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什麽?”蘇甜像十八歲時一樣, 流露出懵懂天真的神情,燈光不亮,她的眼睛卻不暗淡, 晶瑩剔透,如同珍貴的寶石。

不似他, 死灰想要複燃, 但隻要一想到八年前那個無比相似的夜晚,一盆冷水就狠狠潑了下來。

他重新靠向沙發,頭痛欲裂, 太陽穴炸開幾道忍耐的青筋, 一鼓一鼓,隨時都會斷掉。

握緊的拳敲擊著前額,沙啞的喉間溢出一聲長長的歎息,林現突然站起,不冷不熱地背過身去, 拿起放在茶幾上的一串鑰匙, “你家沒人,你睡這裏, 我去科室了。”

酒精泡過的腦袋鈍鈍的, 即便反應過來他要走,她即將鳩占鵲巢,發給嘴巴的指令卻慢得可以, 蘇甜嗚嚕嚕說了點什麽, 聲音又低又小。

林現皺眉看著她, “你說什麽?”

蘇甜可憐兮兮地仰起臉, 林現目光刹冷, “你到底喝了多少?”

眼前的小酒鬼像個剛上學的小朋友, 一根一根掰著手指數:“一、二……”

林現靜靜站在那裏等。

“八……”

“八瓶?”他沉下臉。

遠遠不到能把蘇甜灌成這樣的量度,她曾經在倫敦,一夜就能喝掉三瓶洋酒。

她讀預科時,隔壁宿舍住的就是一個俄羅斯人。

蘇甜卡住了,苦惱地看了他一眼,把手指攏在一起,又開始從頭數:“一、二……十二……”

她歪著腦袋,眨了眨眼,“十二瓶。”

領子被揪起,她很無助地被林現提了起來。

水龍頭打開,清水流泄而出,林現打濕了幹毛巾,在她臉上毫不溫柔地擦拭,語音裏含著一抹輕描淡寫的怒,“清醒了嗎?”

她的睫毛濕了,看起來像是哭過,一臉無辜地看著鏡子裏的兩個人,臉色熏紅。

林現隻當是衣領勒疼了她,剛一鬆手,軟趴趴的蘇甜就滑了下去。

他心髒一緊,快速圈住她的腰,蘇甜也用雙手抓住了他的大臂。

衛衣拖起一節,露出因喝酒而鼓起的小肚子,林現呼吸微頓,掌心幾次想要摸上那片光滑的肌膚,最後還是忍下,將她抱上了洗手台。

雙腳懸空地垂下,嫩生生的十根手指緊緊握住冰冷的大理石台麵邊緣,她乖乖地抬著頭,任一臉涼薄的林現給她擦臉。

涼涼的濕意喚醒了她的一部分理智,她卻不鹹不淡地用眼簾壓下,哼唧了一聲。

“怎麽了。”林現沉了口氣,語氣不悅。

蘇甜傻笑,也不說話,林現摔下毛巾,“不說就去睡覺!”

腳尖擺動,正中他的兩個膝蓋,林現壓抑著低首抬眸,她帶著惡作劇得逞的笑容,忽然開口,“林現,你以前又溫柔又耐心,現在又討厭又冷淡,你……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啊?”

她似乎很認真在問,然而林現知道,她隻是好奇,像得到新玩具的孩子,厭棄了陳舊的他,丟掉了,八年後重新翻了出來,又想起了他。

如果她發現,這個玩具厭惡所有人,所有人也厭惡他,他不具備正常人的同理心和情感,她一定會嚇到發抖,從這裏跑出去。

真相往往是難堪的,而他自己,就是最爛最髒的那個。

他淡淡垂下眼,“你不會喜歡。”

蘇甜又笑了,笑聲和高中時代的她一樣無憂無慮,那是生活在愛和包容中的人才會發出的聲音。

林現凝眉,他何嚐不知道,高考結束的那個夜晚改變了她。

從出國的第一年他就發現了她的異常,她不再是那個會自己尋找快樂的千金了。

他為此自責,從此遠遠跟在她的身後,不肯再靠近一步,哪怕有一次她看到了他,也如他所祈求的那樣追了出去,但他還是躲了起來,不敢相見。

他會弄壞她的。

視線中的小手抬起,指尖剛剛到達他的下巴,他就向後仰了一點,“別碰我。”

他很危險。

蘇甜哼了一聲,執意摸上冒出一點腦袋的胡茬,“我就摸。”

酥麻感竄身而起,林現僵硬地盯著她,聲音沉悶幹啞得像是躲在棺木中的活死人,“蘇甜。”

她若無其事地抬起眼,分明是被俯視著,她卻覺得,今夜她才是上位者。

手指感應到他滾燙的呼吸,蘇甜得意挑眉,然後苦下了臉,“你為什麽要搶我爸爸的手術?”

