰,砰砰、砰砰。

跳動變快了……

蘇甜心裏一沉,父親的手術果然有貓膩。

寒氣順著他握在後頸上的掌心傳入腦內,蘇甜竭力克製著自己的懷疑,等待他的答案。

隻要他說,她就願意信他。

翡翠般的雙眼幹幹淨淨,清澈得仿佛一眼就能看透他,隻是在蘇甜長久地盯視下,這份純粹變得渾濁,林現聽到腦海裏一聲混沌的嗡鳴,低下銀白的睫毛掩飾自己的恐懼。

他最陰暗的秘密被發現了。

“……我不能說。”他啞聲道,“你不會想知道的。”

蘇甜的神情一下子僵住,“我們說好要坦誠的……”

這是她爸爸的事情,他怎麽可以不說?

未來她的爸爸,也是他的爸爸啊!

林現茫然,表情像孩子一樣純潔,機械地重複:“可你不會想知道的。”

他抽出一隻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但是沒用,耳膜還是在製造惱人的噪音,他看見蘇甜緊繃的嘴角,又急忙把手按了回去,虛虛地捏住她的細頸。

“甜甜,老公保證,會處理好的,你可以……”他環視一眼被狂風撞擊動的門窗,幹巴巴地眨了下眼,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失去了聲響,隻剩下他躁動不安的心跳,“你可以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

他不能說,隻要說了,蘇甜一定會離開他的。

他會死掉的,真的會死掉。

他有經驗,林英豪就是一個完美的例子。

林英豪不許他和他的寶貝在一起,那他就把林英豪送進監獄,阻礙不在了,他也沒必要再解釋關於當年為什麽不承認蘇甜是他女友的一切。

隻要他治好蘇以誠,以蘇甜對他的包容,一定會原諒他的所作所為。

不是嗎?

蘇甜拿起手機,屏幕上展示出一頁論文的首頁,標題他很熟悉,這是他取得博士成就最重要的一篇論文,每一個業內人提到他的名字,幾乎都會從這場手術說起。

“林現,這是你寫的。”蘇甜肯定地說,她還抱著一絲期望,希望林現能自己解釋。

“你說什麽?”林現低下頭,仔仔細細看著她的唇瓣,見她咬得自己唇心都白了,他心疼地皺起了眉,“不要這樣……”

不要這樣傷害自己,都是他的錯。

“林現!”蘇甜忍不住拔高了音量,他竟然還想蒙混過關?

“你知不知你自己在做什麽,這是我爸爸!也是你的爸爸!”

蘇甜一把掰開他的手,她還在說著什麽,林現愣愣地看著自己那隻被她打紅的手,什麽也聽不到,但光看她的表情,也知道她是在唾棄他的卑劣。

她居然掙脫他了。

他明明抓得很緊。

“蘇甜……”

林現繃緊臉,一股脫離掌控的焦躁感伴隨他的崩潰拉開開端,耳蝸的喧噪還在繼續,他的太陽穴開始隱隱作痛,急需什麽撫慰。

他重新握住她後頸那塊脆弱的骨頭,印下一片指痕也毫無察覺,急切地吻住她,“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好不好?”

味蕾嚐到一種鹹澀,林現遲鈍地離開她的唇片,蘇甜滿臉眼淚,他的心都要碎掉了,想要安慰她,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辦。

沒人告訴他該怎麽辦。

蘇甜是真的絕望了。

林現的逃避無異於變相的承認。

“所以,你真的……故意留下那些腫瘤,是嗎?”

為什麽這麽做?

他究竟知不知道他在幹什麽?

脖子和腳腕都被他死死牽製著,隻要她動一下,林現就會用更瘋狂的力量壓製她,蘇甜也不想逃避了,沒用的,她必須得承認。

林現是個瘋子。

“為什麽?”蘇甜忍淚,但還是有無數的眼淚爭先恐後地湧出,清清楚楚告訴她,她愛錯了人。

“為什麽?”通過她的唇型,他辨認出了她的話。

林現歪了下頭,用氣音在笑,“哈……蘇甜。”

還能為什麽?

他林現這一輩子,活著還能為了什麽?

林現壓著她貼向他,鼻息灼熱而失律,眼底的狂躁不加掩飾地燒著她,如同野獸低聲控訴:“我想留住你。”

蘇甜一震,一臉難以理喻,“你這樣隻會嚇走我!”

林現無法接收她的訊息,或許這樣對他更好,否則,他一定會瘋給她看。

不,他已經瘋了。

他很狼狽地想,終於,聽覺也要失去了嗎?

他什麽都聽不到了,再也沒辦法聽到她的嗓音了,再也聽不到她說愛他了。

可當所有麵具和陰暗的秘密都被扯開,她本來也再不會說愛他了,不是嗎。

那聽得到和聽不到又能什麽分別呢。

作為林現這個人類,上天留給他最後的一點憐憫都沒有了。

味覺、嗅覺、聽覺,他全部都沒有了。

蘇甜,他也要失去了。

不過沒關係,他早有準備。

林現冷笑,白蟒一樣纏住了她,強迫她吸入他的呼吸。

“不妨告訴你,今天你就算離開,以後也要哭著回來求我。”

他解開她的第一顆扣子,察覺到蘇甜在拚命掙紮,他冷聲警告:“別動!”

蘇甜被嚇到不敢動彈,驚恐地顫抖著看他解開第二顆、第三顆,然後用滾燙的手掐住了她柔軟的腺體脂肪。

帶著懲戒意味的吻壓下,舌觸及到人類極限的深度,蘇甜生理性反胃,幹嘔,他也沒有停下,他就是要掠奪她的一切。

她的喉,她的肺腑,她的胃,她的心,統統都是他的。

一個標記性的吻完成,林現的氣息已經狂亂到了極點,他啞著嗓子笑,崩潰癲狂——

“蘇以誠的手術,隻有我能做。”

他眯起眼睛,看著蘇甜露出震驚的神情,清晰地感受著自己最後的一點人性泯滅。

“我就是故意的,蘇甜。”

沒錯,故意的。

在蘇甜還沒有回到他身邊之前,他為了綁定她,無所不用其極。

他有經驗,知道國內沒人能治蘇以誠,隻有他可以。

“手術的結尾,我留下了那一塊腫瘤,”不夠,還是不夠,他又咬了一下她的唇,留下自己的印記,“你不愛我也沒關係……”

不管蘇甜情願不情願,隻要蘇以誠再次生命垂危,她就會乖乖地求他,這些扣子,又何須他動手來解。

很惡劣吧。

但他沒辦法了。

那時的蘇甜,在和別人舉辦訂婚宴,他沒辦法看著她嫁給別人,那時候他就已經瘋了,被嫉妒蒙蔽了眼睛,選擇了最見不得人的手段,埋下一根會將他炸得粉身碎骨的雷。

同樣,那也是拴在蘇甜腳腕上最後一根鐵鏈。

他愛憐地吻到她的臉頰,不意外感覺到她的抖,失聲而笑。

“恨我也沒關係。”

“為了蘇以誠的命,你也會回到我身邊的,對吧?”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