林現冷冷抿唇,“贖罪。”

她吃驚地笑開,“你不欠我什麽呀。你說的對,是我先招惹你的。”

所以後麵被他要去了半條命,和所有的快樂,蘇甜也不後悔。

不後悔,能和那麽完美的林現並肩走在一起過,被他溫熱的懷擁抱過,被他柔軟的唇含住過,青春已經褪色,但那份清澈的愛不會。

她的手還在他的臉頰撫摸,林現早已忍到極點,後退了一步,“我走了。”

他轉身,肩膀無力塌下,聽到她在喊他。

“林現。”

“不要叫我的名字。”

“林現……”

林現壓著怒火轉回身,“不許叫!”

蘇甜被他陰沉沉的臉恐嚇到,乖巧噤聲。

眼睛卻紅了。

“林醫生……”她換了個稱呼,委屈地癟嘴,“你今天和那個女醫生說話,還對她笑,我很難過。”

原來啊。

她到坐上了許青嶺的車才懂。

原來,之前之所以敢跑、敢有恃無恐地拒絕林現,不過是因為林現,還沒有把專屬於她的東西送給別人。

可如果林現對別人好、愛上別人,她會難受死的,比離開他八年更疼。

林現怔住,生硬地重複她的話,“難過……?”

她像失去心愛玩具的小孩一般哭,又像被剜去心頭肉的成年人一般咽回去一些,哭聲低低的,頓一會又忍不住嗚咽出聲。

他的足尖逐漸向她靠攏,蘇甜忽然低叫,因為林現攥住了她的肩膀,她瞳孔顫了顫,看著他的臉緩緩壓下,速度遲疑,似乎在辨認她話裏含有多少酒精成分,又似乎在仁慈地留給她後悔的機會。

林現的綠眸在短暫亮起光後,沉沉暗下。

她的眼神根本不清醒,全是喝過酒後的醉話。

林現從後槽牙裏磨出一句話,“蘇甜,你怎麽敢說這種話?”

他掌住了她的後腦,揪住了她的頭發,看著她吃痛的臉,他又鬆開了一些力度,整張臉都在緊繃著質問她。

你怎麽敢?!

“難道不是你先和許青嶺抱在一起的嗎?”

脆弱的身體被他按著抵像他的胸膛,他平靜地望著鏡子裏的那個男人,在得到與失去之間,被逼得幾近瘋狂。

她的身材太嬌小了,小到一揉就碎了,他隔著衣料都能摸到她的肩胛骨在顫抖。

鏡子裏的人輕柔地親了親她的發頂,她又抖了抖,背部的布料被他攥緊,他的眼神閃了下,從衣擺鑽入,同時唇片淺淺地印在了她的嘴角。

“蘇甜,”他按耐著那股暴烈的破壞欲,再次吻上她的嘴角,啞著嗓子問,“這樣也不跑了嗎?”

蘇甜的雙臂掛在他的脖子上,用力搖頭,一行眼淚滑了出來,“林現,我不跑了,我想清楚了,我想看你做自己,不要你辛苦戴著麵具討好別人,也不要你小心翼翼的,什麽都不敢要!”

“哈……”林現苦笑,“寶寶,老公真的失敗,你那麽笨,怎麽會什麽都被你看穿?”

蘇甜想說,因為她回想了八年。

她有一個小本本,在倫敦的聖瑪麗大道,她看似在記錄那些花花草草和郵筒電話亭,實際上寫的全是林現的一點一滴。

最開始隻是一些耐人尋味的片段,後來那些片段像泛黃的膠片被她反複排列,又在今天突然在她的腦海裏打亂重組,或許是因為林現現在的誠實,她看到了一段令她震驚的影片。

但林現沒有給她開口的機會。

他的唇輕啄著移到她的唇心,敲開她的齒,虔誠地喂了進去。

起初隻是細雨般的潤著,在她一聲難捱的低吟後,變為了不斷深入的暴風狂雨。

舌根和心同步麻痹,味蕾和神經一樣被積極調動著,蘇甜嚐到了他口中的苦,心疼地抱住了他。

——林現,我想看你做自己。

“真的可以嗎?”林現給予她呼吸的瞬間,深深盯入她的眼底,“可以嗎?”

他意味深長地解開了她的扣子,“我會很過分。”

說不怕是假的,畢竟他們的初次很不美妙。

蘇甜點點頭,“你記住,這次也是我先招你的,你做出什麽都是我自找的。”

那雙手已經繞到了身前,這還是第一次林現觸及這裏,她忍不住低眉。

混著煙味和茶香的鼻息鑽入她的耳道,林現暗啞的呼氣聲源源不斷地被她捕獲,她歪頭看到他的下半張臉,繃緊的直線,淩厲清晰,唇片卻柔柔地含著她的耳。

他低沉地笑了聲,鬆開了她,就在她失落的瞬間,他的左手壓住了她的後腰,右手繞到了她的左肩上,以親密無間的姿態摟住了她。

細細密密的吻落下,她仰著脖子承受,身體顫抖,“冷……”

“很快就熱了。”

很久沒這麽失控過了。

林現暗紅著眼尾,隨著一聲悶哼,他的眉眼彎下,“甜甜好乖,獎勵你,好不好?”

初見他時,旋旋誇張地渲染著荷蘭混血的阿姆斯特朗武器,蘇甜今晚總算是感受到了。

確實不同凡響。

作者有話說: